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_忆写于2023.12

    那天赵小美的父亲匆匆把三女儿留在了知青点，甚至没有留下吃饭，就坐着来司机的车返回了九原。小美听母亲说，银行只有两辆小轿车，通常是行领导专用或在单位有重要事情时才能使用。

    作为会计部门的资深员工，赵佑霆破例使用轿车送女儿下乡插队，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行领导当然会欣然同意，但使用时间也受到了限制，只有半天。即便如此，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职员来说，已经感激不尽了。

    赵小美的母亲热情地招待着上门的司机，递烟、泡茶，让对方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断地道谢，表示自己只是尽一些待客之道。

    “赵大姐，你太客气了。我家老三和你们家小美是小学同班同学呢，我和老赵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用泡茶了，我抽支烟就好。”

    赵小美的母亲没有纠正他的错误，其实赵小美和他家老三并不在同一个班。但她认为，同班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更亲近一些。

    “小来，我听我们家老赵说，你家老三接了你的班吗？”其实她之前是听二女儿回来说的，在同一个考场上，谁家的孩子参加了考试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的，老大回城后刚刚安排了工作，在工厂当工人。老二说，宁愿做小买卖也不愿接我的班。不过老三高中毕业后正好赶上了机会。”

    在那个清晨，小美的母亲在屋里与来接送的来司机闲聊，而小美的父亲在院子里忙着捆绑书籍，准备帮女儿带到乡下。赵小玉和赵小莉也来帮忙，赵小靓因为要上学，没能送她姐离家。

    “美儿，真的要带这么多书吗？中学课本很沉的。”赵小莉提起一摞书，有些不解地问妹妹。

    赵小美直起腰，随意地回答：“反正有小车拉，不怕。”她看来是听进去了李士林的话，把所有的中学课本都带上了，甚至包括她最不喜欢的数理化课本。她想，万一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呢，总不能再跑回来拿吧。

    “既然你想带，那就都带上吧。车上加上司机就三个人，不担心放不下。”赵佑霆支持女儿的决定。他想，好不容易借到车，当然要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他可不想让女儿再跑一趟家搬书。

    赵小美得到父亲的支持，心中一阵欣喜，觉得父亲真是通情达理。

    “带这么多书去乡下干什么？你是去插队，不是去上学。还有行李呢，小轿车里能放下吗？”小美母亲这时候随来司机从屋里出来，看着捆绑好的书籍，大惑不解不解地问女儿。

    “行了行了，都准备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赵佑霆瞪了妻子一眼，不满地说。

    “大姐，不用担心，放不下的话，车里也能放一些。”司机掐灭了烟头，和蔼地说道。这让赵小美对他产生了好感，觉得他和来新华一样大气。

    当一家人准备出发时，大姐和二姐与小美依依惜别。小美母亲忙着感谢坐在驾驶座上的来司机。

    当赵小美和她父亲坐进车里时，母亲对她说：“去了记得把被褥晒晒再盖。”这句话让赵小美心中一暖。

    东西都放进了后备箱，只剩下了装被褥的大包，只能把它被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知青点孤独地坐落在村北的半坡上，五六间土坯小屋显得有些简陋。窗户不大，木板门上都挂着锁。一个村干部告诉他们，知青们现在都在地里干活，已经派人去叫东屋住的两个女知青了。以后赵小美就和她俩住一个屋。

    “这么小的房子，里面能住下三个人吗？”来司机走到东面屋的窗户外，抬起手挡着阳光往里瞅了瞅，回头对村干部说。

    “没办法，只有东屋住着女知青，其他几个屋都住着男知青。”其中一个村干部陪着笑回应道。

    “行，这就挺好，三个姑娘住在一起安全些。”小美父亲也过来朝里面看了看说道。他并没有挑剔什么，他觉得女儿吃点苦没什么，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当赵佑霆和来司机离开后，除了村妇女主任留下来陪着赵小美，其他几个村干部也都走了。

    就在两人尴尬地不知道聊些什么的时候，赵小美的同屋总算扛着铁锹回来了。

    “哎呀，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妇女主任热情地走上前招呼她们说，“这是新来的知青小姑娘，村长说让她住你们屋里，我还有事，你们帮她往屋里搬东西安置吧，走啦。”

    妇女主任没有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像真有急事一样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半上午的阳光虽然炫目，让人浑身感到暖洋洋的，但对面两人的短暂沉默，却让赵小美觉得心里发冷。她觉得她们并不欢迎自己这个新来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来之前她以为自己会有个独立的房间，更不喜欢和其他女生同住。又不是亲人，多不方便。

    “你好啊，欢迎加入知青队，我叫李洁，你呢，小姑娘？”年纪稍长的女知青笑着上前伸出手自我介绍说。赵小美也慌乱地伸出手回应了她。

    “我叫丁晓。”剩下那个女知青不冷不热介绍道，说完也不理会赵小美的反应，提着铁锹就打算开锁回屋。

    “丁晓，我们还是先帮着把这些行李搬进去吧。”李洁提议说。

    “我自己能行。”赵小美连忙说，同时心里也很感激李洁这个女知青。看上去她应该和自己的二姐年纪相仿，性格也同样敦厚。

    丁晓没有理会俩人的话，但还是出来帮着她们一起搬了起来。

    “小姑娘，你带了这么多初高中课本做什么？”李洁提着那捆书回头好奇地问赵小美。

    “我想复习。。。”赵小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你想复习考大学，对吗？”丁晓直接了当地问道，见赵小美轻轻点头，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李洁进了屋，把那捆书放在地上，然后亲切地问：“小姑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当听说赵小美来自九原一中时，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丁晓忙拉着她坐在炕边，急切地问：“快给我们说说，现在咱们东区是不是已经有高考补习班了？关于年底是否恢复高考，教育部的正式文件下来了吗？”

    李洁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也坐到了炕边，充满期待地看着赵小美。

    感受到两人热切的目光，赵小美知道自己不能敷衍了事。于是，她将自己从李士林那里听来的关于高考补习班和教育部文件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两人。毕竟学校和社会上都在为此行动，这并非像空穴来风。而且，李士林的姑父还是大学讲师呢，更不会欺骗他。

    原来，这个知青点只有不到十名知青，他们都是九原糖厂的子弟，在这里插队已经有好几年了。其中几个学习好的男知青已经收到了家里的来信，还有厚厚的复习资料。他们白天在田里劳动赚取工分，晚上则抓紧时间在灯下偷偷复习备考。但他们心里仍然有些不确定，担心国家是否真的会恢复高考，会不会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你们不用担心，听说这个月底就会下文件了。”赵小美安慰俩人道。

    “你看，我就说别担心嘛，这下你心里可踏实了吧？”丁晓笑着拍了拍李洁的肩膀说道。

    “嗯，踏实了。咱们赶紧先帮小美同学把东西搬进屋安置好，一会儿做面条吃。老话说:‘送行饺子，接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