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粥

    翌日天明,屋外传来阵阵经文念诵声,颇有提神醒脑之效。

    小师早早醒来,她可以控制自己的睡眠,睡不睡都没什么影响,但进入剑体彻底放松,也算一种修生养息吧。

    主要是想趁机偷偷靠近李莲花一点,以人的形态男女有别,藏在剑里贴一贴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她也不要求太多啦,能跟以前那样抱抱她就好了。

    可惜李莲花比她醒得还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打坐调息,少师剑被他调转了位置,安放在一侧。

    她幻化出人形,仰躺在榻上盯着李莲花看了一会儿,他仍然戴着面具遮住半张脸,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又处处都是不同。不过没关系,李相夷和李莲花都是她最喜欢的人。

    姑娘静悄悄的,没闹出动静,李莲花却已察觉到她出现,余光瞥见她伸出床沿的短靴,正上下左右轻轻摇晃,打着不知名的节奏,幅度稍大了些,就不小心蹬掉了一只。

    他身形一动要去帮她拾鞋,姑娘利落起身,自己乖乖穿好,哪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

    “早呀小花!你睡得好吗?”

    姑娘的笑容与窗外晨光哪个更灿烂,李莲花分不出来,他也笑笑:“嗯。”

    “可是你看着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小师凑近些许,想摸摸他略显憔悴的脸又怕他不悦,险险克制住动作往后缩了缩。

    “昨日劳累过度,多休息两日便没事了。”

    “那就好。小花你吃早饭了吗?”

    李莲花摇头,他食欲不佳也懒得折腾,听她提起,有些好奇地问:“小师可以吃东西吗?”

    “我也不知道,还没有试过。但我好像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小师从榻上蹦下去,走向房门,她的快乐总是表现得很明显,看背影像是一只撒欢的小狗。

    真正的小狗趴伏在窗口阳光照耀的一小块空地,懒懒地抬头看了眼奇奇怪怪的人类。

    打开门后姑娘收敛了笑容,有些失望,门口站着乔婉娩,不是她期待的食物。

    乔婉娩见是她也有些诧异,下一秒姑娘伸长脖子,像昨晚在地道那样凑近自己嗅了嗅,眉尾都失落地耷拉下来。

    “你没有带吃的过来吗?”

    张口第一句话却是问吃的……

    乔婉娩只来得及吐出一个“我”字,姑娘已然失了兴趣,转身望向缓步走来的李莲花,嘴里嘟囔着抱怨:“我明明闻到了,但没有吃的。”

    “大概是厨房在生火做饭吧,你想吃东西的话,待会儿我带你去,好不好?”李莲花语气十足宠溺,仿佛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小朋友很乖地点点头,他才转移目光朝乔婉娩看去:“乔姑娘是寻到了狮魂的线索吗?快请进吧。”

    乔婉娩确实带来了当年狮魂留下的信,进屋后便直接交给李莲花:“这封信出自薛玉镇采莲庄,李先生可以去那里看看,兴许能找到狮魂的下落。”

    李莲花温言道谢,他猜测乔婉娩来此除了告知狮魂线索,也需带走少师剑,不晓得昨夜地道里发生过什么,乔婉娩知不知道小师的身份,他该如何说明呢。

    “对了,少师……”

    才刚起了头,一个穿着百川院弟子服的少年端着餐盘不请自入,默默在旁边当隐形人的小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有特殊味道的东西,好像就是她刚才闻到的食物,但又有点怪怪的。

    “李神医,这是云院主特意吩咐弟子去醉江楼买的花生粥……”

    “他怎么还是……”乔婉娩眉心一跳,她来之前分明否决了云彼丘的提议,“我不是说过……”

    少年从未见过温婉娴静的乔姑娘怒形于色,忙道:“师父之命,弟子不敢不从。”把粥放到桌上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倒也没跑远,还在院子里待命呢,应该是师父交代过什么。

    自乔婉娩进屋,小师便没再出声打扰他们,但她总是很关注李莲花的,他得知那是花生粥后微合了下眼,隐去眼底情绪,他在难过吗?他对花生过敏,这件事小师都知道,那些院主会不知道吗?这么在意他是不是李相夷,为什么不早点去东海寻他,少师剑都找到了,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她蹲下身,摸摸脚边仍然趴着晒太阳的狐狸精,算了,李莲花肯定不希望她插手这件事的,她不能冲动。

    李莲花试图放平心态,勾唇微笑,试了两次才勉强撑起一丝笑来。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场试探,毕竟他的破绽清晰可见,他们是期待他回去也好,害怕他回去也罢,总要弄清楚他是谁。他可以编八百句瞎话忽悠人,可以面不改色地喝完整碗花生粥,这方法是有点下作,但送都送到面前了,他不想做回李相夷,便只能继续演下去。

    可偏偏来这里的,是乔婉娩。

    “正好没吃早饭,有点饿了。”他端起碗,拌了拌还热气腾腾的花生粥,“嗯,还挺香。”

    吃两口不会怎样,碧茶之毒都受了,这一点花生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一勺粥还未送入口中,手背就覆上一片温凉,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是阿娩吗……

    是……小师。

    姑娘纤长浓密的睫羽轻轻扇动,遮住底下细碎光芒,她并不抬头与他对视,可方才染上眉梢的快乐都不见了。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送来花生粥,反正吃了也只是交差而已,那我可以吃吗?”她习惯性地添上不让他为难的理由,“我还没吃过花生粥呢,我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可以吗?”

    他嗓音微涩,鼻腔内也涌动着一股酸意:“这个不好吃,等下带你去吃别的。”

    剑灵认主,她不想忤逆他的意思,却仍是低着头,也并未挪开手。

    “小师……你吃了会对身体有坏处吗?”

    “那要吃一口才知道。”

    姑娘听他有所松动,踮起脚尖,就着他刚舀起的那勺花生粥一口吃下,而后抢过碗塞到乔婉娩手里。

    “吃好了,你可以拿回去交差了,没有过敏,他不是你们门主!”小师愁眉苦脸地咽下花生粥,她不喜欢花生,好难吃。

    乔婉娩捏着掌中仍有些烫手的碗壁,面上浮现哀戚之色:“对不起……我不是……对不起……”

    可刚才仅是旁观未曾阻止,便足以证明乔婉娩对李相夷的感情早已不似当年。

    李莲花连叹息都是微不可查的,将外露的情绪藏好一些,省得惹人伤心。果然掺和进旧事,与故人重逢是很累的。

    “十年茫茫,人总有新的选择新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的,便将故人留在故事里,向前看吧。”李莲花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他望向做完一系列动作又自行退开去的小师,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顿了几息,直言道,“乔姑娘,恕我不能将少师剑交出,我想你也能猜到她的身份,终究是我愧对于她,我必须带她走。”

    乔婉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姑娘救过她,也直白又真诚地点醒了她,少师本就是李相夷的佩剑,她没有立场去阻拦的。

    “我会跟几位院主解释,他们托我来也不过是想劝一劝,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姑娘武力高强,少师寻得新主,天意如此,这样如何?”乔婉娩想出个缘由,问李莲花是否合适。

    跟事实也差不离了,李莲花没有异议,在乔婉娩临走前,他取下腰间悬挂的荷包递过去。

    “这是治疗喘症的药丸,每日饭后服用,平日里尽量远离会引发喘症的过敏源。约莫一月的量,药方也在里面。乔姑娘不介意的话,便收下吧。”

    “多谢李先生。”

    乔婉娩朝他点头示意,告辞离开。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荷包上针脚不算紧密的花纹,绣工不大好,能看出重新缝补过的痕迹。若没有今日这一出,或许他仍会把这陈旧的荷包珍藏在身边留个念想。

    如他所说,都十年了,也该放下了。

    ……

    李莲花没放纵自己沉浸在伤怀之中,目送乔婉娩踏出门去便收回视线,转向无聊到都开始扯护腕抽绳玩的姑娘。

    “小师,你喝完粥可有感觉不适?”

    “没有。”姑娘回话的声音很轻,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绕着抽绳又转了一圈,袖口收紧,勒住手腕。

    是不晓得疼吗?

    李莲花走近,拿开她作乱的小手,帮她整理袖子,腕骨果真被勒出一道红痕,她不是无聊闹着玩……

    是因为乔婉娩,还是别的?

    他正思索怎么安慰小朋友,却听她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自作主张吃了花生粥……还凶了乔婉娩……”

    凶?如果张牙舞爪的奶猫也算凶的话。

    “你没有错,小师,不需要道歉。”他温柔地摸摸头,顺手给她重新簪好摇摇欲坠的发髻,“我想剑灵对剑主,大概就跟弟子服从师父那样,观念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但是小师,你既有缘能够转生成人,开了灵智,那你自己便是最重要的,没人能左右你的想法,你无需对任何人感到抱歉,特别是对我。你只属于你自己。”

    姑娘过去神智清醒的时间本就不多,尘封十年话还能说利索已经很不错了。没人会对着一把剑讲大道理,李相夷那躁动的性格更不可能对剑述说心事,一段话传进迟钝的脑袋瓜,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她只属于她自己?

    “……你,你不要我了吗?”

    对上姑娘泪涟涟的眼眸,李莲花心口堵得厉害:“怎会呢。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后你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事事顾虑我的看法,你是独立自主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还是太深奥了吗,她的表情好像更茫然了,“我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你可以跟我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我永远不会怪小师,永远站在小师这边。”

    她明白了,一股名为喜悦的情感填满胸腔,攀上唇角,最后化作眼中亮晶晶的光芒溢出。

    “我什么都能跟你讲吗?你不会生气?”

    “当然!我永远不会生小师的气。”

    她小声倾吐出第一句怨念:“花生好难吃!以后再也不吃了!”

    “嗯,再也不吃了,小师跟我的口味很像哦。”李莲花附和道。

    “对呀!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讨厌什么我也讨厌什么……但是……”她嘟哝着放轻音量,“能不能别再喜欢乔婉娩了,我不讨厌她,但也不想再喜欢一次了,她身上都没有你的味道了……”

    以李莲花的耳力自然听清了全部,他低声一笑,眸光暗了暗:“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娩以后会嫁给紫衿吧。”

    “那她的眼光变差了。”

    “你很讨厌紫衿?”

    姑娘轻“唔”一声:“算不上最讨厌,但他也很讨厌了。”

    “他的程度还算不上最讨厌吗,那小师最讨厌的人是谁呀?”

    “……刎颈。”听起来还有点咬牙切齿。

    “刎颈?”

    小师发觉李莲花神色不太自然,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脸色骤变,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僵在那里,少师剑似有感应,震出细弱的嗡鸣。

    “小花,你不会一直留着刎颈吧?”

    “啊,那个,普渡寺换了新的厨子,不知道厨艺怎么样,要不咱去瞧瞧今日午饭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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