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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幸运鱼

    尽管很想与献长谈,但刚交往的情人还在身边,图南犹豫了下,还是没同献一起走,而是约定改天一起吃饭。

    买了糖,图南又与五郎手牵着手去买了糯米粉、麦粉、干桂花、水果并五刀纸,这才回家借了民舍的厨房。

    进了厨房,图南找出容器给五郎,让五郎将糯米粉、麦粉、糖、桂花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注入适量清水,搅拌均匀至面糊粘稠,挂而不断,自己去处理水果,但将水果清洗后一看,发现五郎搅拌得一塌糊涂。

    “不是你这么搅拌的,不用搅拌得那么快,匀速即可,重要的是搅拌均匀,速度不重要。”

    图南一边说一边握住五郎的手搅拌原料,触之可及的气息让五郎愣住。

    搅拌须臾,图南问五郎:“看明白了吗?”

    五郎微笑点头。“看明白了。”

    图南松开五郎的手。“那你自己试试。”

    五郎重新搅拌起来,仍旧生疏,但比方才像样了些。

    “不错不错,五郎学得真快,就是这样搅拌。”

    五郎闻言,嘴角几乎翘到耳边。

    图南将洗好的葡萄放入容器中榨汁,一边榨汁一边对图南道。“你以前一定没有任何烹饪食物的经验。”

    “因为我搅拌得不好?为何不能是我不擅长这个?”

    “因为你进入厨房时眼神中充满陌生与故作平静的忐忑。”图南笑答。

    五郎:“....”

    “但很可爱。”图南忽然笑着凑五郎面前亲了一下五郎的脸颊。

    五郎的脸立时红似晚霞。

    晚霞染美人颜,杀伤力倍增,图南的心跳一时剧烈得犹如即将被擂破的鼓。

    图南赶紧伸手捧住五郎的脑袋挪了个方向,很好,看不到脸,自己心跳正常多了。

    五郎不解:“怎么了?”

    “你太美,我的心脏有点吃不消。”

    五郎莞尔。“谢谢。”

    “没夸你,我说的事实,别笑了,难道没人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杀伤力?”

    “没有。”五郎摇头。

    “怎么会?你这么好看,就算多看两眼也是好的,难道没人借故与多说几句话?”

    “你这么说,好像大家都喜欢与我说话,不过我不喜欢和他们说话。”

    “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理由吗?”

    “那我呢?”

    “你不一样,我喜欢和你说话,哪怕只是听你说我也会很开心。”五郎转过头欢喜的看着图南。

    图南也很开心。“我也很喜欢和你说话。”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这张脸也赏心悦目啊。

    图南榨着葡萄,目光始终无法离开五郎的脸,巧了,五郎的眼神也一直没离开她。

    “图南也是来参加神农大会的?”

    “对啊,我的参赛作物是稻。”

    “稻?亩产多少?”

    图南不确定的回答:“三百多斤吧,反正超过三百斤。”

    毕竟她是精挑细选的种子,超过三百斤多少不好说,超过三百斤足矣。

    “才三百多斤?那可不容易赢。”五郎担心道。“虽然神农大会选的是高产量的粮种,并不只看产量,以前也有过虽然产量只有几十斤,但因为可以在贫瘠土地上耕作而得到名次。可稻不是,稻是具有普适性的作物,便更看重产量,莫非你的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以在其它作物不能耕作的土地上生长?”

    “应该不能,我的粮种都是我在林精城的市里挑的优质粮种,没听说兕国市里的粮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莫不是来林精城砸场的?

    五郎不确定的问:“你莫不是为了免税的粮食?”

    神农大会用来比赛的田地里长出来的粮食是不收税的,毕竟是用来比赛的实验田,重要的是粮种,不是税收。

    除了前三名的收成必须留给林精城做为粮种,其余参赛者收的粮食都是自己的,因此不乏人利用这一漏洞牟利。

    以参赛之名收获一季免税的粮食,朱厌君对此也从不做阻拦,但时间久了,钻空子的人也慢慢放弃了。

    一季免税的粮食很好,但从老家赶过来,比赛结束后再回去不需要盘缠的吗?

    一趟跑下来,赚得还没盘缠多,图啥?

    这么多年下来,还能坚持的都是家住得近,收益没有超过往来盘缠的人家。

    可图南怎么看都不符合这个标准。

    “我没那么无聊,我是认认真真来参赛的。”

    “没看出来。”

    “等比赛开始你就知道我有多认真了。”图南自信道。

    五郎想了想,问:“莫非你研究了新的稻作之法亦或肥?”

    神农大会关心的是粮食产量,至于怎么做到的高产,比赛没有任何限制。

    参赛者的主流做法是培育良种,但有主流的自然有非主流的。

    比较常见的是在肥料方面下功夫,海肥、粪肥、绿肥、饼肥等,在这方面最骚的当属雨师帝国,将神农大会当成了自家鸟粪石的广告平台。

    雨师帝国的广告操作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所有人恍然还可以这么干,于是有什么新肥或新的耕作之法,都拿来神农大会搞宣传,搏个名利双收。

    图南眨了眨眼,笑答:“算是吧,我有信心就算得不了前三,也能得个安慰奖。”

    “那你得奖后要做什么?神农大会不论是前三还是安慰奖的奖金都不是小数目,可以花很久。”五郎道。

    神农大会的奖金最开始并不多,但随着参赛者来源的增加,十洲七洋所有国家都不得不将自己的眼睛看过来。

    别人的农作物产量增加,自己却没有,那就是落后,落后就要挨揍。

    为了分到三甲培育出来的粮种,诸国不得不给林精城一大笔钱换赛事结束后的一份粮种,而林精城将这笔钱的一半用于举办赛事,一半用于奖金。

    发展到如今安慰奖都有百枚金铢。

    图南道:“自然是继续旅行。”

    “旅行?去哪里旅行?若是方便,我想与你一起去。”

    “没有具体的目的,走到哪就是哪,元洲的断云雪山、九阙山人族祖庙遗址、烟波浩渺的云梦泽、宁州竹海、阳州的参天临海、薄州的上古神树寻木....生洲雨师帝国人与应龙杂处的城邑、炎洲鹊山之巅据说离天最近的鹊山城,富饶的犀渠国、雌雄同体的长人国度、寿万载的古妖帝国、死了还可以复活的无启、祖洲数以十亿计的旅鸽迁徙群....十洲七洋所有的风景我都想看,看不同水土滋养的百样人写出的百样书,看没看过的事物。”图南眼眸晶亮的回答。“最后,当我看遍十洲七洋所有的风景,我要箸一部记载历史、风土人情、植物、天文、水文、地理、矿产....所有知识的百科全书。”

    五郎:“....”

    “不方便也没关系。”图南安慰道。“你也有你的人生。”

    五郎道:“我会陪你看很多风景。”

    “那太好了,美人美景,三生有幸。”

    “但著书得先掌握对应的知识,那么多领域的知识,你能掌握那么多知识吗?”

    “我正在学。”

    “以一人之力学习如此多的知识,得学多久啊?”

    “我是纯血鲛人,寿千载,我知道能活千岁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活到千岁,但我会努力保养自己,争取活一千岁,学一千岁。”

    “那一千岁的时间也不够呢?”五郎分析道。“虽然当今之世的书不多,但造纸术正在蓬勃发展取代竹简木牍莎草纸羊皮等书写载体,待到未来,读书识字更方便,必定创造出十倍百倍于如今的知识,你学的速度赶得上世人写的速度吗?”

    图南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卡住。

    “还有,要写那么多内容的书,需要消耗多少刀纸?一百刀是起码的吧?但除了终稿,草稿也得多写几十稿,就算你只写十稿,那也是一千刀纸,还有笔和墨....一百金铢肯定不够。”

    图南思考了一会,道:“我未来旅行累了,想要中场休息时是准备回学宫做博士的,彼时可以拉我认识的博学之士,学宫的博士们一起著书。知识与笔墨纸砚皆可均摊,说不定还能蹭学宫的笔墨纸砚,我记得学宫每个月供给学宫博士的笔墨纸砚非常可观,我读书时可馋博士和助教们那怎么都用不完的笔墨纸砚。”

    还为此特地跟很多博士与助教们打好关系,新的文具发下来后,博士与助教们会将上个月没用完的文具送给她,让她在读书期间没为文具花过一分钱。

    五郎:“....但还得收集十洲七洋的典籍并进行校对筛选,那才是花钱的大头。”

    图南点头:“我明白,万幸我是长生种,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解决办法,想办法赚钱。”

    五郎玩笑的说。“其实有个办法最快且一定能成功。”

    “什么办法?”

    “成为后。”五郎道。“后拥有海国一半的至高权力,可调动海国的资源,不论你要多少书皆可收集,不论你需要多少博学之士校对筛选著书都不是什么问题。”

    图南莞尔。“后位可没那么容易坐上。”

    “但你不一样,你三十六岁时皇西巡,无数人给皇上书希望得到皇的青睐,唯有你的上书令皇惊叹,看到一半便要立刻见到你。派出第一个使者,使者走到一半,皇便觉得太慢,派出第二个使者去催,第二个使者才出门,又派出第三个使者,最后实在等不及,不再派使者,亲自跑去找你,要给予你司农中丞之职。”

    要不是大司农还活蹦乱跳的,很难说折丹王当时会不会想给人大司农之职。

    想起昔年往事,图南也莞尔,人在家中坐,皇从天降。

    双方皆瞠目结舌。

    “虽然最后因为你还是幼崽,没法授予你公卿之位,但皇也破例将你的爵位连升三级,并许你随意阅览九大学宫所有藏书的权力,”五郎说着也露出笑意,折丹王搞得那么夸张显然是想表演一出礼贤下士收拢大才的心,也不能说有错,换个人一定会被帝王表达出来的态度感动到五体投地献上忠诚,但折丹王表演的对像是图南。

    三十三岁的图南。

    换做人族,三十三岁是人到中年,但图南是鲛人,是长生种。

    鲛人九十岁成年。

    折丹王问了上书人的家世、性别、住址,唯独忘了问上书人的年龄。

    成年人的政治表演形式对幼崽的效果不得而知,但那天折丹王沧桑的陪了一天幼崽。

    “若你想要后位,皇必定会给你更多资源。”五郎笃定道。

    图南点头。“她在我成年时找过我,想介绍我与棠侯认识,但我拒绝了。”

    五郎搅拌的速度顿了顿。“为何?”

    图南笑答。“我爱人间风景,我爱万卷书,我要著百科全书,权力非我所好。”

    “你这么说不怕皇生气?”

    “皇不会,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我敢那么对她说,便是笃定她不会做强按牛头不喝水的事。”图南笑着总结道。“我真是一尾幸运的鱼。”

    换个唯我独尊,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帝王,她那番话就有点欠抽。

    虽然帝王不能随意打杀臣民,但真碰上混不吝的帝王,仍有一定概率被杀。

    万幸,折丹王不是那种我即人间正道我即世界中心的混不吝帝王,这给了她婉拒的底气。

    五郎露出宛若莲花般的温柔笑容。“嗯,图南很幸运。”

    图南立时被五郎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的。

    “但没有权力,你想做的事很难啊。”

    图南不假思索回答:“无妨,世间道路千万条,总有一条能走到我想要的终点。”

    “但有近路走为什么不走呢?”

    “可我不想被黄金锁链束缚在后座上。”

    五郎笑得温柔,美得愈发勾魂夺魄,暴击图南的智商。“谁说要得到权力就必须成为后?三公九卿谁人不缺钱缺资源?还有地方上的封疆大吏,能做的事太多了,你完全可以以发展文化为由收集典籍,吸引人才著书,甚至,你可以在身居高位后劝说皇与后著书,然后自己去做著书的主持者。”

    图南闻言惊异道:“好办法,但我怎么感觉哪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我看是你疑心太重,看什么都觉得怪怪的。”五郎低头搅拌材料,侧脸对着图南,以最完美最美丽的角度。

    图南:“....应该是。”

    这么美的美人怎么可能坑我。

    就算他真的想坑我,难道我就没有一点错吗?

    在图南的脑子清醒过来重新思考前,五郎换了个话题。“你当初为什么向皇请求随意阅览九大学宫藏书的权力?难道你那个时候就想著书了?”

    图南摇头。“没有,我就是喜欢读书。我生于浩瀚洋与南冰洋接壤的海域,南浩瀚洋连接西洲南部两大洲与炎洲,商贸繁华,但繁华的商贸也意味着容易传播疾病。为了安全,幼崽必须等二十岁后,没那么容易夭折了才可以离开孵化的海域。那片海域十二个月有七八个月在飘雪,我最早的记忆便是那无穷无尽的雪花,虽然很美,但太单调了,我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单调。直到我开始学识字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同于冰雪的东西,有春花秋实,有四季白雪皑皑的高山,有四季如春的温暖土地,有常绿的阔叶森林....于是我爱上了阅读。还有数算,生活中的事物居然都可以用数算来计算,尤其是圆,它的圆周率竟然怎么算都算不尽,太有意思了,我又爱上了数算。到我给皇上书时,我已将我能找到的书看完了,正好皇来巡视,我想着,皇做为海国之主,必定拥有最多的书,我能不能从她手里弄几卷书,便花一天时间写了一篇文章献给她。”

    莫名的,五郎有种想撬开图南脑壳瞅瞅里头什么构造的冲动。

    花一天时间写了一篇文章。

    同为鱼,为什么你的大脑这么与众不同。

    “想要著书是读书时的事,有人问我,我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想了想,觉得确实没用。”

    五郎愣住。“啊?”

    “我读了那么多书,但那些书的知识只存在于我的脑子里,确实没用,正好那个时候我也在发愁一件事。皇希望未来我进入朝堂,但我不想失去自由,于是我开始思考能不能将我读过的所有书,学过的所有知识加以整理,整理出一部记载所有领域所有知识的书?著书成为大家,这是很合适的理由,又能兼顾我所好,并将我所学所思传播下去,完美。”

    五郎:“一举三得,很聪明。”

    图南点头。“你呢?五郎可有什么目标?”

    五郎想了想,回答:“爱自己,好好活下去。”

    图南疑惑的看着五郎。

    五郎解释道:“陆君与嗣君虽是夫妻,却同床异梦,陆君最爱同夔侯所出子嗣,嗣君只爱同初恋情人所出子嗣,他俩都希望自己最爱的子嗣继承自己的一切。”

    短短一句话,图南愣是听出了无数腥风血雨。“皇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从禺虢王至今,海国统续乱得飞起,现在都没收拾干净,她不会允许权力传递再出什么岔子。为此皇不惜只允许嗣君成婚,非嗣君的王子王女只有在嗣君继位后才能结婚,得到有皇族身份的子嗣,便是为了维护统续。”

    海皇的私生子虽然可以封侯,但与海后的私生子不同。

    海后的私生子是皇族旁支,虽然没有继承权,并且皇族身份只维持一代,但那也是皇族,有资格出席只有皇族成员才能出席的场合。

    海皇的私生子就不一样,不是皇族旁支,莫说海皇之位的继承权,连皇族的身份都没有。

    海皇的私生子都这个待遇,遑论王子王女的私生子。

    五郎淡定道:“所以他俩没有流露出分毫,即便是他们最信任的心腹都不知。”

    “那你怎么知道的?”

    五郎犹豫须臾,回答:“直觉。”

    图南揉了揉额角。“直觉不一定准。”你的直觉若是准,我没法想像皇死后海国会上演怎样的离谱戏码,一次禺京之乱就够了,不需要来第二次。

    五郎伸手帮图南按了按额角。“我也希望自己的直觉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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