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

    翠菀道出的是事实,宁美人双眼瞪大,怒目圆瞪,“你们这些贱蹄子瞎说些什么?以为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吗!?”

    陈弦道,“让敬事房把册子呈上来,上边记了翠菀从前当差的地方。”

    话音刚落,上来一位宫女,俯身呈出手册,手册上清楚记载着,翠菀,年十九,于宁美人宁婳处任贴身宫女。

    陈弦看了看,故作疑惑道,“翠菀还曾是宁美人心腹吗?”

    此刻,商藤仿佛看到了陈弦那颗极强的报复心,这哪里是柔弱文静小昭仪,分明是扮猪吃老虎黑心大陈弦。

    不必多想便知,翠菀肯招,定是陈弦的推波助澜。

    宁美人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脑子里嗡嗡的,眼神惶恐不安,双唇都在颤抖,她扭头看向皇贵妃,“娘娘,救救我……”

    皇贵妃手指微不见微地动了动,随即冷漠道,“宁美人倒反天罡,不敬太妃,心思狠毒,还想害了本宫的女儿,今日若不杀鸡儆猴,明日这后宫众妃便能踩到本宫头上,踩到皇上那儿!”

    “来人,即刻处死!”

    宁美人有些失智,猛冲到皇贵妃身前跪下,死拽她的宫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抛弃我!是你蛊惑我,是你!”

    皇贵妃拍了拍她的脸,“此事是你提,是你做,本宫不曾得知半分,若你还想死前拉本宫下水,那死的,便不是只有你了,还有你宁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口。”

    商藤打断二人,走到皇贵妃身边,加入飙戏,“娘娘,此事藤儿也是受害者,为何不问问藤儿的意见?”

    皇贵妃脸上柔和几分,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藤儿想如何处置?”

    宁美人找到救命稻草似地去抱商藤的腿,商藤打量她一番,说:“宁美人糊涂,不得不罚,但若是让她死了,父皇定然难过。”

    宁美人是很得宠的,不然在书里怎么可能和德嫔陈弦来个三国鼎立。

    皇贵妃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说:“那藤儿的言下之意是?”

    商藤:“藤儿不善后宫之事,不如问督主吧?”

    她歪头看向魏郢。

    魏郢很懂商藤想干嘛,想护着宁美人别死呗,又不好意思说,把烂摊子推给他。

    罢了罢了,随她意吧,他又不想管这些。

    他道,“贬庶人后发配幽州吧。”

    刚进殿的皇帝愣了愣。

    来晚了?

    众人行了个礼,皇贵妃走下来挽着皇帝,谄笑道,“陛下听见了吧,您认为呢?”

    皇帝瞟了瞟抱住商藤哭成泪人的宁美人,再瞟瞟魏郢,吩咐道,“照魏郢说的办。”

    宁美人道谢着磕头。

    阿玉感觉她已经凉了半截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皇帝和宁美人身上,商藤悄悄过去拉走阿玉,她极小声说道,“事不过三,最后一次机会给你,自己去领三棍,事后若德嫔还愿意要你,你就继续伺候她,若她不要你,你便拿着钱,出宫自寻后路,敬事房的人问起来了,你就说是公主的意思。”

    说完,她塞给了阿玉一锭金元宝,“本公主不会去查你家里到底有没有人得病,也不在乎你出宫后去干嘛,若你再出来害人,地牢仍等着你。”

    这金元宝是早上她用膳时黑鸮搬来的,说是魏郢拿给她的,黑鸮身后还有沉沉一整个锦盒,全是些金子银子。

    阿玉红了眼眶,接过金元宝,“奴婢明白了,公主是菩萨玉佛,是奴婢求了三辈子得来的恩人。”

    商藤摆摆手,“你该谢的另有其人,行了行了快走,等会她们又盯上你了不好脱身。”

    她不是什么菩萨,也不是什么玉佛,救宁美人和阿玉,为了任务占九成,最后那微不足道的一成才是她的怜悯。

    偏要说谁是菩萨,也只能是魏郢,钱是他给的,人是他放的,她不过是面上逞了逞威风。

    商藤暗自叹了一口气。

    后面妃嫔们该散的散,魏郢去拟旨,痛失爱妃的皇帝悲伤地牵起德嫔的手要她喂吃水果才能好。

    德嫔满脸嫌弃地跟着皇帝走。

    袭春还在想阿玉的事,气得咬牙切齿。

    *

    陈弦与商藤一并出来,往御花园里逛。

    商藤十分好奇,陈弦到底是怎么让翠菀认栽老老实实交代的。

    陈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是些粗俗法子。”

    她说的粗俗法子是,被商藤一句话点通,回去后立马找到翠菀。

    她去时还在小厨房挑了把锋利的小刀。

    那时翠菀还高高兴兴地打扫寝殿,浑然不知刀尖已贴近后背。

    翠菀无意转身,就看见那把闪着银光的小刀正对小腹。

    翠菀刚想大叫,被陈弦一把闷住嘴,陈弦将她按在墙上。

    “谁让你过来栽赃我的?”陈弦威胁道,手上小刀划破翠菀最外面的厚袄,“你只有承认和去死两种结果。”

    陈弦松开捂嘴的手,翠菀缓了一会便知道多少交代了多少。

    陈弦道,“知道明日该怎么做吗?”

    翠菀害怕地点头,“知道知道。”

    经这一吓,宁美人又被贬,翠菀的直觉告诉她陈弦看起来就很有前途,打算一辈子跟着陈弦混。

    陈弦回忆了这个场景,还是打算不告诉商藤,跟在身后的翠菀大气不敢出,自然也没说。

    商藤看着她掩饰的笑容,瞬间就懂了。

    腹黑疯批女主上线了呗。

    商藤很识趣的跟着笑,也不多问。

    两人走到御花园内侧的亭阁坐了下来,期间有宫女上了些茶点。

    亭外飘着稀碎的雪花,腊梅枝条探进亭中,落下一片花瓣,停在商藤的毛领子上。

    四下无人,只剩麻雀欢叫,翠菀也退得远远的,不打扰两位主子兴致。

    宫墙之外,是高低错落的山峰。

    商藤看见山峰,想起了初见陈弦时胡扯的那些鬼话,又想到她找到陈弦生母时的意外,她还不打算告诉陈弦她母亲母身在何处,她不说,陈弦也会找到,她说了,必然会引起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那天的意外说明肯定有人护着陈家,她的加入并没有改变什么。

    陈弦侧头看雪,说道:“明日便是年三十,再过一天就是新年了,公主可有想好怎么过没?”

    商藤止住思绪,跟随她的视线一同赏雪,“正月初一,宫门大开,本公主邀请陈昭仪一起去永宁街游玩……”

    她神秘兮兮地靠近陈弦,小声补充,“侯爷也会去,你去不去?你要是去,那一出宫门咱俩就分道扬镳,记得玩完在永宁街的小桥边等本公主!”

    陈弦脸上一赧,“公主……这不太好吧。”

    商藤眨了眨右眼,“放心,我会保密的。”

    我可是你们的爱情小卫士!

    陈弦又偏头去看雪,悄悄说了声多谢。

    至于她怎么知道祈之修正月初一也在那儿,因为这天魏郢在瞎逛,陈弦不在,单一个祈之修遇到魏郢,两人互吵几句不欢而散。

    两人一直坐到午时,商藤回灯萤殿了一趟,殿中宫人忙得不亦乐乎,一些搬暖炉,一些扫雪,还有些在添置新家具。

    大梨搬着暖炉,笑得开心得很,她看见商藤回来,说道:“公主,那些势利眼们终于舍得在年前送点东西过来了!”

    灯萤殿添了许多盏灯和暖炉,灯笼也挂了不少,侧殿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关上了,枯枝落叶也都扫干净了,一除往日的阴森可怖。

    商藤看着院内大家忙碌得紧,忍不住替他们搭把手,最终苦于力气小,帮人家完全是添麻烦,还是放弃了。

    她便随口聊着,“你们怎么不和棠梨一起回家,这一年到头能出宫的日子可不多。”

    二梨回道,“咱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啦,这殿就是咱们的家,公主就是咱们的亲人。”

    还有个眼生的下人也道,“多亏公主愿意让咱们在这里做事儿,不然这大冬天的还在浣衣局里洗衣服呢!”

    原来,原主也并非差到极点嘛,商藤心想。

    “喵喵喵!”

    小梨抱着小白猫进院里来,小白猫一只爪子向前伸着,像在指路。

    小白猫看到商藤,猛地从小梨怀中挣脱,跑到商藤脚边,左蹭又蹭,商藤欣喜地抱起它,“咪咪!想我了没!”

    它一猫爪呼上商藤的脸。

    商藤不管它的攻击,用头去揉它。

    小梨和白雀知道魏郢有些个洁癖在身上,因此把小白猫洗得很细致,一点灰不敢有。

    小白猫香香软软的,毛发蓬松。

    它胆子大,不怕人,很讨喜。

    商藤摸它摸了半天才将它交给下人拿进去养着。

    “得给它换个名字,这名字太傻,魏郢肯定叫都不会叫它。”商藤喃喃道。

    小梨表示肯定,并点了点头。

    到底取什么名字,商藤也没想好,说起名字,她倒是想起大梨二梨和小梨。

    商藤问了她们的本名,大梨二梨称自己入宫多年,家里无亲无故,早就忘了。

    小梨支支吾吾地告诉了商藤,她叫梁采桃,小梨不让商藤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特别是白雀,以后仍唤她小梨即可。

    商藤想起之前白雀给小梨的小布袋,加之白雀给她讲的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难免认为是白雀单相思还纠缠不休。

    她将小梨带到殿内去问她,“你怕他,还是讨厌他?你告诉我,本公主替你讨公道,让他从今以后不敢缠着你。”

    小梨摇了摇头,欲语还休,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直到夜晚,商藤洗浴完了躺在床榻上和小梨聊着天,她才说了一句,“奴婢不讨厌白雀,也不怕他。”

    商藤坐起来,让她继续讲。

    小梨说,她是孤儿,那年流落到一个村子,村里的人看她是个小姑娘就一直欺压她,为了一口吃食,瘦骨嶙峋的她每天给那些壮汉挑水扫地。

    没多久村里不知谁惹了魏郢,魏郢带着东厂的人将那儿的人都杀了。

    屠村那天,她才刚满十三岁,被一个半身入土的汉子欺辱,连衣服都扒光了,汉子想着,反正马上都要死了,不如爽快一下。

    恰这时候白雀进屋了,白雀是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拥有着极度暴戾心的疯子,杀人不眨眼。

    那汉子压着小梨,嗤笑道,“你这阉人,也只会打打杀杀了,你看我,死之前还能享受一把。”

    他笑得是那样猖獗,那个场景,小梨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白雀话都没说就挥剑砍下那汉子的头,本来小梨也该死的,但白雀觉得她太可怜了,给她拢了拢衣服就走了。

    后来小梨被一户穷人家救下,收为干女,白雀完全忘了那村子还有个女孩,也再没去过。

    再到后来,小梨长大了,救下了受伤的白雀,她知道白雀手里拿着的是个人头,但她装作没看见。

    那户人家收养了小梨,经常苛待殴打,没多久就给她送进宫当丫鬟了,但小梨还是很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月供基本一大半都是送回家里。

    白雀再见到小梨时,就是在宫里,他知道小梨家里穷,常给她塞很多银子,可那些银子都被小梨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她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这段奇奇怪怪的感情,就这样栽种于小梨的心中,也栽种于白雀的心中。

    小梨还将白雀问名字那事也告与商藤,她很相信公主是一个尊重她、会替她保密的人。

    商藤问道,“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为何不说?连名字也不愿告诉他?”

    小梨道,“奴婢家中不会同意,反倒如若因为此事,家人激怒了白雀,那样的结果奴婢不想看到,告诉他名字,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深究到底。”

    小梨觉得,自己很傻很呆,居然会对那样一个疯子产生不可描述的情感。

    商藤宽慰她,“白雀喜欢你,就也会尊重你的家人。”

    小梨:“倘若他想起来曾见过奴婢那般狼狈模样,又会怎样认为奴婢呢?”

    商藤笑了笑,“你怎知他没认出你?你又怎知就算他知道了,对你是心疼还是厌恶?有些事,它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得说出来。”

    听得小梨一愣一愣的,她垂下睫,眼前竟水蒙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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