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

    紧赶慢赶离开小青峰,李莲花却未出城,转而进了武林客栈,还让方多病帮忙去药铺买些止血外敷的伤药和绷带。

    等方多病买齐所需赶回,就见李莲花端着一盆血水从屏风后头出来,在小二满脸惊愕中换了盆清水。他走得很快,并未留意旁人。

    “里面的人受了伤,他有什么要求照做便是,花销都记在我账上。”

    小二哪敢多嘴,忙不迭点头,见方少爷没有其他吩咐才端着血水离去。

    方多病不敢贸然进入,隔着屏风询问:“李莲花,药我买来了,小师她怎么样?”

    那端拧干帕子的动静暂停,隔了几息脚步声响起,李莲花绕过屏风疾步走来,眉宇间倦色明显。

    方多病并非没见过他虚弱的模样,李莲花不是一直以来都病殃殃的嘛,可他总是把“没事”、“老毛病”、“习惯了”,诸如此类的话挂在嘴边。老狐狸惯会哄骗人的,把小狐狸耍得团团转。

    “她暂且无碍,只是还没醒。我方才为她渡了点内力,怕是她醒来会恼我,还需你帮我瞒一瞒。”李莲花接过伤药,等待方多病回答的同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再抬眼,不由一愣,“方小宝,你这什么表情?你可别在这儿哭啊,不吉利!”

    方多病咬着牙把眼泪憋回去:“无碍就好。小慵和关河梦他们也下山了,要不要请关河梦过来帮小师诊诊脉?”

    “小师的情况你也清楚,她的脉象与寻常人差异极大,我身边带了疗伤内服药,对她完全不起作用。不过好在伤口基本愈合了……不同你闲话了,我先去给她上药。”

    少年踟蹰几秒:“那,等下让关河梦给你看看吧,小师醒了见你这般……定会担心的。”

    李莲花轻轻应了句“好”。

    ……

    夜幕已深,方多病在房门外来回踱步,转得一旁早早被他请来的关河梦头都痛了。

    “我以为你们有旧仇宿怨,处处针对,为何这么着急他?”

    方多病止步,蹙眉叹声:“我那是跟他斗气呢,身体最要紧。不吃不喝寸步不离的,还说怕小师醒来恼他,让我帮忙隐瞒呢,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怎么瞒……”嘀咕一阵,瞥见前方缓缓走来的粉衣身影,眉头皱得更紧,“小慵你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角丽谯可伤你不轻……”

    苏小慵粉纱遮面,将手搭在方多病伸过去的手臂上,看起来倒是没先前那么憔悴:“我好多了。小师怎么样,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让我歇着我也睡不安稳啊。”

    “有李莲花陪着,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还说我,你不也一样嘛。”

    “我……”方多病垂下头,神情落寞,“怎能不担心啊,有些事我不好不顾他们的意愿说出去,但他们两个都是我特别重要的朋友……”

    在两人几步开外,没能及时上前关心的关河梦眨了两下眼,移开视线,交谈的声音却不能就此隔绝,只能放空心思听着,没过一会儿又变了味——

    有没有人能来阻止一下这俩小孩,怎么就突然开始抱头痛哭了呢?

    毫无哄娃经验的关侠医一筹莫展,幸而能治得了小朋友的人来了。

    房门大开,伫立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宛如天神降临,忽略面上病态难掩的话,还是蛮有气势的。

    “在里面就听到你俩哭哭啼啼的,哭什么呀?没事都让你们哭出事来了!”李莲花伸指扫过二人,当然,停留在苏小慵身上的时间极短,承担大部分火力的还得是方多病,“怎么回事啊方小宝,刚不跟你讲过没事,居然还带着苏姑娘一起瞎折腾?”

    “那个我……”

    苏小慵才张口,话就被李莲花堵了回去:“行了行了,既然你请来了关兄,就让他帮我看看,你赶紧送苏姑娘回去休息。”

    若只有方多病在,大概又被李莲花三两句话哄回去了,但苏小慵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吗?

    “我的身体我知道,再说我是来看小师的,又不是看你!”

    方小宝怔了怔,赶忙接话:“就是!李莲花我跟你说,你可别想把我支走好撺掇人家一起忽悠我!关兄!拜托你了!”

    关兄能怎么办,关兄也没料到情敌会来挽他的胳膊啊。

    “……脉象浮沉难测,肺腑俱损,气血耗散,已是不足……”关河梦拧眉诊断,沉默良久才得出结论。

    “不足?不足什么?”方多病忧心忡忡。

    关河梦正要开口,被一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声给打断。

    “关兄你别理他,你说!”

    左一个方多病右一个李莲花,都在拼命使眼色,关河梦默了默,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委婉道:“若再滥用真气,劳心伤神,恐怕连余下这四个月都撑不过去了。”

    “四个月?!”方多病陡然一震,与李莲花相识至今又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只有……”

    “我断不出他究竟中了何毒,不过他自身内力奇特,能与之相抗,才保他撑到现在。”

    方多病呢喃几遍内力,眼中光芒一现,重燃希望:“李莲花,小师不是练了扬州慢吗?她今日还救了乔姑娘,她一定可以救你的!”

    李莲花原本怅然苦寂的神色忽然冷下来:“那你知晓她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你见过她脖子上的伤,除那以外还有两处,而伤她至此的人,是我……初见那日她同我说,当时断成了四截,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说她不疼,我本也以为是我一些做法想法影响到她,使得伤口开裂渗血。我想着或许我做得再好一些,不让她误会,就不会有事了。可真到了那一刻,我什么都做不了。”

    梦中所见每每回想,都心痛难忍,他无法接受再重来一回。

    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痛苦的事了。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我也在学扬州慢,总有一日能练成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

    少年的关切与真心李莲花何尝不知,苍白的唇牵了牵:“我知道,谢谢你。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苏姑娘伤势不轻,你们就由她胡来?”

    刚才苏小慵一进门便去了里屋,李莲花没拦着,姑娘醒了,有人陪她说说话也好。他那番话多半是被听了去,他有意说与她听,明确自己的态度,希望她别做傻事。

    她最听话了,对吧。

    三人并未久留,临走前方多病还叮嘱他记得吃饭,都让小二备着饭菜,喊一声便好。

    姑娘自然也听到了,催他赶紧去吃,李莲花拗不过,只好出去找店小二。

    屋内,小师仰躺在榻上,活动了下双腿,膝盖处仍有痛感,但比起最初可以忽略不计,下床行走是没问题了。

    她撑着床面坐起身,身形很是僵硬,不太敢大幅度动作,静静感受片刻,确定几处断骨都恢复如初才把双脚落于地面。

    这次伤口开裂的情况跟之前不同,她险些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里了。那样可不好,她不喜欢现在的四顾门。李莲花猜测是真气耗尽的缘故,那她不能再帮其他任何人了,在他撑不下去之前,需尽快练成扬州慢,一次性解决那索命的碧茶之毒。

    让李莲花开心固然重要,但主人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才是第一要务。不管怎样,有法子能帮到他,就是最令人高兴的事了。

    等了一会儿没见李莲花回来,小师起身往外走,却看到换下华服只着浅色裙衫的乔婉娩,正在门外犹疑着该不该进屋。

    “小师姑娘,我是来……”

    仍是那古井无波的一双眼,冷淡的语气:“找小花吗?他下楼去了。”

    乔婉娩隐在袖口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她搞不懂自己为何偏偏要来这一趟,等回过神却已经在这里了,她深吸一口气踏进门:“我体内有扬州慢内力,是……是他帮我解了毒吗?”

    姑娘只是轻飘飘看过来,视线在对方腕上的玉镯停留一瞬,随后动作缓慢地扶着案几坐下,斟了两杯茶:“很重要吗,你现在没事不就好了。”

    “不重要吗,怎会不重要……”乔婉娩魂不守舍地在姑娘递茶的那一侧落座,两手捂住脸,声似呜咽,“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成婚前我也曾问过自己一遍又一遍爱不爱紫衿,我是确定自己的心意才选择嫁给紫衿的……可相夷他……”

    生来仅会在意主人的剑灵哪懂安慰人呢,小师不理解乔婉娩口中复杂的感情,爱上了别人,却放不下旧人,可这中间牵扯太多,十年对他们来说,很漫长了。

    “若今日中毒的是肖紫衿、是云彼丘,小花也会救的。”而只要李莲花想救,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帮他。

    乔婉娩闷声啜泣之时,李莲花端着餐盘出现在门外,一时进退两难,朝姑娘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小花回来了,你不是要找他吗,跟他说吧。”

    姑娘自觉给他们让出空间,李莲花喊住她,让她把粥端进去吃。

    “多少吃一点,有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讲。”

    粥是刚出锅的,还有些烫手,里面肉眼可见的红枣赤豆桂圆,这是给她补血呢?

    小师乖乖端着粥进里屋,相隔不远,外间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李莲花并不避讳,谈及从前也依然从容应对。

    乔婉娩陷入名为执念的怪圈之中,旁人的劝慰能起多少作用呢。小师思维发散地想着,如果李莲花态度软和些,松口唤一句“阿娩”,而不是礼貌疏远的“乔姑娘”,乔婉娩可能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了吧。但如果他真喊了“阿娩”,她好像会不太开心。

    她听到他温和平缓的嗓音,舀了一勺赤豆粥送入口中,甜滋滋的。

    “……从前我不懂爱人,辜负你许多,而如今你找到了能一心一意待你的人,我为你感到高兴。乔姑娘,不爱一个人了,不是需要自责的事情。现在这样多好,各有各的生活,你也不用为我担心。这十年来,我图个安稳自在,却从未真正欢喜过,可短短几月,我似乎找回了久违的欢喜。她同我说,我开心便是她最最重要的事,我想往后,定要如她所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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