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

    “见字如面,我和你父亲在监狱里面一切都好,不用挂念,好好学习,如果你不想,就请夫人为你介绍。”

    沈多情期待了一月的回信,只得到了两行字,妈妈的字一向苍劲有力,金钩铁划,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冷漠无情。

    沈多情捏着信纸,特别想要把它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但她最终憋住眼泪,收好信纸,穿上驼色大衣,走下楼梯换换心情。

    路过的阿姨换了面孔,沈多情以为是她熟悉的阿姨休班了,后面在某天听见阿姨们聊天,才察觉,原来那批阿姨已经被辞退了。

    现在的这批阿姨,叫她小姐。

    沈多情惶恐几日,也被喊习惯了,她大抵能猜到为什么阿姨们会改口,因为她的地位发生了变化,由纯粹的寄人篱下变成了李闻青似乎放在心上的妹妹。

    阿姨跟她说,李闻青曾抱着她穿过整条走廊。

    他喜欢我做他妹妹吗?或者是别的更亲密的身份吗?一开始沈多情还会这般想着,后来一周未见,也就放下了这个想法。

    那般云中龙鹤的人物,不会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她一起在森林漫步,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密林苍翠,沈多情撑着伞往西方走,森林的东南角有个咸水湖,湖面宽广,但是很浅,冬天的时候不会结冰,水的颜色天蓝异常,风吹雨落掉入水中的黑色树枝上结着盐花,色彩缤纷的鱼儿在其中游来游去。

    穿过树林,走过灌木,沈多情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湖泊。她放下伞,在湿润的空气中呼吸。

    “你好。”

    怪模怪样的中文响起,沈多情被吓得一抖,她扭头看去,竟是劳伦斯靠着一棵树看着她。

    “劳伦斯!”

    “是我,我的小舞伴。”劳伦斯微笑,像是这个寒冷冬日里面燃烧起来的太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沈多情惊喜地询问道。

    “我是跟踪你来的——好了好了,不要紧张,我开玩笑的。”劳伦斯耸肩,说道:“我和几个朋友组织来这里潜水,看见有位华裔美人在湖边散步,特地过来看看。你想试试看吗?”

    沈多情心动一瞬间,最终还是摇头说道:“还是不了。我没有学过,也没有拿泳衣。”

    风吹动沈多情深黑的头发,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瞳孔,劳伦斯看着这一幕,眼含笑意。他说:“有没有人夸过你很好看?”

    “没有。”沈多情害羞地想要逃跑,哪怕她在国外学习了那么久,还是会因为外国人脱口而出的赞美害羞。

    “不要紧张,我真情实意地夸奖你很好看。”劳伦斯弯下腰,一张古希腊雕塑一般的俊脸在沈多情眼里发大,他笑眼弯弯地说:“小舞伴,如果你想要学习潜水,我随时奉陪。”

    沈多情被少年人的喜爱炙烤,她回应道:“好,谢谢你。”

    劳伦斯伸手,帮沈多情把围巾围好,他说:“不用客气。你的眼睛红红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只是风吹的。”沈多情不愿意对着外人宣泄自己的情绪。

    “风吹的眼红和悲伤的眼红不一样。你笑得我心都要碎了。”劳伦斯非常夸张地揉胸口,他说:“我们一起散散步吧。”

    他热情大方,像是一只开朗的金毛大狗,沈多情完全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你住在附近吗?”劳伦斯问道。

    “是的,就在那边,”沈多情一指森林中冒尖的深褐色城堡,说道:“我平常没事经常来这里走一走。看着这里的碱水湖,我觉得非常放松。”

    劳伦斯点点头,泳衣下块块隆起的肌肉健美优雅,他说:“是的,这里很美,但如果你住在这附近,还是要注意一下。”

    沈多情看向周围的景色,高大的原始森林里面,往上生长的树干像是漆黑的笔触,这里人迹罕至。

    “为什么?”她疑惑地转过脸,蓬乱的头发被雾气打湿。

    “这里人太少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比如说,我是一个坏人,而你哭起来很漂亮。”

    他突然凑近,瞳孔上柑橘果肉形状的色条在沈兰铎眼中放大,神经质的浅蓝色气质突破四周浅淡的雾气扑面而来,他再次强调道:“如果我是一个坏人,你走不出这片森林。”

    劳伦斯在这个无法无度的青纱帐,掀开了太阳的外表,露出来了阴冷的白光。

    汗毛倒立,但沈多情却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感受到了放空般的安静,她不由得想到,如果劳伦斯真的想要控制住我,只要用手抓住我的脖子,我就会害怕到跪在地上接受一切,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就像是她现在在夫人家做的一切一样。

    劳伦斯看着安静,但是后退几步的沈兰铎,觉得自己的“玩笑”开过头了,他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沈多情扣紧衣服,点点头,她眨着休息不良,眼周疲倦的眼睛,思索着开口说道:“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劳伦斯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他心想,如我所料,你果然是个小变态,神情孱弱,眼睛漆黑,洛丽塔会让水淋湿自己,你在让风吹拂东方风味的黑发,于是他伸手,发出邀请:“凤凰街那边新建了都兰之星,要不要去看看?”

    都兰之星,那是什么东西?你不就是想睡我吗?但哥哥和夫人都不在家,没有人管我了,也没有人会看见我和别人干了什么,尽管我和劳伦斯睡了又能怎么样?我才不想去勾引那些上流混蛋,每天笑着给他们换印着唇印的领带。

    或许是为了反抗父母,或许是为了发泄,沈多情嘴角扯出微笑,伸出手交给劳伦斯,她说道:“好。”

    ——能上得起贵族学校的人,车自然不会便宜到哪里,越野车很高,沈兰铎看见了远方的景色,随着一点点日薄西山的太阳,她的眼睛逐渐被开放的光芒盛满。

    “来,小心点脚下。”

    劳伦斯拉着沈多情的手,二人站在了“都兰之星”前的观赏台上。

    这四周的人来来往往,多得罕见,但沈多情一心看向面前的“都兰之星”,她漆黑的眼睛被光芒打亮,眼底血管跳动,涨得她双眼酸痛。

    “都兰之星”是字面意义上的“星辰”,一颗由大小不一的菱形拼凑而成的人造灯光球,错落有致,形似晶石簇,不规则的光芒从每一个面照出,夺目的华贵。

    “好看吗?”劳伦斯问道。

    沈多情点点头,说:“为什么要建这个?”

    “它的诞生是为了纪念都兰建都百年。”劳伦斯眯起眼睛,薄唇微微张开,向沈兰铎介绍起都兰。

    “都兰曾经被誉为“联盟的矿石皇冠”,在二战前后以生产各种的珍惜矿石闻名,在这个新时代也因此衰落。”

    他见着沈兰铎转过头来表情惊讶,说:“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毕竟千万年形成的矿山矿脉总有采掘一空的时候,随着都兰的矿山一座座坍塌,这座城市开始下定决心留住念旧的‘老钱们’——尽管这座城市矿洞太多,一旦地震没人活得下来。”

    他接着举起双手,食指和中指一勾,在空中画出一个双引号,他说:“衰落的‘老钱’也是有钱人,交点税就能获得这个美名,不好吗?真正有志之人早就离开了这里,留下来的人社交起来无聊透顶。改天我带你去那些‘穷人’居住的地方,虽然道路坑坑洼洼到无法开车,但比这里有趣多了。”

    他平淡的不屑一再映证了这个人并非是温暖的邻家青年,他也是被声色犬马娇养出来的少爷,他总是冷静自持,是从小欲望得到了满足,所以对一切看淡,自然也就落落大方,就像是李闻青一般。

    人分三六九等。沈多情在这些畸形的环境中过得越久,越懂得这个道理,她的父母拼命把她塞给夫人,而夫人拼命挤进被劳伦斯看不起的“老钱”阶级,劳伦斯又觉得“穷人们”的生活有趣——该死的恶心的贵人们的怜悯,像是站在二楼阳台往下看农奴们劳作时说:“真辛苦啊。”

    劳伦斯走进几步,他身上磅礴的热气隔着几厘米稀薄的空气让沈多情呼吸困难。

    沈多情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唯恐面上露出来任何不虞之色,她尖酸刻薄,堕落腐烂,但都要被遮盖在一层楚楚可怜的皮下面,这样才能获得他人的喜爱,获得轻松的富裕生活。她凑近“都兰之星”,酸痛的眼睛里里面是捆在它身上的电线和每个截面上的划痕,越过光,一切不堪都能被看见。

    是了,华贵璀璨的贵妇人其实是被老爷当狗玩弄,清纯温柔的女孩手里只有身体和性命作为筹码,如果她想要回国,她就不能成为放浪形骸的交际花。

    可是我真的需要回去吗?

    冰冷的信件和方块字,父母不可以期待的爱,身上衣物丝滑的触感,喝醉酒的夫人期待鼓励的眼神,李闻青的若即若离……妈妈,你为什么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哪怕仅仅是在信里面跟我讲讲你每天干什么?沈兰铎眼前的一切都在呈现剥离的蓝紫色,她的瞳孔正在反复放大。

    就在此时,劳伦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他并没有因为沈兰铎长时间的沉默而失色,即便沈兰铎一把推开他,他也不会生气。他说:“我要是带着你你喝酒,你会不会被家里人惩罚?”

    “不会,家里现在没人管我了。”沈兰铎展示了自己的衣服,大衣下面是毛衣和阔腿裤,她说:“我要穿着这身去酒吧吗?”

    “不是酒吧,是一个私人聚会,我们正好可以练习一下如何互相配合着跳舞。”劳伦斯用下颌贴贴沈兰铎的额头,说:“小舞伴,自由活泼的葛蓓莉亚笑起来很好看,希望你也如她一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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