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崩塌

    商承舜侧躺在地,双手捂头,面前三个估摸着十四五岁的世家公子。

    他没吃到预料中的拳头,倒是听见一个女人大声呵斥道:“都停下!本公主父皇就在不远处,欺负皇嗣,岂知后果?”

    商承舜疑惑地去望,商藤迎着日光走来,很有美救英雄的氛围,不过她一瘸一拐的,似乎刚才剧烈跑动过了。

    商承舜只惊诧了一瞬,随即起身奔向她,“皇姐!”

    他扑到商藤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话不清不楚,还真有傻不拉几那味儿。

    商藤抚了抚他圆圆的后脑勺以示安慰。

    那三人听见皇上在附近,吓得三双眼睛你瞪我我瞧你,反应过来时,只一溜烟,两人跑了。

    本是知道宁家失势,特地找了个小角落,过来瞧瞧宁才人生的这皇子落魄成什么样了,如今人走了,这里又是宫里,想追也不敢,只害怕商藤会将此事告诉了皇上,都吊着心。

    商藤左手揪着商承舜,右手提着风筝。

    “别装了,都走远了。”商藤道。

    商承舜横抹了把眼泪,说话时鼻音很重,“帮我做甚?你不是很横吗,怎么不掐他们三个?”

    商藤:“他们人太多了,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再说了,你是未来的新帝,肯定要护着你啊!

    商承舜:“……别以为你过来逞英雄一次我就能放过你,等我干爹身子好了,我还是要让他来扒了你的皮。”

    商藤噗笑出来,“好啊,等着呢。”

    陈弦远远看见两人过来,刚想问什么个情况,商承舜却趁商藤和她搭话的时候,挣开商藤的手跑了。

    这一番功夫下来,商藤倒平静了不少,没那么生魏郢的气了,才发觉自己竟也变得拧巴了,此生讨厌榜第三就是拧巴的人!

    反正吃干抹净就想走,还想让她难过,不可能!肯定要死缠他的。

    商藤不信,她那么漂亮美丽大方善解人意楚楚动人的天下第一绝世大美女天天缠着一个男人说喜欢他,主动投怀送抱,还能有没被拿下的。

    他不见她,她就去找他,一次不行就多找几次!

    转换了心情,她还想继续放风筝的,可惜现在风筝已经被刮烂了,鸟儿的翅膀折断,没法飞了。

    商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过两日我还你一个新的吧。”

    陈弦笑着摇了摇头,“一只风筝罢了,不碍事。公主待会差个人,来我这边拿点药材过去,上次那药,劲猛,需得好好调养一番。”

    陈弦懂医术,那……别的病应该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

    商藤内心挣扎,陈弦温柔地看着她,先开了口,“公主有事要说,还是有陈弦帮得上的忙呢?”

    “那个,你知道怎么调理体寒吗?”商藤埋头抠着手,别别扭扭说道。

    “太医那边的确说了您身子寒,不过无需刻意用药调理,平日里多加注意就好,”陈弦说着,拿了把小剪子,剪断自己那只风筝。

    风筝随着风,越飘越远,最终飘出了宫墙。

    “不是,是比我体寒得还厉害些,无论冬夏身上都冷得冻人那种,”商藤面上略有窘迫之意。

    陈弦意外地愣了愣,暗里恍然大悟,笑道:“若比你身子还寒些,时日也长的话,一次两次用药是没有效果的,既公主有求,陈弦定答的,待下午您就差个小婢过来取药材,拿回去自己熬,只是切记要长期用药,饮食上多吃热食。”

    商藤鹌鹑似地点点头,“多谢。”

    药是午时取来的,陈弦怕她分不清,已经用油纸分开包了起来,用一次拆一包即可。

    商藤感动地为她点了个赞。

    煎药煎了整整一下午,趁着天色刚昏,商藤神神秘秘地跟小梨说了句话,小梨信誓旦旦点头。

    小梨拽过刚回来的白雀,往殿内池塘那边走,将他支开。

    商藤提着药赶紧溜走了。

    遗怨阁。

    大门紧闭,可黑鸮却守在门外。

    他正在装死,因为公主带着棠梨拖来了小板凳,一个叠一个,往院墙里爬。

    商藤本爬得费力,这墙虽也就六寸多,可板凳摇摇晃晃的,只能慢慢爬。

    不让进,那就翻墙,大不了摔地上,死也死不了。何况墙里边还有好几棵依墙而生的树,只要翻进去,然后顺着树慢慢下滑,就能进去。

    简直完美。

    商藤小秘诀之攻略篇之其五:死缠烂打!

    她自诩,现在的她不是钮钴禄.藤,而是狗皮膏药.藤。

    倏然,脚下一阵力,将她往上托,她回头瞥了一眼,黑鸮在墙外抛进来一个小瓷瓶,他低声道:“公主,记得替督主上药,自刚刑完上了次药,之后一次没上。”

    黑鸮说完,转身而去,背影是如此的帅气潇洒。

    商藤为他点了个赞。

    商藤蹲在一根粗壮无比的树干上,思索着怎么下去,刚一动脚,鞋尖上的毛绒小兔头挂住了,将她一绊,收不住力,往地上栽去。

    “咚”一声摔在墙内的一丛丛秋海棠上。

    商藤哎呀着撑起身子,那团小兔头砸在她头上,落在地上,又滚向前方,渐渐速度慢下来,在一双黑色的皂靴前停了。

    她揉了揉手心,还好药没撒。

    抬头一看,魏郢披着金黄灿烂的光,立在她面前,看不清神色,只知道在盯她。

    “干爹,您还没讲完呢……”商承舜跟着过来,慢慢闭了口,脸上表情很精彩。

    魏郢离她不远不近,她稍有准备起身的动作,他就后退半步。

    她伸出手,他就后退一大步。

    消下去的怒意顿时增生,商藤猛地站起来,喊道:“给我站住,不许动!”

    腿上失力,又一软,欲跌时的魏郢上前来搀住了她,他怔了一下,松开了手,向后退,商藤倒在了地上。

    商藤:“……?”

    一下就憋不住泪了,商藤委屈又难过,鼻头酸涩,“你干嘛啊。”

    魏郢想扶她,手停在半空,岔开了话,“公主,您把咱家的花压死了。”

    “我给你种还不行吗?”商藤豆大的泪珠哗啦啦滚下,一点、两点、一片,只一会儿地上就湿了,“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瞒着我你受伤了,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

    魏郢垂下眼,没有动作。

    “扶我,快点。”商藤抽泣道。

    魏郢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搀起来,带她进屋。

    商承舜下巴要掉地上了,他的世界和昭平郡主的世界一样崩塌了,垮得一塌糊涂。

    不是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吗?不是哭了就喊滚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商藤悄悄侧了半个头过来,朝着商承舜拉了个鬼脸。

    商承舜气得咬牙。

    商藤指了指他,对着魏郢可怜兮兮道:“你让他走。”

    魏郢甩给他一个冷得带碴的眼神,商承舜站直身子,低着头出院门。

    商藤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耶!

    商藤被他带上二楼,二楼那扇窗此刻正大开着,三月的春风并不暖和,屋里更是凉飕飕的。

    商藤将汤药倒进碗里,指了指木椅,“您坐着还是站着?”

    魏郢不明所以,没有动作,商藤默认他选站着。

    她站上木椅,有些站不定,上半身晃了几下,魏郢将她扶住,仰视着她。

    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公主想干嘛了。

    商藤脸上的泪痕都没来得及擦,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药,搁下碗,二话没说捧上魏郢的脸,将那口苦涩的药送进他的嘴。

    想单方面占便宜,门都没有!

    魏郢从开始的惊讶,到接受,再到眼底有了微不可见的笑意,都被她一一捕捉。

    双唇分离,商藤环过他的脖子,搂住了他,趴在他的颈肩,“这是治体寒的汤药,药不死您,要死咱俩也一起死了。”

    魏郢推了推,可她搂得更紧,“咱家身上有味,难闻。”

    商藤歪头猛地嗅了几下,“没有。”

    的确没闻到什么味,依旧是熟悉的皂角香,此时才发现,屋内也熏了香,且熏得极浓。

    她翻进来那会就瞄到阁后的地牢似乎被填平了,再一想起先前地牢那些事,发生什么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屋外确实有点味道,可屋里真的什么也没有,更不提他身上了。

    “督主想和藤儿撇清关系是不是,占了便宜就想走是不是,”商藤如呓语般柔声道。

    她吐出的每一口气,都拂过魏郢的脖子,一呼一吸,十分清楚。

    “不是。”魏郢道。

    “那您忙完了怎么不来找我,也不让我进阁子?”

    “本想等外边的味道散了再去的。”

    “那为什么商承舜可以进,我不能?”

    “咱家不在乎他。”

    商藤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她没有带上质疑、逼迫的语调,只是轻轻地说,好似那并不是盘问,而是抚慰。

    魏郢简直觉得要被她捂化了,被她来自灵魂的温暖所捂化,一点一点融化开来,最后变成一滩水,被她一览无余。

    商藤意外得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意外,会因为他不在而睡不着,会因为他不见她而生气,会因为他受伤而难过。

    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答案。

    商藤听着自己狂跳的心,短短沉默一瞬,说道:“督主,藤儿好像有点喜欢您了。”

    魏郢明显地僵着。

    只要说了第一句,她就敢说第二句,开了口,心里就不觉得紧,她嘻嘻笑道:“好像不止一点,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天下第一喜欢。”

    魏郢终于回神了,不冷不热道,“公主又想要什么了?”

    “想要您啊,藤儿不想和你继续现在的关系了,”商藤松开了他,居高临上地看着他。

    昏暗的烛光摇曳在他的面庞上,细长的眼完整无余地照映出商藤的脸蛋,红扑扑的。

    她唇畔的笑很深,笑得明媚、耀眼。

    “藤儿想要男女之间的关系,有情人间的关系,”商藤一顿,“夫妻那种关系也行,但我觉得需要威胁一下父皇。”

    魏郢伸手抚上她的脸,“咱家不能人道,没法行床笫之私,公主从此以后是不会有子嗣后代,更不可能儿孙绕膝,跟着咱家这种烂人还得挨天下人的唾骂,何苦呢。”

    “没有你,我名声也不好啊。”商藤直勾勾地盯着他。

    魏郢指尖摩挲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我不喜欢小孩,更怕见血,什么儿孙子嗣,本公主是一个不在乎。这世上不多了去了那些什么玩意能在床上用的,你不是还打了一个玉势?”商藤又点了点他的手,“说三遍了,这个也行。”

    莫名的勇气让她说完这些话,明明连耳朵根都红了。

    魏郢兀地笑了一声。

    商藤急了,手忙脚乱地就去扯自己的衣襟,“你别不信啊。”

    魏郢停住她扒衣服的手,“信了。”

    “那你说啊,你愿不愿意啊!”商藤又气又急,她跳下木椅,跑到窗边去,“你今天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已坐到窗框上,半截身子都悬在空中。

    公主已经胆大到敢来威胁他了,还敢拿命和他赌。

    商藤不这样想啊。

    区区两层楼,哪砸得死她。

    魏郢转身打开了一道隐蔽的暗格,从里面取了些东西出来,一并放到桌上。

    五把门匙,一叠地契,一叠房契。

    魏郢缓缓靠近她,两手托着她的后背,去亲吻她。

    一点点加深这个吻,撬开她的牙关,触上舌尖。

    只要她的一丝温度,就能点燃他心中的业火。

    魏郢眼底盘绕几近疯狂的贪恋,想把她牢牢锁在眼前,此生此世都不肯罢休。

    商藤被托得稳,完全没有悬空的恐惧,却有些担心他后背的伤势。

    良久,魏郢恋恋不舍地放了手,两人分开,解释道:“五把门匙,一把是遗怨阁院门的,一把是阁子的,一把是寝屋的,一把是提督府的,一把是私库的,这些纸是地契,还有我名下的铺子什么的。”

    说罢,他停了停,想到什么,又补了句:“不是贪的。现在你可以下来了吗,窗边冷。”

    商藤瞳孔都在表示震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应了。

    只是她万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口气直接把家产都甩出来了。

    商藤又湿了眼睛,不是因为他这个千年闷葫芦终于响声了,也不是因为她现在有一个很帅的对象了,而是她感受到来自金钱的魅力。

    草!

    商藤低着头憋笑。

    一张,五张,十张,二十张……

    数不清,数不清,他甚至还有个提督府!

    她就知道!从来没选错人。

    商藤激动得流泪:“督主,你变了。”

    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暴虐恣睢、目中无人的大反派,你的人设已经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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