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沉，她想动却无能为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好似被粘上胶水，扯不开还落得疼痛。
周遭很安静，却有一种被围绕的感觉。
手被包裹住，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手心被冷汗濡湿，不知道那冷汗来自谁，但顾也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自己的。
“她好像醒了。”声音在耳边响起。
该死，现在只要有一丁点声响传到耳边，顾也就会不自觉产生抵触。
“顾也，”肩膀被谁轻拍了一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能听见。
顾也想大声回应，嘴巴却一直合着。
虽然嘴巴说不了话，眼皮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
她就像被人从梦中硬拽醒来，精神仍处于恍惚状态。
一张脸映入眼帘，是李医生。
“身体难受吗？”李医生轻声问道。
顾也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好像在确认，眼前的是人，并非幻觉。
“还行。”身体机能一点一点被启动，简短回两字，顾也就感觉口干舌燥的难受。
“口渴。”她说。
顾源立马把水杯拿到她面前，捏着吸管放到她嘴边。
这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不能动。
顾也被爸爸这个行为逗笑了，想伸手接过水杯，竟然动弹不得，有东西把她手给控制住了。
意识到不对劲，她转侧看向另一边。白子息正紧握她的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见鬼了。
顾也怔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把手抽回。
奈何白子息还跟她较劲，抽了半天手仍被紧扣着。
“松手。”顾也皱起眉头怒斥。
虽然不情愿，白子息还是默默松开手。
重获自由后，顾也坐起半身，揪起被单全然不顾在场人员的目光使劲擦拭那只带有他人余温的手。
随后她把那只手伸得离自己远远的，就好像它被染指了，不干净了，已遭她嫌弃。
处理好手，顾也这才注意到围在床边上的这几个人。
爸爸，李管家，李医生，两名护士，两名女佣以及白子息。
他们怎么了？
“干吗呢这是？”顾也逐一观察他们的表情，目光止步于白子息。
全员默契地保持沉默。
见谁都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顾也收回目光，专盯着顾源看。
顾源见躲不过，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半天没组织出一个字。
这吞吐的架势，一点都不像她的父亲顾源的作风呀。
没能从父亲那里得到回应，顾也越过李管家把目光转向李医生。
“李医生，怎么还把你请来了？”
李医生，全名李耐，是顾也的家庭医生。说是家庭医生吧，顾也小病小痛也用不上叫她，但她不定时又会出现在顾家，美其名曰检查身体，实则就是把脉加闲聊。
对于她敷衍的脉诊行为，顾也曾小人之心怀疑过，她是不是谁家的关系户，搁她这把她家当冤大头。
而这个谁，顾也矛头直指李芮。
无他，只因她们碰巧都姓李，名都是单字。
“这还不是因为小也晕倒了。”李耐说话很柔婉，是那种与她多说两句，身心便会渐渐放松，甚至困倦。
以往，顾也就有好几次在李耐给她脉诊时睡过去的经历。
也正是因为这样，顾也有些惧怕与她独处。
“我晕倒了？”顾也有些诧异。
她低下头回想，却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切入点。
捋了很久，顾也也没捋出个头绪来，只好从自己上山开始回忆。
她上山了，下山了。
然后呢？
不对，她是上山了。但……下山了吗？
她记得自己是往山下走了，还跑了一段，在分岔路口停顿了片刻。
而这个分岔口是个关键，只要过了分岔路口，离出入口便不远。
从岔口回到出入口这段路脚程也就十多分钟，用跑不到五分钟。
就是这么小段路距离，大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
可她隐约记得自己已到山脚，还看到有人往她这边走来。
头疼脑胀越发强烈，顾也捂住头陷入混乱，记忆中的画面已连不成线，情绪一触即发。
猛地，顾也毫无征兆如野兽般扑向白子息，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直叫人心怯。
毫无防备的白子息连人带椅被扑倒在地，头击落在地面时，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就在大家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把他们两人分开时，顾也对着白子息嘶吼起来。
两名护士左右齐上想要将她从白子息身上拉开，费尽力气，脸都憋红仍动弹不了顾也一点，还被她反手一推，跌倒在地。
“都是因为你……”顾也沉声说道。
自体验那个游戏开始，一切就变得很奇怪。
顾也嘴里一直念叨着，手臂传来微弱痛感，她无暇顾及，片刻后，双手开始提不上劲来，转首一看，李耐手里的针管异常碍眼。
身体慢慢瘫软下去，瞳孔逐渐涣散，她在人群中寻找父亲的身影，视线捕捉到他时，她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尽管她已经尽力让眼睛聚焦。
“爸……”她无力地唤了一声。
顾源将她抱在怀里送上床榻，小心翼翼地为她拨开散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思绪万千，“爸爸在，没事了。”
疲惫的眼皮一直往下掉，再挣扎也是无用功，顾也低喃地喊着爸爸，渐渐进入睡眠。
李芮将白子息从地上扶起带到椅子旁让他坐下，垂眸看向他那被掐得发紫的脖子。
“你还好吧？”
还没缓过气来的白子息止不住地低咳，李芮一问，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露出白牙傻笑起来。
“可能这样说有些病态，”他挠了挠脑袋，抬眸看向李芮，“现在这种情况对我而言，都已成习惯了。”
说完，白子息再次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顾也。
进展都在他预计中，情况却时常在预料外。心里总会担忧，生怕一丁点出错，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
从睡梦中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已经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机，点亮屏幕一看，七点半不到。
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顾也才踩着拖鞋走向洗漱台。
挤好牙膏往嘴里倒腾几下，方才手机屏幕画面在脑海掠过，叼着牙刷含着满口泡沫，顾也从卫生间跑回床边，抄起手机一看。
六月二日？
怎么就到六月了？
顾也拿着手机愣在原地。明明昨天看时间，日期还是五月二十八日，怎么今天就成六月了？
跑到书桌前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显示屏上同样显示日期为六月二日。这下顾也彻底迷糊了。
“我是进入游戏了吗？”她摸着自己的脸颊走近落地玻璃窗前映照出来的是自己本人的模样。
嫌玻璃不够清晰，顾也取出还咬在嘴里的牙刷跑回洗漱台前，偌大的镜子在顾也还没靠近时便已映照出她的模样来。
镜子上出现的人确实是顾也本人的模样。
大脑一片混沌，她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伸出手指触碰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在游戏里，我不应该是这张脸呀。还是说游戏又换一种玩法了，只是白子息没有告知她。
如果不是在游戏中，顾也真的无法解读现在这种情况。
卫生间外传来敲门声，两声过后，开门声传来。
顾也吐掉口中的牙膏沫，漱了把口走了出去。
好似是进来的人没看到顾也躺在床上，正移步往卫生间走来。
顾也走出卫生间时正好与前来查看的女佣撞个正着。
见顾也站在卫生间门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女佣有些惊慌，说话的声音略显温暾。
“小，小姐，您醒啦？”
她的慌张让她生疑。
她一步一步靠近女佣。
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佣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步，顾也喝止住她的动作。
“不许动。”
闻言，女佣只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睛却不停往外张望。
顾也走过去，伸手把女佣的头扳正，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今天是几月几日？”
“六月二日。”女佣的声音略微颤抖。
顾也很想直面给她表演个翻白眼。
她只是把她叫住，既没龇牙咧嘴也没咄咄逼人，这人怎么就好像她要把她吃掉似的。
看着就烦。
“你现在看到的我是谁？”问出这话时，顾也都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可能怎么办，她还真的是信不过自己亲眼看见的画面。
“小，小姐，”女佣泪眼汪汪地望着顾也，眼神无助地让人产生怜悯，“顾家……顾也啊。”
虽然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多余，但顾也思量片刻还是决定问上一嘴。
“我现在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游戏里？”
真是个好问题。前面进入游戏，也没见哪个NPC会提出或察觉到自己在游戏里呀。
“啊？”女佣瞪大眼睛满脸疑问。
这个事问她能得到什么答案呀，自己去参与游戏体验又没有公告天下。
她垂头转身略显失落，挥手让女佣离开。
阳光从窗口晒进来，落在顾也的身上，她闭上眼睛面向阳光，太阳把她身体晒得暖洋洋，烦恼也随暖阳一扫而光。
振作起来，再次拿起手机，她拨通父亲顾源的电话。
电话铃声从房间门外传进来，顾也推开门时，李芮与白子息也一并出现在门外。
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她一把将父亲从他们三人中拉出来带进房间，随即把门关上。
顾源没有因为女儿的这个突兀行为感到疑惑，而是反客为主，拉着她上下查看。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饿吗？厨房已经备好粥，马上就拿上来。”
他连续发问，顾也是一个也没有顾得上回答。
“我现在是在现实生活中，不是在游戏里，对吧？”
听到女儿的问题，顾源眼眶微微泛红，深邃的眼神装满对女儿无限的溺爱。
稍微平复心情，他拉起顾也的手抚拍手背，“没有去参加游戏体验，咱在家里，你这不是刚睡醒吗？”
“可是我日期对不上，”顾也点亮屏幕把手机递到顾源眼前，“六月二日，我记忆里明明是五月二十八，怎么睡一觉醒来就到六月了？”
顾也注视着顾源，迫切地想从父亲那里得到答案。
顾源没有立即给予答复，厚实的掌心落在顾也头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
他就好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直到把她的毛捋顺了才开口，“看来我的小公主真的是发烧烧昏了脑袋，生病了不安生，还闹了一场，忘记啦？”
发烧？闹了一场？
一番回想，这段好像有点印象。难道真的是发烧烧昏脑袋了？如果真是这样，好像就能说得通。
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尽管告知她的是自己的父亲。
见顾也没有说话，顾源侧仰了一下头，“子息来看你了，就在门外。”
那么大一个人，刚才开门顾也能看不见吗？
显然是不想见呀。
“累了，不想见。”顾也抽回被顾源紧握的手，转身坐到床沿。
“还是吃点东西吧。”
此时，敲门声传来，李芮告知餐食送到，顾源嘴里念叨着要吃两口走向房门。
门打开的瞬间，白子息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门，奈何挡在前面的是李芮，他想越过她，可胆量不足。
其实李芮有让白子息先行入内，可被该死礼仪控制的白子息并未抢先走在前方。
李芮进门后没有直接把粥送到顾也面前，而是把它放到桌子上，并示意让顾也坐到沙发来。
白子息倒是径直走到顾也跟前，还没说上一句话，就接收到来自顾也的一字箴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