世界毁灭倒数第三十天

    月见山家的墙壁上全是黑胶唱片、CD和磁带,被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按照作者、年代和风格排好了序。

    日向翔阳一进门就“好厉害”的赞叹个不停,他简直太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了。

    茶几上铺着一摞课本,看样子她也在备考。

    “我们给你带了零食,是部里一起买的!”日向翔阳把塑料袋递给她,她一手一只提手,打开看了一眼。

    “蛋白质饮料蛋白质饮料蛋白质饮料欧包欧包欧包电解质水电解质水电解质水……”

    虽然万分感谢但这是拿她当运动员吗?

    “谢……谢谢,很实用……”

    腰椎末节还在隐隐作痛,她身上有着镇痛剂和消炎药的味道,是十分熟悉的球场里的味道,被这股味道包裹着,影山飞雄认为学习的时间也没这么难挨,他拿出今天的测验卷,月见山飞鸟看着上头大写的三十四分,抢过卷子团成团,手速快的只能捕捉到残影,眼睛动也不动的把它丢进垃圾桶:“刚刚一定是幻觉。”

    他的灵魂又僵硬成了石头。

    谷地仁花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把卷子从垃圾桶里翻出来,铺开,泪眼婆娑的举在她眼前:“怎么办啊飞鸟!”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拿过那张布满皱纹的卷子,怀疑自己的腰椎是被这份责任压垮的。

    日语中有那么多外来语,英语、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混在一起,怎么会有日本人学不好英语呢?

    又不能指望他们两个用最后一星期背三千个单词。

    月见山飞鸟坐在地上,往后腰垫了一只抱枕,倚着沙发,四个人绕着茶几围成一团,她捏着卷子,轻轻叹了口气:“那么,先从这次一定会考的从句开始吧,上次讲到哪儿了?”

    “宾语从句吧。”

    “上次说过吧,在一旦遇到省略的情况就去找谓语,一句话里只能有一个谓语,所以复杂句里出现多个谓语就一定有从句,你把这些句式都背下来,遇到这些单词绑在一起情况就说明这一串做谓语,结构看不懂的句子先找谓语。”她在他的课本上画了几个圈,为了能让他看的更清楚,她细心的标上了记号:“这样好了,你先写一个简单句。”

    他给了她一个句子。

    月见山飞鸟对着那句成分不明,以主谓宾谓为结构的英文,感到自己的世界前所未有的黑暗。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学不会英语!

    拜托了,世界毁灭吧。

    “我给你写个模板,你先背下来再说……”

    短短两个小时,她却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谷地仁花送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离开之后,她跟一个软体动物一样失去了脊椎,黏糊糊的一摊融化在地板上。

    她躺在地上,仰起头,颠倒的世界倒影在她异常绚烂的瞳孔里,天空像日向翔阳的头发一样呈现瑰丽的橘黄色,夕阳斜斜的照进房间,远处晚霞里充满了烂漫的童话故事,附近有个天主教堂,到了做祷告的时候,响起了钟声。

    她想起物理学家费曼在笔记里写到的一则故事:有次一个人和友人一同散步,友人突然想到了星星发光的原因,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赞叹,那是一百万年前宇宙的余晖:“今晚的星星太美了”,友人想到星星发光的原因,得意的附和:“是啊,此刻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星星发光的原因。”他莞尔一笑,却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了孤独。

    孤独是令人伤心的事。

    但是,世界就是如此。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前,月见山飞鸟被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的愚蠢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内心充满了久违的平静和祥和。她一瘸一拐的穿过客厅,打开门,跑的满头大汗的谷地仁花的脸蛋通红,喘着气话都说不完整,仿佛要窒息似的捂着胸口,她觉得喉咙和上膛里好像有钝掉的刀片,随着她吞咽的动作缓缓磨着她的血管:“飞鸟!”

    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月见山飞鸟被她气势汹汹的吼声吓愣住了:“在。”

    “我决定了,我要当排球部的经理!”说完这句话,她嘟囔着“好累”,顺着门缓缓滑坐到地板上,翻了个面,手脚并用跟蜥蜴一样爬进门里,倒在玄关成大字形铺开。

    “剧烈运动后突然躺下容易猝死哦。”她提醒。

    谷地仁花立刻爬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好让心率降下去。

    “为什么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当面告诉妈妈了,我要当排球部的经理!之前她一直担心我畏手畏脚,半途而废,会给认真对待的人带来麻烦,但我知道一直退缩是不行的,该怎么说呢……在排球部的这段时间我还是对怎样做一名好经理一头雾水,但是我想我一定能做好这件事的。”

    “太好了。”月见山飞鸟看到她如战士般坚定的眼神,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希望维持生活的原装还是改变现状,也不知道这两种情况哪种更好,同时又觉得排球部的人帮了我很多忙,在他们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应该伸出援手。介绍你去排球部做经理之后我反思过,这样算不算是我在利用我们两个的关系,算不算是在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我有没有做错,有没有扰乱你的生活。”

    她的声音很温柔,清列的犹如一汪山泉:“不过,如果非要我在排球部和你之间做选择的话,我肯定会选仁花。”

    “啪——”

    谷地仁花伸出两只巴掌狠狠拍在了她的两颊,轻轻用力收紧,将她的脸颊上的肉压成掌心里扁扁的一片,生起气来像只遇到危险膨胀起来的河豚:“笨蛋!呆鸟!我是你的挚友!那意思就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处于需要在我和另外一件事里二选一的两难困境中的!”

    她愣了半天,良久,被挤在一起的苹果肌微微凸起,她笑着说:“你说得对,我们仁花可太优秀啦。”

    她害羞的别开视线,仿佛刚刚帅气的自己只是其它凭付在身上的幽灵:“还……还有,晚饭吃猪排饭,你待会儿记得过来我家哦。”

    仍旧是下午三点半,月见山飞鸟在这个时间点听到门铃声就知道是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来了。她翻了一页课本,从地上爬起来,打着赤脚去开门。

    门缝里一开始的确是扎眼的橘黄色,视野逐渐虽门的敞开而宽阔,排球部的田中、缘下和西谷拎着慰问品,呲着门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个阵容她着实没想到。

    她穿着宽大的蓝色衬衫和灰色睡裤,带着无框眼镜,头发用笔挽成了一个髻,额前的碎发顺着耳鬓滑下来。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抱在一起扭的跟藤蔓似的,她听见两个人激动的小声说:“哇,是穿睡衣的月见山学妹!今天月见山学妹也又可爱又帅气呢。”

    “我听得到。”

    两个人瞬间正经,甚至严肃起来:“学妹下午好!”

    她把把滑落到额前的碎发捋向后脑勺,让出一条道:“前辈们下午好,请进。”

    “你的腰伤康复了吗?”

    “好很多了,明天会正常去学校。”她接过塑料袋,里头装的慰问品仍旧是能量棒能量棒鸡胸肉卷鸡胸肉卷蛋白质饮料蛋白质饮料蛋白质饮料……以及,一根香蕉,她挑起眉梢,有理由相信它肯定是一排上的一根,只不过它的其它同伴在来的路上被以田中龙之介为首的四个笨蛋吃掉了,最后一根很可能是缘下力从他们牙缝里掏出来的。

    她打开冰箱,感谢各位的关心,现在冷藏层上塞满了各种功能性的饮料,她能喝一个多月。

    “不好意思,月见山同学,没有提前给你打招呼。”作为这组人里唯一一个正常人,缘下力笑的十分艰涩。

    “请不要见外,很高兴你们能来看我。”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盘坐在茶几前,举着她的稿纸瞻仰:“月见山同学的作业写的好工整啊!”

    “……那是草稿纸。”她说。

    可它分明比田中龙之介上交的卷子都干净、整洁、条理分明!

    谷地仁花从家里端来了点心:“飞鸟,今天可以让田中前辈和西谷前辈跟我们一起补习吗?”

    他们已经坐在下来了,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吧。

    “还有,明天音乐课有期末考试,每个人都要带一种乐器演奏。”她把水分给几人,提醒她:“不参加考试会挂科,你就不要想逃跑啦,记得带乐器哦。”

    “哦……”

    月岛萤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隔着一道门,他仿佛听到了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的抱怨声。他站在寂静的走廊里仔细分辨,确认门牌号下方的标签上写的的确是“月见山”,他没有走错地方,也没有听错声音,月见山飞鸟的怒吼压住了两人的争吵:“再吵就把你们都丢出去!”

    好热闹啊。

    他并不喜欢凑热闹。

    他轻轻叹了口气,拎着草莓蛋糕转身离开了。

    “给。”

    月岛萤看着月见山飞鸟递过来的草莓蛋糕,蓦地回想起昨天他自己买的那一枚,他带着它从月见山家离开的时候嘴里泛起了失败的味道,同时他在那枚蛋糕里也品尝出了酸涩,味同嚼蜡,转身把它塞进冰箱里。

    大学在读的月岛明光刚放暑假,他狐疑的想弟弟的喜好是不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转变,疑惑的问他:味道不好吗?

    他看也不看他,往房间走:有点苦。

    草莓蛋糕怎么会苦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月岛明光打开冰箱,偷偷尝了一口:明明超级甜,萤不会病了吧?

    “月岛君。”月见山飞鸟又喊了他一遍,回过神来的月岛萤蹙起眉:“怎么了?”

    “谢谢你之前送我回家。”她的眼神十分清澈,表情十分坦诚,从她身上看不出她持有任何非分之想。

    在男生当中很受欢迎的月见山飞鸟给在女生当中很受欢迎的月岛萤送礼物这件事,跟乌云一样在大清早压在教室上空,诡异可怕的沉默快把天花板压垮了。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月见山飞鸟撇着嘴,扭头小声跟山口忠吐槽:他心情不好吗?脸色好臭,我是不是得罪他了?啊……难道他不喜欢吃蛋糕?运动员可以吃蛋糕吗?

    他打着手势:给他送礼物的女生太多啦,他可能感到了厌烦。

    他?他很受欢迎吗?

    非常受欢迎!很多女生来找我打听阿月呢!

    月见山飞鸟:牙白……怪不得气氛很怪,不过女孩子不要只喜欢男人的外表哦,还要喜欢他的钱。

    山口忠:你够啦!

    月岛萤横穿过两个人视线、动作、电波三种方式相互交织的交流,山口忠紧跟上去:“阿月,你去哪儿?”

    “洗手间。”

    “今天音乐课你带了什么乐器?”

    “单簧管。”

    哦,是她完全不擅长的管乐。

    经历过前两次的挫折,泽田老师对念到这个名字感到了恐惧:“月见山同学……来了吗?”

    “在。”她站起身。

    她欣喜过头:“太好了!这次考试就由月见山同学来打个样吧。”

    “是。”她拆开琴箱,手碰到她的伙伴、友人、武器的时候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它身上有松脂的味道。

    她以为自己的心情会更复杂一些,躺进重症监护室之前,更准确的说是在濒死之前,她脑海中闪过了走马灯,那马不停蹄的十六年她被职业病缠身,鲜少获得友情,她的世界里除了学习之外只有练琴,像是一个被设定好只为大提琴服务的机器人,这机械的生活索然无味,但她仅仅只是感到厌倦,并不讨厌。

    她还是喜欢演奏。

    所以上次哮喘发作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想如果她能活下去,那她一定要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

    琴弓搭上琴弦。

    她演奏的是巴赫的G大调前奏曲。

    嘁嘁喳喳的杂音在半分钟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教室里回荡着如泣如诉的琴音,它明亮又温柔,使人产生未来婚礼上一定要请乐团演奏这首曲子的欲望。

    月岛萤不常听古典音乐或者交响乐,他并不觉得古典乐比流行乐高贵到哪儿去,也并不觉得那一时代的音乐作品伟大到能让每个人都高高捧起的地步,世界正在朝着多元的方向转变,以一己之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高级艺术已然不复存在。

    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脑子大概有十几分钟的空白,那十几分钟里,他盯着月见山飞鸟,阳光铺在她清冷的侧脸和温暖的大提琴上,她闭着眼,嘴角微微扬起,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跃动。

    那好像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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