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块油豆腐

    礼枝揉着眼睛,走出了卧室。

    时间来到午后,距离她昨天的晚饭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在出发去找人之前,她必须先补充能量。

    晴尘则端坐在沙发上,半闭双眸,似乎在静心养神。

    其实本以为会听到他吐槽人类又脆弱又麻烦,但他意外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所以礼枝得以专心致志地在厨房忙碌。

    作为一名成熟的留子,对于吃饭的糊弄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不出一刻钟,礼枝就把今天的生命体征维持餐端上了桌。

    超市半成品蔬菜肉卷简单水煮一下,配上昨天的剩下的米饭,再来一杯牛奶,中西合璧,堪称营养搭配大师。

    礼枝独自在桌前坐下,目光掠过沙发上静坐的晴尘,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您需要吃饭吗?”

    末尾,又追加了一句,“晴……尘。”

    果然,喊名字还是太奇怪了,尤其是对方并不是人的情况下。

    晴尘看向桌边的女生,红眸里神色不明。

    “是人类的身体,就会需要吃饭吧?”礼枝说着,夹起一个蔬菜卷放进碟子里,向对面的位置推了过去。

    晴尘落座,拿起了筷子。

    动作之间,他的手腕从和服的袖口露出,白皙纤细,愈发衬得那根红绳颜色鲜艳,神秘而又蛊惑。

    礼枝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赶忙低头吃饭。

    晴尘垂眸盯着碟子里的菜品,迟缓了一阵,小心地夹起咬了一口。

    唇齿轻动,不属于神明世界的热量从喉咙里滑向腹中。

    “咳咳咳……”

    晴尘忽然按住了胸口,紧接着全身发软,控制不住四肢般地从椅子上滑落,整个人都跪伏在了地板上。

    “你没事吧?”礼枝对眼前这一幕瞠目结舌,慌忙丢下碗筷,扑到了晴尘的身边。

    他双手竭尽全力地撑着地面,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关节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响。

    好痛……

    像是全身的经脉被抽出身体,连指尖都止不住地抽搐、颤抖。

    他粗重地呼吸着,哑着嗓子,苦笑着喃喃自语道:“我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么。”

    礼枝不明所以,听出他声音虚弱,眼下只想着要帮上忙。抬手去扶他时,她才注意到不对。

    “尾巴?”礼枝捂嘴,睁大眼睛看着地板上伸展开的蓬松白色大尾巴。一波惊讶还没结束,她又一声惊呼——

    晴尘的头顶两侧冒出了毛绒绒的尖尖的狐狸耳。

    “抱歉,我的能力暂时无法维持显形的姿态。”晴尘摇摇晃晃地直起了腰。

    礼枝摸了摸塞进口袋里的御守。

    眼前的晴尘,还是一样的及腰长发,除了狐狸尾巴和耳朵的变化,装扮也发生了改变。

    原先是一袭简单的和服,现在则是绀色织金团纹狩衣(注:平安时代男性贵族的便装),领口和袖口透出橘色的里衣。

    相当平安时代的配色。

    美到不可方物。

    但是现在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啊喂。

    礼枝把乱飞的心神拉扯回来,担忧地问道:“好点了吗?”

    晴尘从地板上站起身,“食用了人类的食物,会导致灵力减弱。并无大碍。”

    礼枝有点生气,“明知如此,直接拒绝我就好了。”

    晴尘面带歉意地说道:“原本是无妨的。”

    随即,他又转换成了那副淡然的表情,“请继续吃饭吧。”

    *

    将碗筷放进水池里,礼枝对着哗哗的流水叹了口气。

    “叹气也是吸引瘴气的原因之一哦。”晴尘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礼枝当即扯出了一张虚假笑脸,解释道:“我只是在深呼吸。”

    “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可以走了。”

    拿上包以后,礼枝产生了新的疑问:“你就这样和我一起出门吗?我对着虚空说话,旁人会认为我脑子有病。”

    晴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一说,确实很麻烦呢。”

    言毕,他直接变回了本体,然后钻进了礼枝的包里,“那么拜托了。”

    礼枝:“……”

    与其说是包,不如说是购物袋,并且是大号。装一只狐狸绰绰有余。

    但是晴尘由于能力减弱,无法显形,意味着在旁人看来,她的购物袋是空空如也但鼓鼓囊囊。

    为了掩人耳目,礼枝又塞了一颗大白菜和两根大葱进去。

    伪装好之后,礼枝·家庭主妇版出了家门。

    “怎么走?”趁着没人,礼枝问。

    “北区岸町。”

    礼枝在谷歌地图上进行了一番搜索,确定路线后,就向最近的车站走去。

    家附近的车站是个大站,平日人流量居高不下,礼枝紧张地单手压住购物袋,生怕被人磕了碰了。

    一路上,晴尘都保持沉默,到站,他才出声指示礼枝接下来怎么走。

    北区离都心较远,大都市的繁华尽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古朴的建筑群和宁静的街道。来往游客不多,她的足音空荡回响在狭窄的路上。

    “就是这儿了。”晴尘提醒。

    礼枝停在古宅的门前,禁不住吐槽这房子的巨大。半条街都是它的外墙,怪不得这一路走来,一直到现在才看见了一个门牌,楷书端正地写着“徳井”二字。

    忐忑地按了门铃,出来迎接的是管家奶奶。

    礼枝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就被请了进去。

    宅邸保持着旧时的规制,琉璃飞檐,小桥流水,各种花木种植得相得益彰。即便是十二月末,山茶也开得热烈。

    管家奶奶拉开了门,对着里面打了声招呼:“有客人。”

    “请进。”年轻的男声传出。

    礼枝和管家鞠躬道谢,走进室内。

    这是一间茶室,主位坐着一个男生,看外表是她的同龄人。

    “您好。我叫顾礼枝。”礼枝磕磕巴巴地用恭敬正式的措辞打招呼,“听闻您是阴阳道的传承人,所以特地前来,有一事相求。”

    男生眉尾一抽,像是听到了难以理解的话。

    礼枝攥着裙子坐下,迟疑一阵,从购物袋里缓缓掏出了大白菜。

    “来得匆忙,没有准备更精致的礼物。但是这颗茨城县产的优质大白菜,可以成为您的健康食材,请收下。”礼枝笑得不太值钱。

    男生的眉尾几乎是在抽搐了。

    他看了看礼枝手中黄绿参半的优质大白菜,又看了看她的脸,良久,才开了尊口:“谁叫你来的?”

    礼枝:“呃……是谷歌。”

    晴尘的存在是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能勉强接受的,她很难通过三言两语向对方说明情况。

    何况,用谷歌地图导航过来怎么不算是谷歌叫的呢?

    礼枝保持着谄媚的假笑。

    男生淡扯的嘴角一松,吐出了听不出意味的笑声,“谷歌啊。那还真是……”

    礼枝额角冒出了汗。

    男生转而礼貌地一笑,“请喝茶。”

    礼枝顺从地端起了粗陶茶杯。

    杯中有两根茶梗立了起来,是吉祥的征兆。

    “如你所见,我,徳井令生,的确略通道之法。但是,”男生捧着茶杯,话锋一转,双眸如同寒星,“我们家族的事情,外人是如何知晓的?”

    礼枝低头与茶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面面相觑。

    这不太好解释。

    不过,令生似乎是看出无论怎么问,她都准备当哑巴,所以他不再追问,转而讲起了故事。

    “想必顾小姐一定知道安倍晴明公吧?”

    “大名鼎鼎的阴阳师,我当然知道。”

    “晴明公的老师,您知晓吗?”

    这种问题当然难不倒资深日本史爱好者,礼枝脱口而出:“贺茂忠行和贺茂保宪。”

    “不错。”令生继续说了下去,“贺茂氏与安倍氏,在此后接近一千年的时间里,都是阴阳师的两大流派,明争暗斗。”

    “安倍氏的后代是土御门氏,”礼枝接话道,“贺茂氏的后代是......”

    说到这里她陡然停住。

    “您,”礼枝握紧了茶杯,“难道是贺茂氏的后人?”

    令生满意地颔首认同。

    贺茂氏的嫡流勘解由小路氏,曾是有记载的氏族里历史悠久的名门。这一系由于家族内部冲突断绝了。到了江户时代,庶流幸徳井氏重振了家族。不过,土御门氏在斗争中略胜一筹,夺取了阴阳寮(注:日本律令制度下隶属于中务省的机构之一。负责占卜、天文、编纂历法等)长官的位置,从此幸徳井氏就从记载中消失了。

    “为了躲避迫害,就隐去了‘幸’字。”令生喝完了茶,视线回到礼枝身上,“顾小姐作为外国人,是从哪里得知隐姓埋名的贺茂家的消息?”

    礼枝呛了一口茶,忙不迭地拿出手帕擦着嘴角,试图蒙混过关。

    “顾小姐不准备告诉我也没关系。”令生摆弄着茶具,“不过,看顾小姐的表现,背后的确是另有其人了。”

    礼枝喘匀了气,“之后有机会可以慢慢和您说。我现在急需您的帮助。”

    “发生了什么呢?”

    礼枝将自己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知。

    “瘴气吗?”令生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有所思,“现代生活的压力无与伦比,被瘴气困扰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那么,可否请徳井先生帮忙祛除瘴气?至于收费,全都在您,多少我都可以给。”

    “那倒也不必。”令生放下茶杯,“既然你愿意相信我,我就亲自陪你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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