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靳沉固执的在确认名单上添上江月的名字,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来。

    江月很早就报名了跟随农大的一个脱贫研究团去贵州的深山考察,但因为她并不是相关人员,所以被婉拒了。褚教授因为不忍心看她现在这么消沉,亲自去说项,农大的教授同意她作为编外人员自负食宿随行旁观,过了正月十五在贵阳集合。于是她跑了趟农大,拜访了带队的教授,办了些手续,然后打算早些回家过年。

    爸爸妈妈和大伯父正是年底最忙的时候,江畔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没有个定数。她主要就是陪陪爷爷奶奶大扫除和做些过年的吃食,还有就是给大伯母帮忙,采购物资,拎包砍价。大家实际都知道她和靳沉的事,但她不说,他们也装作不知道,假装看不到她的低落,也不刻意安慰她。

    大家这种不对她另眼相待,平平常常的态度,让她渐渐平复下来。靳沉还是会时不时的跟她聊一些政治经济的话题,小心翼翼的避开私人领域。她也会回复,不过言简意赅,中规中矩,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信马由缰,畅所欲言。

    除夕当天江畔才回来。晚上吃完饭,大人在屋里看晚会,江畔依旧带着又菜又爱玩的她在院子里放烟花,快到倒计时的时候烟花陆续开始。和靳沉互道新年快乐,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落得这平平淡淡的四个字。

    江月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希望靳沉能明白,对不起,你很好,对我很好,可是我要对自己负责,对我的家人负责。和他在一起,不能像和普通人一样,爱了就在一起,不爱了分手了,痛苦一阵,人生也还能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下去。和他在一起,不但自己要承受流言蜚语,和他共同分享财富和风险,连自己的家人也会处处波及。若是某天兰因絮果,不得善终,她更是不敢想象家人会承受些什么。

    初一爸爸和大伯父大伯母去乡下看他们的爸爸妈妈,自从她初中的时候回乡下闹得人仰马翻以后,妈妈和她就不再回去了。娘俩偷得浮生半日先闲,两人一起去美容,美发,一起吃冰淇淋,按摩,泡温泉。汤泉热气的氤氲中,妈妈问她,“想跟妈妈说说靳沉吗?”她还是有点难过,靠在妈妈肩上。“我不知道从哪说起,但是我们应该是结束了。”

    “你喜欢他吗?”半晌,她轻轻的在妈妈肩上点点头,江妈妈被她掉在肩上的眼泪烫的一阵心疼。

    “你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吗?”她又点点头,倒是比刚才回答的快。

    “你不和他在一起是因为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吗?”她直起身来,再次点点头

    “门当户对乍听迂腐,可是现实中就是有着很多相爱也无法跨越的现实的鸿沟,那些东西总会把人磨得面目全非,相看两厌。所以为什么旷世奇恋都是在动乱的年代,本身就是社会旧有结构被打破,要建立新的秩序。那些所谓相差悬殊,再新的秩序下,反倒成了一个群体。”

    “那你怎么知道和靳沉不是实际上的一类人呢,也有可能你们本就是自己群体的异类,你们和自己群体其他人的差异比和他之间还要大呢。”

    江月急切的摇摇头“我刚才说的那是新旧秩序替换的动乱时代,不是现在这个新秩序已经稳固,社会阶级已经稳固的时代。现在的社会,我这样跨越阶级,还一跨就是好几级的风险太大了。一不小心就是从云端跌个粉身碎骨。”

    江妈妈笑着点点头,“你的想法很理智。”“那我的是对的吧。”她急切的想从妈妈那里得到赞同,让她有力量可以支撑着自己度过这延绵不断的伤痛。

    可惜妈妈摇摇头,“人生哪有绝对的对错,别说我们现在看不清,到了老了再回忆往昔,也说不清是不是做了更好的选择,如果换条路走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很是低落“那人生岂不是薛定谔的猫嘛。”

    “所以我们只能但凭本心,莫问前程。”她跟妈妈谈了一场心,结果不但没有拨开云雾见青天,反倒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从妈妈那没有得到答案,又去问爸爸,陪爸爸带着水果和家里的吃食拿去警局给过年也无法回家的同事。

    “爸爸,你和妈妈结婚幸福吗?”

    “幸福啊,有你这个小棉袄以后就更幸福了。”

    “所以还是要门当户对才能有更相近的三观,来自于现实的阻力更小,更容易幸福是吗?”

    “你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封建糟粕。”

    “可是我说的不对吗,你和妈妈门当户对,多有默契,架都不吵。”

    江爸爸哈哈大笑“现在不吵是因为以前都吵完了,所谓默契,不过就是年轻时在吵架磨合中明白了对方的底线在哪,哪些事谁妥协,妥协到什么程度,互相不去触碰对方的底线。

    江月特别幻灭,“那你还说你很幸福。”

    “当然幸福啊,多少人磨合不出来劳燕分飞了。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底线,哪怕是父母,子女,夫妻,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迎来又送走跟你最亲密的人。人生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忠诚的面对自己,爱自己,不意味着不能全心全意的对另一个人付出。”

    “那我如果胆小,不敢对人全心全意的付出,如果我懦弱,更想全心全意的爱自己呢。“

    爸爸揉揉她的脑袋,“可以啊,为什么不行,我们当警察的不怕胆小的就怕胆大的。惧法日日安。我们再拼命都拦不住要作死的人。自己懂得规避风险远比深陷危险等人来救好的多。”江月越来越迷茫,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说的含含糊糊,却又过的真真切切,为什么她说的言之凿凿,却又过的稀里糊涂。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一起去给姜爸爸扫墓。扫完墓大家先下山,留爷爷奶奶单独和他们儿子说说话,但他们拉住了江月,说让她也和她姜爸爸说说话。她看着爷爷奶奶,从以前的回回以泪洗面,到现在面带微笑,温柔平和的抚摸着墓碑上姜爸爸永远停留在年轻时的照片。她想,这大概就是时光,既残忍又仁慈。她和靳沉也会如此吧,度过以泪洗面的日子,以后再想

    起对方,也能这样温柔平和。

    爷爷跟姜爸爸调侃她,“我们老了,小月也是大姑娘了,都恋爱了,但又失恋了。”

    “爷爷,你们会怪干爹太勇敢,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如果他当时怂一点,你们可能还是好好的一家人。”

    爷爷慈祥的看着她“怪过,以前好多年都不能释怀。可是现在想通了。我们同意他当警察的时候,就是放手让他去追逐他想要的人生。他是殉了他自己的道,他若不后悔,我们就不怪他。”

    “那你们不怪他忠孝不能两全,选了忠,负了孝吗?”

    奶奶拍拍她的手“我们当父母的其实不需要你们孩子尽孝,我们爱我们的孩子,他也爱我们,这就足够了。他人品正直,又爱我们,那自然会对我们好,好的远远超过孝顺的标准。”

    “可是我们做选择的时候是不是要考虑对父母的责任。”

    “傻孩子,想那么多,我们自然会为我们的人生负责,哪里需要你负责。”

    “可是如果我的选择牵累父母家人呢?”

    “谁的选择不会影响身边的人。你小的时候,父母的每个选择不也都对你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吗?你爸爸妈妈会因此而畏手畏脚不敢做选择吗?”

    “那是因为他们做选择的时候本来就是为我好的。”

    爷爷嗤之以鼻“那都是家长骗你们小孩子的话,你小时候,你爸爸到处查案,扫黑除恶,有几天落过家,你妈妈可没选择当个贤内助,她也去拼她的事业了,不然你小时候为啥一直住你大伯家。”

    “啊!”她感觉这两天彻底颠覆了对父母的认知。

    “你爷爷不是说你父母没照顾好你,而是说,人先顾着自己不是自私,你要先充实自己,自己溪水充盈,随便给孩子浇两瓢,她都旱不死。而你自己如果是个干涸的滩涂,你就是想奉献自己的一切,你又有什么可以给与的呢。你妈妈和你大伯母不就是典型的例子。你亲奶当年可是跑到城里指着你妈鼻子骂,你妈撸起袖子跟老太太吵了个鸡飞狗跳。那些年走哪都是指指点点,她把你放在大伯母家也有不想你遭受这些的意思。”

    江月瞠目结舌“原来我妈打我爸,拿着棍子追我和江畔三条街,还不是她战斗力巅峰的时候啊。”

    “你妈是川妹子,年轻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泼辣,你想想你小时候在乡下闹的鸡飞狗跳的,你妈是不是都挺淡定的。你那都是她玩剩下的。”

    爷爷又接过话“你们扯太远了,你妈妈和你大伯母的婚姻同样都是门当户对,同样都是自由恋爱。但是年轻的时候你爸妈隔三岔五的吵架,你大伯家就消停的多,你大伯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照顾着家里家外,对乡下那个不省油的老太太,她也一直尽到了儿媳的本分。加上有你妈做参照,她简直是十里八乡的好儿媳。你大伯当年也是很感动的,可现在呢。她已是暗淡无光,你妈妈事业有成,老公体贴,女儿出息。”

    “那是因为妈妈更有能力,所以要拼事业,大伯母就是很普通很善良的劳动妇女,没有那么强的事业心吧。”

    “你大伯母有没有能力没人知道了,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在那个年代算是很有文化的了。她就是你奶奶说的那种干涸的滩涂,一心奉献,到头来自己干巴巴了,那些等待她奉献的人也渐渐疏远了。她自己也明白,你爸妈定下来把你接回家没多久,你和江畔就已经判若两人,所以她把江畔放在了你们家。”

新书推荐: 七步拿捏乱世魔尊 让我再见你一面 囚雀 百分之九九 望月之夏 违世之物 窃权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天 [女A男O]笼中鸟 高岭之花为爱当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