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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毁灭倒数第二十三天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佐久早圣臣就知道佐久早实花是个笨蛋,假如他的预料成真,二十岁以后的佐久早实花就会成为每天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之后飘荡回家胡言乱语,给他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酒蒙子。

    她会把一切她不喜欢的东西丢给他,并在危机时刻毫不犹豫将他推出去,譬如,大约是中学一年级,比他大两岁的佐久早实花喊他帮忙打扫琴房,从钢琴底下钻出来的一只蟑螂四处逃窜,最后停在了门口附近的凹槽里。

    那绝对是一只美国大蠊。

    就算是十六岁的佐久早圣臣回忆起那天逼仄的充满木头味的琴房,也能笃定那只巨物的品种。

    佐久早实花惨烈的尖叫险些比蟑螂提前一步要他的命,她躲在他身后推搡着他:“圣臣!快踩死它!”

    有病啊!

    光是想到踩死蟑螂的情形——室内鞋一层薄薄的底一旦捻向两根手指大小的虫子,它黑黢黢的外壳在力的作用下扭曲,发出脆脆的,类似嚼薯片的味道,横飞的血肉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粘在鞋底上——他已经快吐了!

    他颤抖的缩在椅子上,双脚离地,和佐久早实花抱在一起——不出意外那是姐弟俩最团结的一刻,明明打开那道门便能逃离这恐怖的地狱,然而美国大蠊却成为了最有力的守门人。

    一记敲门声吓得两人一哆嗦,一名看起来和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女推门进来,大概率是他的同侪:“佐久早前辈,请问你之前借走的柴可夫斯基的谱子能还给我……”看清琴房里的景象,她瞠目结舌的观望:“……你……你们……我……呃………打扰了……”

    “才不是那样!”见她迟缓的退出去,佐久早实花一把推开他:“这是我弟!”伸着无力的胳膊,大声呼救:“别走!救救我们!”

    “出什么事了?前辈总是风风火火的。”

    “有蟑螂……呜呜呜呜……”

    “只是蟑螂吗?”少女看起来刚到练习室,背着能把她压垮的琴箱,手里抱着一捧鲜花,胳膊下夹着一只透明的玻璃花瓶,四月的春风轻抚过爬楼梯爬的泛起酡红的脸颊,明亮冰冷的犹如星子:“在哪儿?”

    佐久早实花指着凹槽,她从门后探进来,看到了浮在墙上的黑点,皱起眉,浑身写满了抗拒:“好恶心……”

    “你想想办法嘛!”

    怕惊动它,她轻手轻脚的脱下琴箱,放在门外,抱着花瓶,蹑手蹑脚的靠近蟑螂,眼疾手快的用花瓶罩住它。

    蟑螂被封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四处逃窜,她维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给我一张纸。”

    姐弟俩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直到她又催促:“快点,这个动作很累。”

    佐久早实花连忙从桌上拿了一张硬纸板,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她把硬纸板从瓶口开启的一道裂缝中塞进去,最后将花瓶摆正,顺利将蟑螂装进了玻璃瓶里。

    “你……你不害怕吗?”

    她的表情纹丝不动:“不怕啊,它又不能把我吃掉。”看到桌上的手部消毒液,她询问:“可以借我用一下消毒剂吗?虽然不怕但还是挺恶心的。”

    少女在初中一年级的佐久早圣臣眼中散发着圣光,她简直是他人生当中遇到过的第一个英雄,并且是会用消毒剂进行手消的完美的英雄。

    等她离开,他向问佐久早实花问起她的名字,似乎是叫……

    叫什么来着?

    牙白……他把英雄的名字忘记了……

    重新回到演出厅的佐久早圣臣迈下阶梯,通往观众席,停在座位跟前,正要坐下,借着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站在舞台正后方的古森元也以及……

    陌生人?

    并且是女生?

    他很高,手长脚长,是天生打排球的料子,细细的一条,哪怕佝偻着脊背还是在稀稀拉拉的观众中显的突兀,古森元也一眼便看到了他,朝他招手。

    佐久早实花选的曲目是舒伯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西班牙狂想曲》第九号第三乐章,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充满了炫技的嫌疑,月见山飞鸟合理怀疑她到底能不能把谱记下来。

    她望着舞台上的佐久早实花,由于赛制要求一首协奏曲,钢琴安排在了舞台一端,富丽堂皇的灯光下,她像个昂首挺胸的战士,而她演奏的曲目如她本人一样炫目,带有令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的技巧。

    舒伯特,英年早逝的古典主义鸽王,留下两部未完成的钢琴奏鸣曲,其中一部就是《C大调钢琴奏鸣曲》。

    李斯特,一位热衷与帕格尼尼这位小提琴家较劲的钢琴家,由于立志成为超越帕格尼尼的“钢琴之王”,导致他的作曲中存在着许多取自于小提琴演奏而根本不适宜钢琴演奏的调式。

    拉三不必多说,是全体钢琴演奏者的噩梦。

    在这种国际性赛事上兵行险招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如今的佐久早实花并不需要声誉,她每按下一个琴键,仿佛都在指着评委的鼻子骂:在压倒性的技巧面前感情就是个屁。

    月见山飞鸟为她的冒险精神感到钦佩的同时又觉得《西班牙狂想曲》第九号实在谈不上悦耳。

    “错了……”

    古森元也听见斜下方的呢喃:“嗯?”

    “又错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迅速记下了佐久早实花所演奏的谱子。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幻听,她的声音很小,沙哑,有着毛玻璃一样粗糙的质地,但他竖起耳朵又听见了她稍瞬即逝的咕哝。

    她注视着舞台,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自身与古森元也之间筑起了透明的墙壁,将一切实体隔绝在外,没不看正在写字的手,但精准的在五线谱上记下了一连串音符。

    专注甚至使她没有注意到佐久早圣臣的到来。

    少年带着口罩,本来就是深陷的眼窝和无精打采的半耷拉着睡不醒似的眼皮,再被黑色蜷曲的流海掩住,显的更没精神了。

    他并不热情,对排球选手以外的人没有兴趣,更没有向古森元也问上一句:“她是谁”,像个例行公事渴盼下班的人偶一样缩在墙角,如果能一辈子不和人交流那他简直乐意至极。

    演奏超时了,评委打断了佐久早实花。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翻找着口袋,手忙脚乱的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显示,打电话的是谷地仁花,她连忙发短信跟她道歉:我在钢琴组看比赛,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吗?

    谷地仁花回复:我们已经出来啦。

    诶?她看了一眼时间:在民会馆外面吗?现在才十点。

    对方发来一连串省略号:总之说来话长……

    月见山飞鸟:我这边结束了,现在去找你。

    她撕下这页笔记,递给古森元也,抬头抓住他的眼睛——不得不说,他的眉毛看久了还觉得挺可爱:“那个……”

    他很快在她澄澈的眸子里读出了潜藏之意:“我叫古森元也。”

    “古森前辈。”她拉开嘴唇,露出程式化的微笑:“这是佐久早前辈弹错和有瑕疵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

    提到“佐久早前辈”这个词时,佐久早圣臣以为在喊自己,条件反射的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把眼珠摆回原位。

    同时姓佐久早真的很麻烦。

    “不等她下台吗?”

    “我朋友在等我。”她指着门口:“谢谢前辈,我先走啦。”

    看到拿着张纸放到鼻端嗅来嗅去的古森元也,挤在夹缝里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去的佐久早圣臣跟他拉开距离,耷拉着眉毛,产生心理不适:“那是谁?”

    “我不是变态……纸上好像有柑橘味。”古森元也感受到了误解,把纸递给他,让他细细确认,对方不识好歹的阻止住那条伸过来的胳膊:“是实花的后辈,好像是叫月见山,月见山飞鸟。”

    月见山?

    好耳熟。

    啊!

    他想起来了,这是拯救他于水火的无名英雄的名字。

    月见山飞鸟狠狠打了个喷嚏,刚好迎上闷闷不乐的冬月绘梨,她看起来刚刚跟人吵过架,结果可能是打成了平手,之所以对结局有这种猜测,是因为假如冬月绘梨吵架吵输现在只会立刻原地爆炸。

    “你怎么啦?”

    “没什么。”她抱着胳膊,明明心事重重还嘴硬的不得了:“你看完钢琴组的比赛了吗?水平怎么样?”

    “真庆幸我学的是大提,钢琴组不少在再选就弹拉三的选手,战况激烈。”月见山飞鸟笑嘻嘻的勾搭着她的肩膀,她很小巧,高度刚好能让她保持一个舒适的姿势,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合适的拐杖:“我遇到了中学时代的前辈,佐久早实花,你应该听说过她。”

    “哈,是你以前的钢伴。”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她掏了掏耳朵,从她的话语里品尝到了酸涩:“仁花在馆外等我们。”

    冬月绘梨惊了一下:“她怎么走的这么早?”

    “因为影山和翔阳在打呼……”谷地仁花羞愧的低着脑袋,简直不敢回想起五分钟前的尴尬局面——没有任何音乐才能的影山飞雄与日向翔阳很快在小提琴催眠的曲调中熟睡过去,鼾声如雷,谷地仁花和山口忠将他们唤醒不久后,两人又睡了过去,后排的观众忍无可忍,拍着他们的肩膀提醒:“现在在演出,请小声一点”,谷地仁花内疚的连连道歉,于是几人索性直接离开了演出厅。

    跟她碰上头的月见山飞鸟和冬月绘梨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不愧是日向同学和影山同学。”

    两个少年蹲在马路牙子上,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没关系,开心一点。”月见山飞鸟叉着腰,像个伶仃的圆规,拎住他们的衣领:“难得的休假日,去放松一些吧。”

    所谓的放松……

    谷地仁花和冬月绘梨小心翼翼的觑着月见山飞鸟的脸色。

    难道就是在民会馆隔壁的综合体育馆的排球场看影山飞雄、日向翔阳、山口忠和月岛萤二对二吗!

    室外的开放型球场,并不规范,既能用来当排球场也能用来当网球场,晌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三个女生坐在场外的长椅一侧,另一侧堆放着场上的少年们脱下来的外套,脚边还堆放着一包零食。

    “那有什么办法,再选晋级的榜单还没张贴出来。”月见山飞鸟拔出衔在嘴里的棒棒糖,理直气壮的说:“在这里待着可以随时回去看榜单,而且他们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望着球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寒风吹动他们细碎的头发,像飞奔的机敏的犬类脖颈上的鬃毛,她继而补充:“至少比去听交响乐开心。”

    谷地仁花看开了,从零食包裹里拽出一包饼干:“你们说谁会赢呢?”

    “影山以前是北川第一的二传手吧,我听天童前辈提起过。”冬月绘梨率先亮出筹码:“我压影山和日向赢,赌上乌野排球部未来五年的经费。”

    谷地仁花慌张的摆手:“诶……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搞内部分裂啊!

    这四个家伙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啦!

    “我选月岛和山口,如果他们输了,今天的午饭我请。”

    “喂……你别乱打赌。”月岛萤拦住日向翔阳的扣球后隔着半个球场朝场外的月见山飞鸟有气无力的喊道。

    会输啊,笨蛋。

    她笑意盈盈,站起身朝场上的月岛萤和山口忠挥舞着胳膊:“拜托月岛和山口再卖力一点,输了的话我这一周的兼职就白干啦。”

    所以说过了啊,别乱打赌!

    再选晋级都榜单出来之前,二对二就有了结果,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靠实力为乌野排球部拉到了未来五年的活动经费。

    “对不起!”山口忠还没下场,先向月见山飞鸟谢罪。

    他的眼白偏多,瞳仁偏小,是下三白眼,眼型走势柔和,没有棱角,并不显凶,眉毛灵敏,总能代替他表达各种感情,虽然身高一米八,但像颗可爱的橡皮糖。

    “为什么要道歉呢?本来是我跟冬月打赌牵扯到了你和月岛,你们没介意就好。”她呲起牙齿:“午饭想吃什么,我请客。”

    冬月绘梨学着她的口吻:“贵的。”

    “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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