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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念之差

    嗖!

    箭矢刺穿贯索的手腕,剧痛之下贯索惨叫着下意识松了手上力道。

    图南完好的一只手劈手夺过圆锤,一锤捶在贯索另一只手手臂上,让对方的手臂发出咔咔声。

    废了贯索剩下的手臂,图南抬腿将贯索踹倒,踹倒后一脚踩在贯索肚子上。

    拿着弓的常臣带着人翻墙至小巷时,图南已将贯索完全制住。

    “图南你怎样?”

    “我还好。”图南看向常臣与常臣身后跟着的郡中官吏。“方才他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贯索面色苍白的看向众人,反应了过来。“一时失口难道也能做为证据?”

    图南笑道:“只是一句话自然不够,但你为何杀我?我不仅没得罪你,还是你治下干得最出色的县令,我只是给人看了你曾经写给我的情书,跟人聊了咱俩交往时你的喜好性格,你却要杀我?这合理吗?好吧,就算合理,谋杀,不对,你这都不能算谋杀了,够你牢底坐穿了。”

    贯索怨毒的瞪着图南。“这是你的局。”

    图南笑答:“是呀。”

    “你对他可真是痴心一片。”

    “毕竟情人一场,他被人杀了,我总不能看他死得一直不明不白。”感慨完,图南将圆锤扔给常臣。“剩下的交给你,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我去找医者了。”

    郡虽是海国陆地最高的行政划分,但东云岛的郡县都是新设的,并非传统的繁华郡城,郡里的医者自然谈不上多好,但庸医与庸医也是有差距的,起码郡里的庸医水平比望云县的庸医高。

    图南指点着庸医将自己的骨头接好,并用木板固定。

    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又大吃了一顿,回去睡了一觉恢复了精神,图南这才去找常臣。

    从贯索莫名其妙拿着锤试图宰了图南且被所有人看见那一刻起,他的仕途就完了,常臣很容易攻破他的心防,问出真相,再与自己查到的进行比对,也合得上。

    图南来的时候正好看整理好的案件脉络。

    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

    陆地上的种族有多胞胎,鲛人也有,不过不同于陆地上种族的多胞胎是一胎多个,生的崽只要是同性,基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鲛人的多胞胎有两种,一种是一次产了好几个卵,这种孵化的鱼卵虽是同父同母,却不会一模一样,会生得一模一样的是另一种。

    产了一枚卵,但一枚卵里出现了两个胚胎,这种鱼卵一般会胎死卵中。

    一份营养两枚胚胎消耗,够用才怪,但还是那句话,当时间长度拉大,总会有幸运儿。

    长垣与贯索便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都活了下来,且生得一模一样,但性格与才情完全不同。

    长垣有才情,贯索平庸。

    长垣很容易通过官考,成为胥吏,贯索死活考不上。

    一念入魔,此后再无法回头,说的便是贯索。

    图南情不自禁提出疑问:“他平庸?那怎么做到郡守还没被皇扔进监狱或宰了?”

    折丹王的统治风格下能爬上高位的不一定是好人,但一定不是废物。

    常臣道:“不知道,但他官考确实没考中,至于做到郡守,他的历任主薄都很干,大部分工作都是主薄干的。”

    图南摇头,做为身体力行的离线主君主义者,她很清楚主薄的重要性,也更清楚主薄无法完全代替主君,起码一个能升到郡守的主君不可能所有活都让主薄干了。

    想了想,图南问:“你有查过他历次考试的成绩吗?”

    “有。”

    因为一直查不到实证,常臣将贯索的经历查了个底朝天,历次官考成绩自然没落下,很快将一份档案拿给图南。

    图南打开看了看,贯索的成绩....看得让人同情。

    贯索一开始的成绩都很差,但随着时间流逝,成绩越来越高,但官考录取人数取决于需求。

    比如需要三个人,便只录取前三,只需要一个人,便只录取一个人。

    贯索后期的考试成绩,真的不错,但运气不好,每次的名次离录取名额都差那么一两名。

    再看贯索冒充长垣时的表现,远离长垣生活与工作的地区,陆续与认识的人断了联系,写字写长垣的笔迹,喜好也学着长垣,但没人能一生都复刻另一个人。因此随着时间流逝,地位渐渐稳固,贯索开始调整自己的笔迹与喜好,整个过程长达十年,可谓润物无声,因此没人发现不对。

    直到图南出现。

    做为曾经睡一个被窝的情人,图南对长垣有着不逊于贯索的了解,已经松懈下来的贯索在她眼里不免漏洞百出。

    “这成绩,这谨慎,他完全没必要冒充长垣,他自己的能耐并不差。”图南无语道。“一念之差,毁了自己也害了长垣。”

    长生种繁衍艰难,人口增长缓慢,又要面对有庞大人口优势的短生种压力,制定的法律中杀害同族是重罪,即便是皇族也要偿命,何况贯索,更别提贯索还冒名顶替官吏。

    自己考不上就冒充别人,这要不严惩,视官考于无物吗?

    官考是覆盖人群最多的上升途径,若不能保证上升途径的公正,那非贵族阶层的人才们也不用考虑怎么报国了,因为没资格。但大家一身才华也不能浪费,不如约个日子造反,不然对不起自己多年苦学。

    常臣道:“对了,你的情书和鱼鳞是哪找到的?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情书是我自己写的,鱼鳞是我在海市买的。”

    常臣:“....”

    “你这什么表情?你也是我的前任,难道不知道我与前任们分手是怎么个情况?谁会在分手后卑微的给我写情书求复合?还要不要自尊心了?”

    “我明白了。”

    “看完了,那我先回望云县了。”

    “你不跟踪进展?”

    图南道:“我相信你,而且我女还在等我回家,需要我出席作证时通知我就行。”

    “你有子嗣了?恭喜。”

    图南伸出手。

    常臣懵然。“做什么?”

    “红包啊。”图南理所当然道。“好歹情人一场,我有子嗣了,你不该给个红包吗?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常臣沉默须臾,从身上摸出三枚玳瑁币。

    图南愉快的收下,道谢后打道回府。

    回到望云县接鱼崽时,鱼崽胖了一圈,被图南从池子里捞出来后,对着图南的脸看了好一会才认出哪位,认出人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委屈,呜哇一声,眼泪直流。

    “诶,你怎么哭了?你不是认出我了吗?我不是拐带你的骗子,我是你阿母,我来接你了。话说你生得这么美,怎么哭起来和你阿父一点都不一样?你阿父哭起来的样子可好看了。”

    鱼崽哭得更大声了,不论怎么哄都没用,最后还是自己哭累了哭睡着了才停下,爪子始终紧紧抓着图南的衣服。

    图南无奈的看着鱼崽的爪子,只能抱着一起睡,且在之后半个月不论去哪都抱着鱼崽,这才将崽哄好,不再动不动哭给她看。

    所幸县令的工作很清闲,每天只需要工作一个时辰,让图南有足够的带着崽窝在家里。

    鱼崽在池子里抓鱼,图南坐在岸上看书。

    直到冬季大雪纷飞,水池完全冰冻,图南将鱼崽的活动场地换到室内鱼缸里。

    鱼缸空间比水池狭窄,放养的鱼很容易被鱼崽抓住,鱼崽下手没轻没重,往往没到饭点,买回家的鲜鱼就被鱼崽折腾得奄奄一息甚至断气。

    所幸冬日温度低,就算鱼被鱼崽折腾死了,扔室外就能保鲜,只是得补充新鱼给鱼崽玩,于是院子积雪中的死鱼越堆越多,图南、妙仪、小玉加一只鱼崽朝食吃鱼、晡食吃鱼、宵食吃鱼,吃了一个冬季吃到气候回暖,愣是没将鱼吃完。

    鱼肉变质速度很快,为了不浪费,图南准备将鱼肉送给四邻,但妙仪与小玉阻止。

    大几十斤肥美鱼肉送人也太浪费了。

    妙仪道:“走成咸鱼和鱼干吧,可以下饭也可以当零嘴吃。”

    图南皱眉:“可鲛人吃咸鱼鱼干吃多了身体会出问题。”

    妙仪道:“那就我与小玉吃。”

    妙仪与小玉每天都有帮自己带崽,给俩人加餐加零嘴也是应该的,图南同意了,只要求吃的时候不能被鱼崽看到,不然鱼崽也要吃就麻烦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鱼崽越长越大,到开春时,鱼缸已经不够她扑腾,图南将小家伙放回庭院水池里。

    常臣也终于通知图南去帝都作证。

    贯索的案子性质太恶劣,由帝都有关部门专门审理,要作证自然也要去帝都。

    图南再次将鱼崽托付给官序,但鱼崽这次抱着她死活不撒手,没辙,图南只能揣上鱼崽一起走。

    海洋辽阔,生物多种多样,偶尔还能看到往来的竹船,经过三年的传播,海上往来船只中竹船的比例显著增加。

    有记忆起不是在水池就是在鱼缸中的鱼崽对千丈深的海洋震撼到瞪圆眼睛张大嘴巴,看到船只以为是海怪海兽,吓得躲进图南怀里瑟瑟发抖,看到个头比自己小的鱼鳖总要游过去抓起来瞅一眼,啃一口,不满足她就要呜哇大哭。

    图南无奈,花了双倍的时间在路上。

    作证没费什么时间,物证人证齐全,只看怎么判,而贯索杀了同族,不论怎么辩护减刑都是跑不掉死刑。

    难得回帝都,结束作证,图南抱着鱼崽去找折丹蹭饭。

    对图南抱着个崽来蹭饭,折丹颇为讶异。“你有子嗣了?”

    “是啊,叫棠,半岁前生的,是不是很漂亮?”图南将笑呵呵盯着折丹看的鱼崽递给折丹。

    “很漂亮的鱼崽。”折丹接过呵呵笑的鱼崽,取下自己腰间的鱼纹古玉放到鱼崽手里。“给可爱的小家伙的见面礼。”

    鱼崽抱着古玉,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折丹。“啊啊啊....”

    折丹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礼物?不用谢。”

    图南一边吃饭一边道:“她不是在跟你道谢,是在夸你真美。”

    折丹看向图南。“你说的莫不是你自己?”

    “不,我说的就是她,这家伙好色,看到美人就开心。”

    折丹试探的将鱼崽抱着,让鱼崽面对正在吃饭的箕,鱼崽果然激动起来,冲着箕伸手,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箕伸手抱过开心的鱼崽。“你也很漂亮呀。”

    折丹哭笑不得。“怎么跟你母亲一个德行?”

    图南咽下嘴里的排骨。“什么叫跟我一个德行?好色是美德。”

    “嗯嗯,美德。”折丹从食案上的鱼汤中夹起一块鱼肉剔了鱼刺喂给鱼崽,鱼崽不挑食,啊呜一口吃下鱼肉,腮帮子鼓鼓的,仿佛一只仓鼠,再来一口,再啊呜一口。“小家伙一点都不挑食,这很好,女鱼崽就是要多吃,不挑食才能长得强壮健康。”

    图南道:“一顿一碗鱼羹一碗虾糜,迟早胖得游不动。”

    “胖了只要多游几圈就行。”箕抱着鱼崽道。“说起来,你准备几时结婚?”

    图南张大嘴,又迅速合上,这才没让嘴里的排骨掉出来。“这哪跟哪?”

    折丹也道:“是呀,怎么突然到结婚了?”

    箕奇道:“你没打算与棠的父亲结婚?”

    折丹哭笑不得。“图南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见一个美人爱一个美人,怎么可能会想结婚?”

    图南点头如捣蒜。“虽然我很喜欢现在这个情人,但世界这么大,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更美的美人,好端端的,我结婚做什么?后难道要学陆地上的短生种长辈一般催婚?可短生种催婚本质上为了催生,我这都已经生了。”

    “我就是随口一问。”箕捏了捏小家伙肉呼呼的脸蛋。“小家伙真的很喜欢美人。”

    想了想,箕对门口守着的侍女道:“来人,拿一面镜子来。”

    折丹疑惑:“拿镜子做什么?”

    箕看着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笑答:“好奇,做个小实验。”

    镜子很快拿来,是一面可以拿在手里的铜镜,背面镶嵌各色宝石,正面磨得非常亮,光可鉴人。

    箕拿着镜子,将镜子正面对着小家伙。

    小家伙惊奇的看着镜子里的小崽,激动的啊啊啊,爪子都扔了抓在手里的玉佩玩具,不时拍拍镜子。

    图南道:“她太小了,给她照镜子她也不会意识到里面的人是自己。”

    箕道:“但她非常激动,非常开心。”

    折丹莞尔。“因为镜子里的鱼崽很漂亮,图南,你的女儿审美观念建立得很早呢。”

    图南笑道:“好事呀,爱美教育从崽崽抓起。”

    折丹与箕:“....”行吧,这家伙当母亲也很无敌。

    将鱼崽喂饱,折丹将打饱嗝的小家伙从箕怀里抱回来。“棠真可爱,就是感觉有点眼熟。”

    箕道:“她是图南的鱼崽,你看着自然眼熟。”

    折丹感觉不是因为图南而觉得眼熟,抱着鱼崽想了想,倏然抬头看着重新拿起筷子吃饭的箕。

    箕不解:“怎么了?”

    折丹问:“你有没有觉得,棠与你生得很像?”

    箕愣了下,但不待他说什么,图南便道:“虽然我确实垂涎过后的美貌,但皇你不能污蔑我,我女怎么可能与他长得....”

    图南看了看鱼崽看了看箕,看箕看了这么多年看得都没感觉了,这会仔细一看,别说,一大一小还真像,像得有种折丹就是鱼崽男崽兼长大版。

    图南卡壳了下,无奈道:“皇,你信我,我与后真没关系,我这人什么德行你也知道,只要是我睡过的我就不会否认。”

    “我相信你。”折丹笑道。“你是好色,不是想不开,不会为了美色找这种麻烦。”

    图南很有才情,但十分没有权欲,绝不会与海后搞一起卷入皇族争斗,何况箕还不是一般的海后,他是禺京王之子,比寻常海后更麻烦。

    图南松了口气。“你信我就好。”

    “不过长这么像真是缘分。”折丹道。

    图南看了眼鱼崽,赞同点头,却有一些疑惑,真的只是缘分吗?

    鱼崽生得像五郎,与其说鱼崽与箕像,不如说五郎与箕像。

    她好像从未问过杜若,陆君长子的生父是谁。

    折丹继续道:“要不让棠做我们的义女?”

    捧着鱼汤在喝箕差点呛着,咳了两声后道:“咱俩都这把年纪了,收什么义女?义孙还差不多。”

    图南也忙道:“还是不要了,我希望她平安顺遂,无灾无难,可以选择想选择的,若成为你俩的义女义孙,她以后就不能选择了。”

    折丹闻言也不强求。“罢了,但我觉得她很合我眼缘,你有空多带她来看我。”

    图南点头如捣蒜的表示一定。

    蹭完饭,图南又带着鱼崽陪了折丹与箕玩了一个时辰,或者说折丹与箕一边玩鱼崽一边听她讲了一个时辰的望云县趣事杂谈。

    “燹帝与他老子着实半斤八两,不对,他还不如他老子,他老子是前半生明君,后半生昏君,后半生再昏,前半生也明过,这位燹帝就与众不同,从继位起就一直在展示自己的愚蠢无能。先是强令军队三日收复两京,迫使大量精锐战死,明明可以稳扎稳打以最小的伤亡收复失地。虽然他这么做有太上皇还活着,并试图夺权的缘故,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无能与拎不清,若他有足够的能耐,只要能收复失地,他的统治法理就稳了。这点他还不如他老子,他老子逃了,他没跟着走,留下来趁机自立为帝,他老子都没拆他台,而是发布诏书承认他。他倒好,因为太上皇的压力搞出昏招,却不想想他老子都搞出这么大的篓子,谁还会追随他老子?防老子不算,他还连儿子将领一起防,将领掌兵,危险,便不让将领任统帅,用儿子为统帅。儿子能打,有军事才干,便将儿子杀了。儿子没军事能力,但任统帅得到了威望,还是要防,防儿子防到不让儿子担任统帅了。不让儿子担任统帅也就算了,他亲征也能解决数十万大军总指挥的问题,但他也不亲征,那六十万大军果然大败。我估摸着,燹朝那边有得折腾。”

    折丹抱着鱼崽道:“据我所知,燹朝那边,叛军发生了分裂,其中一部分降了燹朝,叛乱快结束了。”

    图南愣了下。“这我倒不知道,但我觉得燹朝内战不会就这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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