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你明天可以陪我吗？”
他这十来天一直情绪不高，灵泽也不过多打扰。但是退学申请已经批准，离开已成定局。
她穿着第一次和楚云单独出去时的那条裙子，化了个妆。可惜物是人非。
出门前，灵泽还跟魏莱和范宣抱了抱。
“好好安慰下你老公。”范宣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又开始不正经，“晚上还回不？”
魏莱走近捏了下范宣的耳朵，“也不知道是谁晚上不回？”
“我哥回国了。”范宣朝灵泽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说好要送给你的香水得晚几天了。”
魏莱：“不碍事，灵泽反正也不喜欢。”
范宣轻轻哼了一声，“你别晚上又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记得给灵泽吹蜡烛！”
*
大概在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前，楚云骑着车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他停住车，一路小跑过来，“穿这么少？现在刚4月份。”
灵泽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楚云握紧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想吃什么？”
“那家粤菜。我请你。”灵泽在他反驳之前又道，“我生日，听我的。”
楚云一路上尽量笑着和灵泽聊天。
每一次笑，都仿佛一根刺扎在她心口。
吃过饭，两人又来到那片湖。终于，在这看了日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楚云听到后转过头，轻轻搂住她，“你喜欢，我们经常来看就是。去年来的时候太早，你没看到白色的芦苇，等今年深秋的时候我们来，夕阳西下，芦花摇曳的样子，可以让你忘记一切烦恼。”
“那要常来。”
他弯眉浅笑：“盛夏的时候，这里晚上就像在开音乐会，如果你不怕小虫子的话——”
“楚云。我有话和你说。”
他并不停，自顾自道：“今年冬天冰结得不够厚，前几年甚至可以在湖上滑冰。”
“这片湖其实还有一个看日出的视角，但是游客栈道还没有修好，一切顺利的话——”
“我们分手吧。”
四周跟着夜色一片沉寂，过了许久，他笑了两声：“愚人节？也就你开这种玩笑我不会生气。”
“我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
他语气冷了下来：“我不想知道那封信是谁寄的，你也忘了吧。”
灵泽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淡淡道：“苏禾，是我的姐姐。”
昏黄的灯光下，楚云眼中的震惊却一览无遗。
他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嘴唇微张，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灵泽握紧拳头，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除了她的真实姓名。
全程，楚云未发一言，只是时而发出两声干笑。他望着灵泽，眼神由惊讶转成愤怒，再是绝望。
两人静默许久，他才终于哑声道：“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我？”
“是。”
“你——”楚云闭了闭眼，然后一字一句道，“从没喜欢过我？”
灵泽攥紧自己的裙子，紧咬下唇，“对不起。”
“可是你说过喜欢我。”楚云抓着自己的头发，慌张道，“你记不记得，你说是真心喜欢我！！”
“假的。”
他仰头大笑，紧紧抓着灵泽的肩膀，“如果你还在跟我开愚人节玩笑，最好到此为止。”
她握紧拳头，语气冷淡：“傻子，我都是骗你的。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弄清楚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灵泽！！”楚云从未这么大声和她说过话，“我再说一遍，不好笑。”
灵泽抬起头，扯着嘴角道：“我不喜欢你，我骗了你。”
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角慢慢变红，“别闹了。”
她呼吸一滞，居然想反悔。
楚云赶紧抱过她，“不许再跟我开这种玩笑。”
灵泽缓缓抬起手，在半空中停留半晌后，还是选择推开了他。
“你感受不到吗？”她的喉咙像被什么黏住，使劲儿咳了一声，口腔里顿时弥漫着血腥味，“你看我像喜欢你吗？”
楚云哑道：“不是吗？”
灵泽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讽刺地笑着，“看来我应该去当演员。”
“真是难为你了，跟我逢场作戏。”
“求仁得仁。”
“呵。”楚云推开灵泽，头垂在栏杆上，“怪不得，我说你怎么那么怕林半生。原来是怕你的盟友背叛你。不对，是共犯。”
“他比你聪明多了，所以我才选他。”灵泽知道，她每个字都是在往楚云身上扎刀子，“你不许迁怒他。”
“他不配脏我的手。”
“对了，我说和闺蜜在酒店那天，其实是在半生家里。一晚上都没睡。”
“闭嘴。”
“只有你这种傻子才怎么给都不要。”
“闭嘴！”
“他比你有情趣多了。”
“闭嘴！！”
灵泽从包里拿出楚云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递到他眼前，诛心道：“我们两清了。”
楚云抬起头，盯着那一袋子的东西，突然发狠掀开她的手，东西散落一地。
他用力揽过她的后脖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里充满了红血丝。“两清？怎么清？你觉得我付出的就只是这几个钱吗？叶灵泽！！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就是用这些东西来衡量的？你还我？你还得清吗！！”
“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楚云放开灵泽，后退了两步，失神道，“除了你这个人，除了你的爱，我什么时候要过别的东西？”
“人，你怎么都不肯要；爱，给不了。”她整颗心都空了，“我走了。”
“灵泽。”楚云拉着她，但仍望着湖，“总有一刻是生出真心的吧？”
“怎么？我说有，你能既往不咎？”
楚云自嘲地笑了声，“你看我这几天有要找你算账的意思吗？”
“你只是隐隐有感觉，并不知道前因后果。”
“我不想知道！”他使劲儿拍打着栏杆，发出低闷的声响，“既然要骗，为什么不骗到底？！”
她不敢说，那只是纯粹心动生出的贪恋，在那一刻根本不受她控制。
“补偿我？”他转过头，眼睛里都是血丝，“想让自己能少受点良心的折磨？”
“折磨？”她嘴角翘起，“我痛快得很。”
楚云双唇一张一合，他的唇色本就不深，此刻更是苍白如纸。
“为什么那时不说？”
“看你可怜，让你缓缓。”灵泽强行给自己的大脑注入程序，“万一你也跟着夏木去了，我怕你那些朋友和哥哥找我麻烦。”
楚云突然佝下身体，剧烈地咳嗽。
她几乎下意识要去扶他的肩膀，幸好，他看不见。
“行了，冷得很。早点回去吧。”
他低着头，凄厉地大笑着，“怎么？你怕冻死我？”
“怕冻死自己。”她弯着唇抬眸看他，“毕竟我们都没关系了，我也不能勉为其难往你怀里钻了。”
“呵。很委屈你吗？”
“被不喜欢的人抱着，你说呢？”
一片死寂。
“我是你的玩具吗？”
“玩具也得选自己喜欢的。你不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一声笑都是脑海炸起的惊雷，逼得她无路可逃。
“行了，放开我。”灵泽使劲儿掰他的手，可是对方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根本挣不开。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了，你现在是耍流氓。”
楚云根本不听，只是握着她的手，失神地望着落入夜幕的远方群山，“为什么这么对我？”
“就当是你顺利人生的第一课，下次看人记得擦亮眼睛。”灵泽下巴微微颤抖，她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楚云的指甲尖狠狠嵌进灵泽手腕的肉，他突然将她拉近，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了许久。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灵泽忍不住想避开他的眼神，但每次都只会被对方逼得更紧。
“说。”
“我不喜欢你，都是骗你的。”
“再说一遍。”
“我迫不得已才跟你逢场作戏。”
“再说一遍。”
“够了，你放开我！”
“再说一遍！”
“我有喜欢的人。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对他的背叛。”
他整个人都在抖，手慢慢往下滑，捏住她的脖子，却迟迟不敢用力。
她闭上双眼，期盼他能掐死自己。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味道在鼻翼萦绕开来，灵泽几乎一瞬间要失控。她使劲儿踩着地，让自己可以牢牢地守住那道界限。
四周突然一阵寒意。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我——”
“闭嘴！！”楚云吼道，“按我说的做。你走前面。”
“车停在——”
“你不配坐我的车，走回去。”
“从这走回去要一个多小时。”
“闭嘴。走。”
路灯将楚云的影子笼在灵泽身上，纵容她可以再最后一次拥抱他。
灵泽情不自禁要去抓那个影子，但是楚云就在自己身后，她生怕自己动作太明显。
这条路有一个隆起的坎，她跨过之后却听到楚云摔倒的声音，条件反射地要去扶他。
“别碰我！！”楚云掀开她的手，“我恶心。”
他低着头，没能看到灵泽止不住发颤的手和夺目而出的泪。她赶紧转过身，继续在前面走着。可没听到楚云的声音，她又停了下来回望。
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地上，头和手都垂着。
她并不向前，只是叫了他一声。
过了许久，他才撑着地站起，一个不稳，又摔到了旁边的树上。
“楚云！”灵泽还是忍不住跑过去。
“滚开！！”他扶着树干缓缓站起，头仍然垂着，“走吧。”
“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我说了闭嘴！”楚云使劲儿抹了把自己的脸，“走。”
“你听我说，我——”
楚云拉过她抵到树上。“你还想说什么？！！你还想怎么羞辱我？！！”
“哈哈哈哈哈哈。”楚云凄厉的笑着，“看在我眼瞎心盲的份儿上，仁慈一次吧。”
他轻轻放下灵泽的手腕，往后退了两步。“走。”
离别正在敲响倒计时，灵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楚云也不催她，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愣是走了快三个小时。
一路上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偶尔踩在树枝上嘎吱的声音。
“到了。”灵泽并不转身，她知道楚云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终于，他还是开了口，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我再——”
她闭了闭眼，泪还是流了出来。“走吧。”
过了许久，楚云转身离开。他垂着肩膀，低着头，整个人彷佛行尸走肉，慢慢走向黑夜。
“祝你幸福，千万别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