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一脸平静地敲着电脑，仿佛没察觉四周隐隐惊叹的吸气声。

    一旁谢圆“我草草草草”的草字诀从导演介绍贺知新将接替那位晚节不保的艺术家开始，就没停下过：“我男神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我潜入他团队的三舅姥爷都不知道他居然接了这部剧——温温，你在干嘛呢？”

    温故：“给我前任画点人民币，省得他什么烂片都接。”

    谢圆：“......温温，你怎么连你儿子都骂？”

    这片的原著如果都算烂，那她之前刷过的高分小说都是坨屎。

    “温温，我知道你对我男神有意见，但别搞连坐。”谢圆拍拍她，“好歹也是你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亲儿子，不能因为我男神演了你就嫌弃它啊。不过温温，你还真有过前男友啊？我一直以为那都是你为了掩饰咱俩的姬情编出来的。”

    上次温故说她前男友什么来着？没头发，啧，看不出来这没眼光的秃头还挺有市场的，居然能接到戏。

    温故一顿，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三舅姥爷还能打工？”

    “老当益壮，健步如飞，追星时跑得比我都快，国家延迟法定退休年龄到六十五以后，他就考了驾照，现在在我男神团队开车。”谢圆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地欣赏那道真人比荧幕上还要遗世出尘的身影，“真帅，麻袋披着都像高定，我想给他买身马，让他给我跳科目三。”

    温故一默，不敢想象这场景。

    因为演员更换，之前的剧本围读会重开。

    等待导演过来时，蒋昭盈冲坐她对面的贺知新潋滟一笑，眨着眼：“平溪寺求签果然很准，过年时我在那许愿希望能和知新二搭，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知新的愿望实现了吗？我看你之前发博说拿到了她的电话。”

    贺知新一直不曾注视过她的眼，淡漠瞥去。

    没说话，只是很轻地，转过那道习惯将自己藏进人群的小小影子。

    温故坐得远，确切说，因为资历低，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只配搬个小马扎，坐在角落。

    没有抬头，仿佛毫不关心这个其实与她有关的话题。

    贺知新轻“嗯”，语气淡漠得屋里制冷机都觉得自己可以下岗了。

    温故：“？？？”

    她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这人，是欺负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法反驳吗？

    温故绷着小脸，飞快回忆了下，自己后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去平溪寺给棠梨绑了她cp锁死的红绳，应该没被某个放着顶流的明星生活不享受、偏屈尊当她“私生饭”的狗男人发现吧？

    身上落下一道意味难辨的目光：“这么说，温温已经帮知新求过了？哎呀，真的好好奇是谁呀。”

    温故朝蒋昭盈看去，微笑：“我也很好奇。”

    话音刚落，看到电脑上微信有新消息。

    【贺怼怼】：想睡我么？

    温故呛到了。

    若无其事喝水，借着掩饰，狠狠去剜某个之前还说君子不立于危墙现在却正大光明偷听还直白说出来的伪君子，却看到男人风轻云淡地端坐，不与世俗同流的清冷恍若打下那句骚话的人不是他。

    【咕咕】：？？？你想多了。

    蒋昭盈惊讶：“温温你不知道？”

    “不知道。”温故抬眸，漫不经心地笑，“我从不八卦客人隐私，只关心她们给我多少钱。”

    蒋昭盈：“......”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邹跃，忽然转向贺知新，玩味道：“我也对八卦没兴趣，只是想知道，知新怎么突然有档期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另一个剧组。”

    “你对我这么感兴趣？”贺知新淡淡看他，“连我的行程都了解。”

    邹跃一愣，表情肉眼可见地精彩起来：“我对你没兴趣！”

    草！说得他好像是gay似的！

    温故没忍住，唇角弯起了一抹笑，不得不承认，看贺知新怼人还挺爽的。

    【四喜圆墩墩】：哈哈哈哈哈笑瘦我了，我男神怎么这么幽麦啊，邹跃个王八蛋还不承认，狗仔都没他盯我男神盯得紧，巴不得我男神出点啥错他好取而代之。

    【四喜圆墩墩】：蒋作精也不是个省油的，你骂她贴着知知炒作吧，人干脆把心思放台面上，大大方方说她就是想和知知二搭，日！我都能想象得到，知知进咱们剧组的消息一放出，网上一堆磕他和蒋昭盈的营销通稿。

    谢圆刚被老李头拎到前面帮他干活儿，这会儿只能隔着屏幕和温故疯狂吐槽。

    温故看到微信弹窗闪烁，正要点开，导演急匆匆过来。

    刚进门，就紧紧抓住贺知新的手，感激涕零：“救场如救命，我真没想到你会过来。”

    “只是碰巧。”贺知新礼貌挣脱，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不着痕迹地放下，“刚好有档期，就过来了，举手之劳，而且我很喜欢这部原著。”

    导演热泪盈眶。

    听听，什么叫格局，什么叫顶流，明明是帮他的大忙，说出来却变成了格外感谢他能给自己出演他们剧的机会，圈里要都是这种素质的演员，得省多少工夫。

    温故耳根子莫名有些发热。

    虽然知道自己马甲只有谢圆和唐伯龙俩人清楚，但听到贺知新那句喜欢，还是本能心跳乱了乱。

    围读开始。

    【贺怼怼】：温吞吞，如果只是想，我会想得更多。

    【贺怼怼】：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自己走到你床上。

    温故呼吸一窒，点开微信的手随之微颤。

    因着此刻公众又隐秘的环境，只觉得贺知新这句话里危险的撩拨，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招架。

    俩人距离遥远，男人坐在长桌前排，略显做旧的花苞灯散发着朦胧淡光，是内心住着一个美少女的络腮胡导演放置在桌上的。

    灯光恰对着贺知新笼罩，昏暗又迷离的光晕将他静寂疏离的气息渲染得愈发出尘。

    与微信上此刻对着她直白袒露着情欲的男人。

    相去甚远。

    温故抬手挡了挡快蹦出胸腔的心。

    不远处，蒋昭盈娇软的嗓音和贺知新冷冽的音色一高一低。

    “你说，世人明知不切实际，为何还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飘渺的神明？”蒋昭盈抬起双波光潋滟的眼，直勾勾看他。

    “因为愚钝。”而那道连自称妲己转世的谢圆都自愧不如的祸水级目光，却被头也没抬的贺知新径直视为空气。

    蒋昭盈哀怨：“那我也是这万千愚钝中的一个，生如草芥，却心比天高，妄想站上这世间最巍峨的山。”

    “你不是。”贺知新平静的眼终是抬了起来，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看向角落。

    定格在那道即使将自己藏进灰暗用最尖锐的獠牙武装自己、也依然柔软的小小一团。

    只有一瞬。

    无声收回。

    “‘你是恶人谷低劣又顽强的一株烈草，鲜血是你养分，黑暗是你土壤，你比谁都有可能踏平这无间地狱的业火，直到把自己活成地狱。’”

    “‘而光明，活在地下阴暗久了的人，又怎么会喜欢。’”

    温故瞬怔。

    一直低垂的目光，倏然抬起，与那道隔着山海望向她、苍生万物平的眸光，咫尺交错。

    蒋昭盈同样愣住，翻着剧本：“知新，你拿错剧本了？我怎么没看到你说的这段？”

    电脑上，谢圆微信疯狂弹窗。

    【四喜圆墩墩】：我草草草，知知那句喜欢你的原著居然不是客套，他甚至还记得这段剧情的原话，我哭，他超爱！！！

    【四喜圆墩墩】：温温，你欠我男神的心什么时候还他，我一毒唯都不忍心了[狗头]。

    【四喜圆墩墩】：小作精说了那么多句废话，就有一句是真的，平溪寺求佛之灵，诚不欺我，月老之敬业打败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同行[哇]。

    谢圆阴阳怪气地提醒：“没拿错，贺老师背的是原著，你的是剧本12.0。”

    蒋昭盈惊讶，眨眨眼，语气无辜：“差异这么大的吗？那为什么不按照原著拍？”

    谢圆心里翻她个白眼，笔尖戳戳剧本上从谁都不爱只爱自己的恶女「百鳐倔强道：“那我也是这万千愚钝中的一个，生如草芥，心比天高，他人不信我能掌管地狱，我偏要比肩神明。”」一秒爆改成娇柔玛丽苏的「昃川：“你是万花谷千百年来最钟灵毓秀的神花所化，如果你没法拯救苍生，这世上就没人能做到了。”」

    你以为不按原著拍是因为原著不够好吗？不，是因为你嫌不够玛丽苏，以及，女主角怎么能不美不善良。

    “原著架构太大，预算差了点。”导演心塞地摸着自己的络腮胡，拿hello kitty的粉头绳系了个小揪揪，一想到几亿的成本有一半都用来付男一号女一号片酬了，就心痛，更觉得不要片酬来客串的贺知新救的不是场，是他的命啊，“而且不符合伟光正的主流调调，有点难过审。”

    贺知新抬眸：“这段谁写的？”

    谢圆坐起身，正要说“是我”，眼睛一转，指指温故：“温编剧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