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鲜

    南暝也并不想这样,可姐姐和常羲他都想救,若要取其轻重,想必前者永远是第一位。

    但他不想再留下把柄了,若是让姐姐知道他言而无信,那一切都会变得糟糕。

    所以他有这份私心,他想她们都要活下来。

    “上仙阅历在我之上,想必早就见过我这类肮脏无由之辈了,所以我并不乞求你的原谅,但至少我能换取一份生的希望。”

    “我要让姐姐和常羲一起活下去,她们谁死,我心里都不好过。”

    烟笼修竹,月浸寒溪。

    飘落的树叶越来越多,海上也不知何时升起浓雾,让人看不清这发着光的是树还是人了。

    花慢漫倒是配合着南暝将这出戏码演了下去,娇滴滴求救的模样让夙阖,榖鸢二人恳请羲和答应南暝。

    羲和很是无奈,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顽童要挟了。

    但自己的女儿在他手上,还是他们的计划,毕竟于自己无害,羲和也就帮了南暝一把。

    至于是谁来持剑取出烬骨和骨血,这就要看南暝的意思了。

    羲和自是有把握的,“事到如今我便答应你,你可要站好了,若是乱动兴许会没命,到时候这株草回不去,你也回不去。”

    南暝可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女人总是善变的,除了自己姐姐。

    他的剑并没有因为羲和的应允而落下来。

    “多谢上仙好意,不过我还是对自己有信心,我可不敢让别人随意碰我。”

    羲和双手叉腰,好像生气了:“你这家伙,我都降了个身段来成全你了,你难道还不知足?你自己怎么好取骨血?况且你现在身受重伤,一个不留神只会多留些伤疤而已。”

    剩下两人也一起劝告南暝不要一意孤行,可他这种性子又怎会轻易更改呢?

    最终在四人的注视下,南暝还是亲自上手。

    也许羲和说得对,南暝在御剑划破皮肤之时真的失手了,至此他的后背又留下一道难以消除的伤疤。

    但他并未停手,就算试了许久,双手有些颤抖,他依旧要自己来。

    为了找到脊骨的位置,他无限放大痛感,循着伤痛一步步找去,剑终于是顶在了熟悉的伤口处。

    可他犹豫了。

    却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

    没了烬骨便失去了离火的资格,那姐姐再次体寒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原本就要将大小事情悉数想尽,但今日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再晚一点,姐姐也许就没命了。

    至于这个问题,他只好寄希望于烬骨,希望它能消除姐姐的体寒,让她不要再受这样的痛苦了。

    第一剑刺了下去,仅仅是将表层的皮肤划破,并未深入。

    第二剑深了些许,碎羽触碰到烬骨的时候竟有些消散。

    看来这至炎之血的威力超乎自己的想象,那它不就能解决姐姐的体寒了吗?

    南暝甚至于笑了出来,丝毫不觉得痛苦。

    羲和倒是不理解了,明明取出骨血需要将剑深入骨髓,那样的痛苦难以忍受,他还怎么能笑得出来的?

    难不成是疯了?

    也许羲和所想是对的,南暝早就疯了,自从遇见公孙湘的时候开始,他就疯了。

    世界只留给她一人,连自己也可以舍弃,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经历,甚至于自己内心的底线也可以抛弃。

    他不是疯了,便找不出第二种理由。

    渐渐地,他背上狰狞的伤口在慢慢生长,仿佛要吞噬自己。

    毫无底线,尽显贪婪。

    鲜血,若还算得上正常的话,它们顺着不太嫩滑的脊背留下,竟能与扶桑的土地互相共鸣。

    之前异常掉落的树叶开始慢慢生长,重新在扶桑树上钻了出来。

    花慢漫在身后看得是心惊胆战,她本来就没有见过太多血腥的场景,除了这一次就是在云泽山大战之时。

    而两次这样的场景都是来自于南暝,她不禁对这人感到害怕。

    是怎样的勇气能让自己亲手剖开自己的身体,只为救那一人。

    是怎样的勇气,哪怕自己手骨全断,已经毫无知觉了,却还能护着那一人。

    花慢漫将头偏了过去,眼角还残余着泪水。

    她有些不舍,却也是无可奈何。

    若是让自己的母亲来,也许他不会白白多了那么多伤口,但他很是执拗。

    几经下来,南暝早已大汗淋漓,血与汗交融,已经分辨不清了。

    羲和想要上前搭把手,南暝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又多了几把剑出现在花慢漫身前,似乎在警告她不要靠近。

    “上仙,我说到做到,还请你不要着急。”

    碎羽仍是不肯放下,他还是死死盯着羲和,不管她处于什么样的目的,南暝都不希望她靠近自己。

    他害怕,害怕羲和会趁此要了自己的命。

    毕竟自己在做着自己最讨厌,最惧怕的事情。

    似乎一切的创伤,一切的不安和悲剧都是因为这道伤口而来,可现在他正在做着自己最憎恨的那人所做的事情。

    此刻,南暝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在伤害从前的自己。

    明明暗自许诺过不会再让人触碰自己这道伤口。

    不过又怎样呢,为了姐姐,这些似乎都很微弱,想想也就过去了。

    羲和见他如此逞强,也就不必多说什么。

    小小年纪,心境如尘埃飘摇无期,也如槁木无春,尽还能有如此毅力,也许真有人有那种过境生春的能力。

    “母亲,南暝他很守信用的,你大可不必……”

    “住嘴,不许再多说。”

    花慢漫见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负,心里也是怄气,可看着南暝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和他吵了。

    若是以前,她可是要念叨好久。

    在强撑着自己清醒,破骨取血的痛苦他再次体会。

    终于,那块烬骨伴随着些许灼热的骨血出现在了南暝手中。

    他看着让自己沾上不幸的东西,现在却能救自己的姐姐,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奈。

    羲和接过了烬骨与骨血,便应了他的恳求开始炼化。

    只是这样的过错南暝并未看见,眼前总是模糊不清,却要让自己至少能够看清花慢漫。

    摇摇晃晃的身体好像在下一刻就要宣告死亡,就算在这炎热的扶桑,他的身躯依旧冰冷。

    在烬骨剖除的瞬间,体内的寒气翻涌,完全替代了曾经的灵力和气脉。

    首先传来的是刺骨的疼痛,仿佛全身筋骨都被打碎重组。

    再来便是寒冷,虽然他经历过不少,但有离火的护身他至少不会如此难受,然而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硬抗。

    他开始呼出白气,手脚僵冷,就连燃烧的落叶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也化作冰晶。

    最后,他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剑已经端不稳了,也无人想要伤他,但他依旧拿着颤抖的剑。

    身体开始弯曲,他觉得脚下的土地越来越大,时而近时而远。

    心中开始祈求羲和能快一点,在自己还能撑得住的时候,他要将烬骨带回去。

    自己死了便死了,可姐姐不能。

    至少她要活下去,她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走,还有理想,那个她所谓的盛世。

    至于自己,也许今日便要到头了。

    日后谁会护她,谁会守在她身边,南暝开始不在乎了。

    十一年前,你救我一命,现在我便还给你。

    一命换一命,更古不变。

    疯子果然是疯子,明明快要死了,他却还能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羲和终于来到自己面前,递上了一个花朵状的东西。

    “没想到你还是朱雀一脉,炼化的烬骨远在浮菟草之上,不过我特意将它炼作成药草,辅之以其他驱寒的药物,想必你姐姐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南暝接过烬骨,什么也不想转身就走,只是再也跑不快了。

    花慢漫就这样看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家伙离开了扶桑,心里有些难受。

    她不知在这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至少从现在来看他真的好可怜。

    “母亲……”花慢漫开口。

    “哦?何事?”

    “你真的不在乎我吗?”虽然南暝早就说过这个答案,但她还是想听羲和亲口说一次。

    羲和轻抚花慢漫的头,她终于看到一一丝柔情。

    “笨蛋,若我不在乎你还会心甘情愿地落入你们的诡计吗?若我不在乎你,我为何要他来寻你回来?”

    “原来母亲你什么都知道……”

    “你们俩人的戏码能瞒住我吗?这孩童携你来也就只是为了浮菟草,至于烬骨他怕早就想到了。

    他的所作所为于钱财,权力,地位无干,甚至于满脸不在乎,就可说明在他心中有一人立与这俗世之上,况且他现在稚气未退,眼里藏不住东西的,一眼便知你们这是假意要挟。

    若他真如那些王者孙贵族寻到了你,得知你身份第二日便来讨要奖赏了。所以我料到他根本不会伤你,而让他自取骨血,一是看他是否真的能为那个人做到如此地步。

    这取骨血的钻心之痛,常人不可忍,就是毅如金石,脱俗入仙的人也不过如此,貌不比他。

    二是你看他发色,发端丹朱色,且体内灼热之气似有似无,却使的是极寒之剑,而他乃朱雀一脉,体内骨血自幼生二相,一炎一寒。

    而他极炎之气所剩无几,恰说明他以前被取过骨血,且是大半,这痛苦与阴影于他来说终生不忘,却也能照取。

    这人毅力之强,我尤不比之,也证实那人对他太过重要,他也太过极端。

    这三便是让他体内极寒之血入身,这样他才更如春风化雨,微风抚柳般登峰造极。”

    看着羲和解释得头头是道,花慢漫也投来崇拜的目光,但在此刻她才重新知道南暝的往事,对他更有些许难以言说的感觉。

    “母亲,那他会死吗?”花慢漫心中忐忑不安,若他死了自己也会不安,她更害怕公孙湘会怪罪自己。

    “这我不知,一切在他。若他有那样的意志,也许能撑到回去;若是没有,那世间的荒骨又会多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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