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跟你的刀进行一些灵魂共振吧。”李莲花倒是不觉得姑娘对着一把刀自言自语有哪里奇怪,回了一句便继续用丝瓜瓤刷碗。

    笛飞声沉默片刻,继而开口:“十年前东海一战,我一直以为险赢你半招,所以才是天下第一,到头来却是我胜之不武,成了笑话。”

    李莲花倒水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你是说,这一切你都不知情?”

    “……你羞辱我?”

    李莲花轻声叹了叹,把洗净的碗筷放入木盆,拿进屋放好,才慢悠悠地坐下,斟上两杯茶。笛飞声倒也没催促,经过半日冷静下来,不像先前那会儿怒火中烧,非要找李莲花讨个说法。

    “往事如烟去,谁输谁赢也都……”李莲花呷了口茶,对上笛飞声晦暗不明的双眸,无奈改口,“笛盟主啊,事已至此,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情况,趴墙角也都听到了,碧茶之毒已然深入骨髓,内力只余一成,我没有办法和你再比一场。要不你看看新的江湖排名,听说那个浮屠三圣挺厉害的,你去找他们比吧。”

    笛飞声语调冷然:“我笛飞声此生只有一个对手,就是李相夷,此生只有一愿,就是赢他。”

    李莲花手肘撑着桌面,食指微曲敲敲额头,跟这武痴哪里说得明白,真是伤脑筋:“抱歉啊笛盟主,帮不了你了,李相夷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这般漫不经心的应和笛飞声自然不满,可话到嘴边,两人忽然齐刷刷地朝某个方向看去,那里只留下孤零零一把长刀,空无一人。

    “人呢?”

    李莲花立即望向床边,眼见搁在床榻上的少师剑奇异地闪烁光亮又熄灭,才松了口气道:“大概是困了吧,回去休息了。”

    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内力必然深不可测,但根据笛飞声和那姑娘单方面碾压,纯纯挨揍的一架来说,笛盟主未曾感受到她身上有任何内力波动。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少师。”

    李莲花照实说来,此等离奇荒诞之事换作是谁都不可能轻易相信,笛飞声也是同样,但提前说明,总好过生出误会惹人怀疑。

    两人并未久聊,李莲花身体委实太差,不过多熬了会儿夜,面上已显出疲倦之态。笛飞声与他约好待交易完成、一切事了,便想办法替他解毒。李莲花哪有拒绝的余地,走一步看一步呗,先找到师兄遗骨要紧。

    烦人的笛盟主总算上楼睡觉,李莲花走去床边打开早早放在那里的包袱。回莲花楼前他们到镇上买菜,他顺道带小师去了趟成衣店,依照姑娘的喜好买了两套衣裙。当时还有些小波折,小师很纠结,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让李莲花帮她选,他只好挑了几件符合她年龄的浅色裙衫。

    姑娘说不清自己的喜好,却很直接地避开了粉色。

    “小师,小师?”他对着少师剑轻唤两声,毫无反应,“睡着了吗……小师,你的衣裳脏了,我把新衣服放在这里,等你出来记得换下。”

    李莲花简单洗漱过后又找出一床薄被来,虽至盛夏时节,可夜里总会觉着寒凉,有时半夜还会被自己咳醒,方多病也不止一回说过他,该找个靠谱的郎中好好瞧瞧。他不就是大夫吗,可能确实没那么靠谱吧,苦药基本每日都在喝,仍旧不见好转。

    半年一年,横竖加起来就这么几个月,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不管不顾将姑娘带回来,却不考虑往后该如何,难道要她跟着他长埋于黄土吗?

    思及此处,他幽幽一叹,将少师剑放于床榻外侧,而后熄了油灯,和衣睡下。

    屋外一轮弯月缓缓上升攀至树梢,窗户缝隙间透入朦胧暗光,趴伏在床边的狐狸精似是被什么吸引,支起身子,两只圆眼瞪了几秒,又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狐狸精目光所及之处瞬息之间显现的少女倩影轮廓逐渐清晰,稚气未脱的脸庞明眸生辉,朝床上呼吸清浅的人影望去。

    似乎是确认了李莲花已陷入沉睡,小师轻手轻脚地褪下衣衫,找来干净的帕子擦洗伤痕处的血污。李莲花大概是料到她会在夜深人静时出来吧,清洗的脸盆帕子都备好了。处理干净之后换上新衣裳,是丁香紫配嫩黄点缀的交领襦裙,成衣店的老板娘说小姑娘就得穿鲜亮些的,显得朝气可爱。

    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最后是李莲花选的,他觉得好,那她就喜欢。她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李相夷从前常穿白色和红色,那可能是她喜欢的吧。

    不过李莲花说,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用因为别人的喜恶而去迁就,随自己的心意便好。她总觉得李莲花这是话里有话,光是衣服就罢了,她非要选红白两色李莲花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可他总想让她自己做决定。

    她难道就不能永远听他的吗,她根本不在意旁的事情,只想让他好好的,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一旦关系到某些事,他又不准许她擅自做主了。李相夷变成李莲花,怎么那样磨磨唧唧的。

    小师气鼓鼓地在李莲花背后腹诽两句,末了回想起他那句“李相夷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心口闷闷的,很不舒服。

    李相夷怎么会死呢,他只是累了变成了李莲花,李莲花更不会死,因为她找到他了,她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他。

    她索性席地而坐开始思考如何替李莲花解毒,可沉寂十年迟钝得要死的脑袋瓜压根没辙,会治病的只能想起当年四顾门中寥寥无几医术平平的医师和无了方丈,这些年少师剑历经四十三手咋就没辗转到什么避世神医哪里去呢,都是些臭烘烘的江湖客。

    越想越烦,她只能保护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他自己也能保护自己,还有刎颈……刎颈还没她这么麻烦。

    以后可不能再闹脾气哭鼻子,惹他烦心了……

    压低的闷咳中断了她烦闷的思绪。

    小师闻声抬眸,昏暗中只见两层薄被下隆起的部分频繁抖动,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咳嗽。

    “小花……”

    话音刚刚响起,李莲花被子一拢盖过头部,咳音更轻。

    是不想让她靠近的意思吗?可她怎能对他的难受视而不见,当即运起剑气为他渡入。

    解毒不成,简单梳理一下脉络不是问题。先前听无了和尚说他的扬州慢可以压制碧茶之毒,这才保住了心脉,那她可以练扬州慢吗?除了她本身自有的剑气,不晓得能不能贯通其他内力,如果她问李莲花,他会同意她学吗?

    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倏而松开。

    “……小师,我没事了。”

    姑娘停下动作凑近,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这样暗能看清什么呢,但习武之人眼力耳力皆非寻常,李莲花目色幽深,看得清清楚楚。

    一朵娇小柔软的丁香花在暗夜里悄然绽放。

    他未来得及别开眼,只听姑娘说:“你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喝水?”也不等他回答,姑娘退开去,走到桌边倒茶,顺手点亮了油灯。

    壶里的茶水是晚饭前烧的,隔了这么久早就凉透了,送到李莲花手中时却是温热的,正好入口。姑娘用内力温了茶,哦对,是剑气。

    李莲花倒也真的渴了,喉咙里干痒难耐,灌下几口茶才好转些许。

    刚放下茶杯就被小师接过,姑娘再度凑过来,澄澈如露珠的双瞳似乎要将他脸上的每一寸都收入眼底观察细致,口中不忘担忧询问:“小花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小师。”李莲花忍着上手揉一揉脑袋的冲动,稍稍往后一靠拉开距离,“我还以为你早就休息了呢。”

    小师本想在床沿坐下,却考虑到他可能不喜欢这样,便蹲坐于床边,两臂搭上床沿同他对话。

    “没有,我睡不着……小花,我能跟你学扬州慢吗?”她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这点自然也随了李相夷。

    “扬州慢?你是想……”

    “我也想不到还能怎么做了,但我不想你难受……不能也不要紧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莲花只是静静地,用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与她对视片刻,或许是她呆呆仰望过来的表情太像狐狸精了吧,他终是顺从心意揉乱了她本就松松垮垮的发髻,指腹抚过她额角疤痕。

    “好,那我先教小师几句口诀,学会了才能继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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