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不痛不痒地聊着最近生活中的事。饭后交换了联系方式，顾子淮便开车离开。
知晴和楚云往延年路的方向慢慢散着步。
“我哥哥帅气吧？”她偏着头，俏皮道，“你觉得你俩谁更好看。”
他垂下眼睑扫了她一眼，也不答。
知晴停下脚步，路灯将两人的影子照得颀长，却不孤寂。清风卷起梧桐树的叶子飘到脚边。
她望着楚云被吹散的额间碎发，眼神慢慢移到他清幽的眸子上。“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我也没特地告诉你。”
“是谁？”
“欺负苏禾的那个人。他总是打我。”
“打的哪儿？”他声音又沉又哑，“重不重？”
“早就——”
“不要骗我。”
知晴叹了口气：“有一次肋骨断了，插进肺里，还好芸姨和哥哥坚持叫救护车，才捡回一条命。不过右肺被切了一部分。我总是喘就是因为这个。”
他眼底泛红，唇色尽失。
知晴想缓和缓和气氛，扯起一抹笑：“我还以为你都看到了？”
“什么？”
“就胸前，有开胸手术留下的疤，你上次没看到？”
“我没看。怪不得不让我——”他轻咳一声，赶紧闭了嘴。
知晴抓起他的手，调戏道：“现在给你摸？”
楚云抽开手，耳根子和脖子都红了，“别闹。”
“给你指指？”她指在右锁骨稍稍偏下的位置，沿着胸的形状一路滑到肋骨接近腰线的地方。“完啦！”
他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都过去了。”知晴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苏禾的事都没能找到他，我只当被狗咬了。”
“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罪。”
“好。”
两人继续走着，十月的秋水已经很凉了。不知道为什么，知晴今天格外怕冷，她忍不住耸了耸肩。楚云便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不用。”知晴推开他的手，“你里面穿着短袖呢。”
“我不冷，你穿上吧。”
她想起刚刚碰到楚云的手，确实很暖和，也就接过了外套。
又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感到裆部微凉，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回去吧。”
她从初潮起就痛经，后来吃了很多中西药也不见好转，每次都靠止痛药续命。
可今天好死不死，她想着只是和楚云来家附近吃个饭，就只带了手机出门。
两人已经走到了延年路快到公园的位置，返回山水里需要二十多分钟。现在刚晚上八点多，晼晼还不在店里。
她只觉小腹急剧往下坠，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知晴？”楚云看出了不对劲，“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点点头，嘴唇已经疼得有些发白：“我来例假了。”
他二话不说，把外套拉到她下巴处，给她戴上帽子，打横抱了起来。
“楚云！”知晴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好意思道，“放我下来。”
他小跑起来，“别说话，闭上眼睛。靠着我。”
知晴左手扶着楚云的手臂，右手轻轻拉着他胸前的衣服，盯着他的侧脸，腹部的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
“药在哪儿？”
“左边床头柜上层抽屉里。”知晴弯着腰，手按着小腹，“我先去洗手间换一下裤子。”
换完之后，她立刻钻进被窝，侧身蜷着。
楚云把药和温水放在床头柜上，蹲在地上轻声说道：“把药先吃了。”
“嗯。”吃过药后，知晴迷迷糊糊道了个晚安，便昏睡过去。
*
第二天一早，知晴又满血复活。她拿起手机给楚云发了条短信。
【我熬了粥，马上端过来。】
知晴下床理了理头发，然后顺手把床头柜上的药盒放进抽屉里。
开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呆住了。
药，其实是放在右边床头柜第一层。左边放着的，是——
“知晴？”楚云敲了敲卧室门，“好了就出来吃饭。”
她关上抽屉，走出了房门，楚云和平日并无半点不同。
看知晴站在桌旁盯着自己，楚云笑道：“经期加起床气，能给我一条活路？”
他帮她剥着鸡蛋，问道：“我妈是妇科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看过很多医生。说我毛病太多，气滞血瘀，寒气又重，不好医。”知晴不以为意，“我一般吃个药睡一觉就好。”
楚云把鸡蛋放到碟子里，擦了擦手，然后站起从沙发拿起外套递给她，“那还不注意保暖？”
“谢谢。”知晴穿上外套继续说道，“其实我一般随身带药的，你不用太担心。”
楚云盯着她，眸光清澈。“怎么不担心？”
她不好意思低了低头，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好吃。”
看楚云不回话，知晴又抬眼看他，正对他目光的一瞬赶紧垂下头。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
她还是没忍住，“我当年还给你的礼物，你怎么处理的？”
楚云愣了一下，随即眼睑向下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是当事人？”
“你后来没回去捡起来？”
“你说呢？”
“很贵的。”
他自嘲道：“我十年没靠近过那儿。”
知晴的大拇指甲刮着食指，胃开始隐隐作痛。
楚云轻叹一口气：“知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问了，我就答。”
“我当时想，这不过是你随手捡起来的石头，也没花钱。”她头垂得极低，“或许都记不得了。”
“我没忘。”他声音低沉，“和你的每一秒我都记得。”
他哑声一笑：“说出来可能很矫情，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靠那些回忆去寻找你喜欢过我的证据。你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却还是不肯死心。”
“不是的！”知晴盯着他的眼睛，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我只是为了让你恨我，忘了我。你太重感情，不这样说，我怕——”
楚云打断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我——”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这个人，真是学成精了。】
“许知晴，你是对我，还是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知晴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知晴的心像被一根刺轻轻刮着，又痒又痛。
初秋的阳光照进屋里，恰好就打在楚云的脸庞上。她莫名回忆起那个抛了十次硬币，才肯让她交出半分真心的清晨。
“因为我喜欢你。”
从前，她或许也说过这话，但从来没有如此自白过。
知晴闭了闭眼，深出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楚云，我喜欢你。许知晴喜欢你！”
他捏紧手中的水杯，杯中的水微微震荡着。
她这才明白，当年楚云得积攒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那些早就心知肚明的话。
“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敢。就算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敢赌。”
“你是一个完整的圆，但我是破碎的。这样的感情注定是要悲剧收场的。”知晴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在你那儿，它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在我这里，它仍然还是像一颗水晶球，裹着不真实的童话。”
“我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不过，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敢再去看他，“我告诉自己，我得离你远远的。‘许知晴配不上楚云。’我在脑子里重复了上万遍这样的话，可是我做不到。”
“可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方寸大乱。”
“楚云，从十一年前，我就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能爱上你。可是，我的心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她抹了抹眼泪，“我总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楚云，那天我看着孟瑶笑着和你打招呼，想着你总有一天要成为别人的老公或者男朋友，我就觉得心痛欲绝。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本来就配不上你，还骗你利用你，你就算砍我一百八十刀我也该受着。”
“不仅如此，我还折磨你。我一方面推开你，但又总是在你要彻底离开之前把你抓回来。我利用你的善良和喜欢，却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想郑重给你道歉。对不起。”
“知晴——”
“你听我说完。我还不顾你的感受。以前是林半生，后来是苏止行。我为了苏禾，和半生做了那种交易，就不配再碰你。楚云，你看我一眼都该觉得脏眼睛。我自认为和止行没有任何男女关系，但是说话做事还是常常会伤害到你。对不起。”
她微微抬眸，但因为不敢直视楚云的目光，又赶紧垂下头。
“我说你很好，却没有真正全身心信任过你。不然，我应该一早就告诉你一切。我习惯了单打独斗，害怕把弱点暴露在人前。也从来没想过可以和你一起去拥抱或者反抗这个世界。”
楚云的眼里闪着泪光，像璀璨的星空。他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说完了？”
“还，还没。”她耳垂泛红，“过去的十年，我假装一切都很好。直到你再次出现，我才开始慢慢去拼凑自己。我想以一个完整的圆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再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很喜欢你，是，是爱你。但我还没拼好自己，就又情不自禁了。”
“我知道我不配。”她咬着嘴唇，全身都在颤抖，“我可不可以追你？”
楚云抿着嘴，嘴角却止不住上扬。“许知晴，你还需要追我？”
“要，要的。”知晴整张脸都红了，“要追的。”
“行，我同意了。”
“不不不，你不能同意。”
楚云大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知晴咬了咬下唇，“我还没告白，你不能这么便宜我？”
......
他偏着头疑惑道：“那你刚刚那么大一段话是在说什么？”
“我在给你道歉，我骗了你。”
“我只听见你说喜欢我，不，是很喜欢我，”楚云身子向前倾了倾，一脸得意，“很爱我。”
知晴点点头：“我这是自白，只是不小心说了出来，你恰好听见了而已。”
......
“而且——”她眼睛慢慢变红，“你听清我刚刚说的了吗？我和你交往的时候跟半生——”
“你说过很多次了，非得让我记得这么真切不可？”
“楚云。这不是小事。”
“知晴。”他神情郑重，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很柔和，“我们是在一起了四个月，但我明白，那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当时有太多东西压在你身上，所以我不把这看做是劈腿。”
“我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
他叹了口气，“不要有这种想法。我再说一遍，那是特殊情况，我不介意。”
她抬眸望着他，胸膛淌过一股暖流，“你也让我追你三个月，不，四个月。”
“许知晴，你又折磨我？”
“什么？”
“我这个人很传统的。”楚云笑道，“你不是我女朋友的话，我也不敢随便碰你。你说是不是在折磨我？”
“哦，你可以碰。”
“不可以。”
知晴嘟囔道：“你也没少碰。”
......
楚云的耳根子也红了，他磕磕绊绊道：“我那都是有原因的。”
“理由嘛，随便找找就有了。”
楚云被知晴说急了：“总之，我同意了！”
“你不能同意！”她也急了，“我还没告白。”
“许知晴！”楚云站起来，“我喜欢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
“楚云，你犯规。”
“回答我。”
她扑哧一笑，“真不打算给我增加点难度？”
“我不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楚云啧了一声，“回答我。”
知晴也站起来，拉住他的衣领，轻轻碰了下他的唇。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