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一根绳子拽着，我不由自主的坐起来，膝盖弯曲，蜷起身体。一只手用力握住了手机，我要窒息了。胃又开始抽动。

    “小孩儿，”听筒里，杨宇信温柔的声音又传来，不同的是，温柔里带着冷漠，“你是我妹妹的朋友吧！”我倒吸一口凉气，胃更猛烈的抽动起来，我又躺下，身体团成一圈。“你说你是陌生人，我原本想删了你这个好友，但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想起来我妹有一次说她同学很喜欢我，要加联系方式，所以我就让我妹看了看，她说那就是你。虽然我早就知道，可我不想揭穿你，小孩儿，不得不说，有时我也很有私心，和你聊天，感受到你对我的喜欢，我很高兴。我一直很努力，很想成功，可是这么多年，我还是什么都没做成，我很难过，也有人安慰我，也有人说会支持我，你不一样，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厉害。所以我一直一直，不想拆穿这个秘密。”

    “你今天没出现，你躲着，我才突然意识到，享受着你的崇拜，为了我自己高兴，是错的。小孩儿，好好学习，在大学里谈一场好的恋爱，有事儿和我说，你和杨予姝一样，都是我妹妹”。

    “嘟嘟……”电话挂断了。胃绞痛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说了。我撒了一个皇帝的新衣似的谎言，他配合了这么久，我以为天衣无缝。

    那天晚上，我因为胃痛被他们仨抬到了医务室打针，第二天在宿舍躺了一整天，还好还没开课，不然大学的第一节课我就要请病假了。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不敢再和杨宇信联系，我甚至想要删除他的联系方式，而犹豫再三，终是不舍。

    快到国庆节假期，吕行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写小组作业，同宿舍的人一个小组，林旖旎考上大学以后放飞自我，别说小组作业，个人作业她都不自己做，有的是男生自告奋勇只求能拜在她石榴裙下哪怕只是吃顿饭都行，所以说是一个宿舍，实际上也就只有我、周沐和孙晓涵，我们三个人分担四个人的小组作业。正焦头烂额之中，吕行的电话让我得以从焦躁的心情中暂时解脱，想想国庆节的安排。我冲着还在对着电脑码字的周沐问：“国庆节咱俩还去南岛吗？”周沐眼睛都没有离开屏幕，说：“去啊！”于是我对电话那头的吕行说：“你自己回吧，我先去南岛玩儿两天再回家。”“行，”吕行这次很爽快，然后问：“奶喝完了吗？”我抬头往杂物架上看了看，还剩着几瓶，说：“没呢，还几瓶”，“喝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买”，吕行说。“怎么，你跟厂家合作了？拿我甩卖呢？”我开玩笑说。“嗯，这不老师留的作业让卖奶，卖不出去了，只能给你送，假装我买的”吕行一本正经的回答我。“那下次跟老师申请卖点儿别的就有人买了”“卖啥？”“卖身”“你给我滚”吕行气急败坏的挂了电话。

    南岛市离海滨不远，之前有几次，杨宇信总说去南岛出差，我就很想去看看。

    国庆放假第一天，我和周沐就到了南岛。一下车，就感觉这里比海滨冷了几度，还好我们都拿着外套。先到了酒店，放好东西，换了件厚点的衣服就出门了。

    周围景点很多，但是因为是国庆节假期，每一个景点都是人山人海，我和周沐都是不喜欢排队的人，就挑了几个人少的景点看了看，一圈逛下来，竟也很累。在一个胡同小卖店买了两瓶汽水，我和周沐就坐在小卖店前放的小马扎上插着吸管喝汽水。小卖店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级的老大爷，无所事事的听着收音机，看我俩坐在他门口，就和我们闲聊。

    “你俩，是来旅游的？”大爷问。

    “嗯”我和周沐回答。

    “都去哪儿了？”大爷接着问，我俩把刚才去的地方给大爷讲了一遍。大爷说，那你们也没逛什么啊，真正值得去的景点都没看，我俩笑了笑说：“人太多了”。大爷听闻也是摇摇头，说：“是啊！都是来凑热闹的，懂得少。以前还不这样，这几年人都跟风。”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大爷，住这儿的居民应该都挺烦游客多的吧！”大爷一听这话，像上了发条，开始滔滔不绝的跟我抱怨游客多影响他们正常生活，小胡同挤满了人和车，交通堵塞不说，治安也乱了，“尤其是酒吧街，一弄弄到凌晨，叮咣的，震得我都睡不着觉，闺女说给我接她那去，我是舍不得我的小院儿，不然啊，我真想去。”说完又摇摇头。

    “酒吧街”？我和周沐听到这三个字，眼睛亮了一下。大爷有所察觉，有点无奈又秉承着一种东道主的精神，说：“咋的，你们不知道？”“不知道”我和周沐异口同声的说，“唉！我以为你们就是要去酒吧街才绕到这儿来，合着你们不知道啊！”“那在哪儿啊？”周沐追问，“右转走个大概200米，过了那个小石桥，那边全是酒吧”，说完又看了看我俩，加了一句：“小姑娘不兴喝酒的啊！”周沐拉着我站起来，把汽水瓶给大爷放好，说：“您放心，不多喝的”。我们道了谢，朝酒吧街过去。

    其实我俩谁都没去过酒吧，也都没喝过酒。

    时间还有点早，没到酒吧上人的时候，但是大部分店铺都开始让服务员站在门口揽客了。我和周沐走过去，被拦住好几次，每次被拦住我都有点害怕，不敢说话，周沐还好，虽然跟我一样没去过酒吧，但是装作很懂的样子问他们“你们店有低消吗？”一条街快走到头了，我们还没有选定，站在街边打量着整条街。天色渐晚，酒吧街人流汇聚起来，各色男女川流不息，我突然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于是我对周沐说：“咱俩快点决定吧，你不觉得，咱俩站这儿，很像那种人吗？”“哪种？”“聂赫留朵夫的玛斯洛娃”（托尔斯泰《复活》中的一个妓女），周沐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瞅了我一眼，随机挑选了一家服务员长得更帅的店。

    找了个边角的位置，看了半天菜单，然后一人点了一杯可乐，因为服务员说，可乐可以续杯。点好单，帅哥服务员走了，我尴尬的问周沐：“咱俩会被老板轰出去吗？”周沐说，不会吧。可乐送来了，我对服务员尴尬的笑笑，小声说了句“谢谢”。这杯可乐，一直喝到了酒吧坐满了人，歌手登台唱歌。

    可乐喝多了，喝的我直打嗝，打的我整个身子后仰在单人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想顺顺肚子里的气。周沐的眼睛不停的在周围看，一会儿叫我看这个人，一会儿叫我看那个人，我被她弄得烦了，说：“你刚放出来吗？没见过人？”周沐撇撇嘴，不搭理我了。女歌手下去了，换上来一位男歌手。“各位晚上好，我是今晚的驻唱歌手，杨宇信”。我坐直了，周沐也收回了目光，我们都看着台上那个被聚光灯笼罩的人。“下面我给大家带来一首歌曲，来自阿桑的《一直很安静》”。

    “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我的胃又开始绞痛，突然感觉空气变得很凉，周围人都不再坐着而是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舞台前出现了一面透亮的落地镜，杨宇信放下吉他，不再唱歌，直视着我，酒吧变成商业街，周围的桌椅变成音响店的摆设，我回到了14岁的冬天。胃又一阵绞痛，杨宇信已经换了另一首歌。

    我叫服务生过来，要了一瓶红酒。周沐有点惊讶的看着我，说：“你没事儿吧！”我说：“我爸说，女孩子喝酒就要喝红酒，美容养颜”，“跟你说的？你爸还教你喝酒？”“不是，跟我妈说的，我听到了而已”。

    红酒上来了，服务生帮我们打开，斟好。

    我拿起酒杯，对周沐说：“咱们装装大人，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