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面嘈杂一片,窗遮蔽了明媚晖光,屋内却暖和着,幽香拂面,只觉小憩一时方为绝佳。

    约是日上三竿了,尹岁芷只好起身。

    方推开院门,一老者速冲而上,大口喘气,将手搭于门侧,焦急地问道,“阿霁,你看到我的酒了吗?”

    尹岁芷望着面前满目愁苦的老者,隐隐感到不妙。

    “师叔,你别吓着师妹了。”声音从老者身后传来。

    宋一错一把扯住身后少女的辫子,黎花辞也毫不示弱,一把薅过老者的胡子,力气不小,疼得老者呼天喊地。

    “不敬长辈!”

    “为老不尊!”

    宋一错推开黎花辞,委屈巴巴地看着尹岁芷。

    “我只是想找到我的酒啊,我那祖传了千年的酒啊,我的……”

    “说不定是被师叔你喝醉的时候挖出来喝了呢!况且,师……妹……她……”

    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黎花辞支支吾吾地不敢发言了。

    “阿霁,我是相信你的,你不像某人,师叔只是希望你帮忙找到偷酒贼而已。”

    说完,宋一错瞥了瞥黎花辞几眼。

    “不是,你怀疑我啊,师叔!”

    “我可没说,只是你老早就打量我酒的主意了。”

    “你这还没说。”

    “你问心无愧?”

    “我问心无愧。”

    “你问心有愧!”

    “我问心无愧。”

    “你和我去见菏老头。”

    “见就见,反正我问心无愧。”

    “你还能问心无愧?”

    “……”

    二人打闹着离开,直奔宗门殿去了,单单留下了尹岁芷孤零零地站在门前。

    “师叔……”

    师叔,有没有可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尹岁芷。

    闹了半晌,她连一句坦诚认错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阿霁,你想吃点梅花酥吗?”

    今日好像不该这般早地起身,又误打误撞遇到了不想碰面的宿敌。

    尹岁芷摇了摇头,退回屋内,轻掩上了门。

    这次是宋归孤零零地在风中凌乱了,他的嘴角却挂了一丝笑意,他的阿霁还是疏离他,抵触他的,内心没有失落,是欣喜。

    周遭宁静着,可宗门殿却沸反盈天。

    殿中一人坐于中央。

    “菏老头,我的酒啊……”宋一错坐在地上,边喊边拍打自己的老腿。

    “菏宗主,你看宋师叔平白无故地污蔑我。”梨花辞双手叉腰,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头儿。

    “我怎么污蔑你了,你肯定觊觎我的美酒好久了。”

    “可谁知道你那酒藏哪儿,天天行踪那么诡异的”

    “你这丫头……”

    “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

    菏木洲一手支撑着头,一手按压着穴位,聒噪,太聒噪了,这两人合在一起简直是清晨镇里菜集上因菜价争吵的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万生宗改行卖菜了。

    眼瞅着二人要打起来了,菏木洲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威严不保,他咳嗽了几声。

    “闭嘴!”

    异口同声,倒是从没见这二人如此和谐过。

    这场面真是吓得菏木洲一声不吭。

    “好了。”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浑厚,音未落地,争吵的二人却静了下来。

    能治他俩的人终于来了,菏木洲松了口气。

    男子走进屋,黑衣与墨发,琼鼻与剑眉,身材高挑,站在二人中间,形成了凸字。

    “师叔的酒,我从师父那里讨了些同样的来,年份比之前的高,想来更为醇厚,已送至您屋内了,不知是否可行?”

    “啊?好!”笑容瞬间浮现在宋一错的脸颊,他起身,拍拍男子的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黎师妹,这件事想必是师叔错怪了你,老人家年龄大,脾气傲了些,我们做小辈的也不能不让吧?我方才下山带了些吉利楼极好的点心,也已派人送到你屋内了,不知是否可行?”

    这谁能拒绝,黎花辞点头称是,也笑脸盈盈地离开了。

    问题一瞬间解决了,不愧是他菏木洲的首席弟子。

    自己宗主的威严又涨回来了。

    “不过阿璟,你什么时候向我讨的酒?”

    “师尊,我先前听您酒后说过埋酒的地方,于是擅自作主了,师尊,区区五六坛小酒换同门和睦,还是很值的。”

    “若是徒儿做错了,还请师尊责罚。”

    退后一步,颜子璟深鞠一躬。

    菏木洲哑口无言,他觉得心口在滴血,但他又没有动怒的理由,他的宝贝徒弟啊,真是他的宝贝好徒弟!

    “你此次怎么提前回来了?”

    按照计划,颜子璟应在二日后才回来,如今却突然提前了这么多天。

    “是其他宗门出了问题?”

    “不是,帖子我已派人送往各个宗门,回信的宗门我去过了,可今年半音宗婉拒了邀请,再度送信后,了无音讯。”

    半水宗往年最是热衷于参加宗门活动,也是各个宗门举办大典,比武最多的宗门之一,今年态度如此冷淡,真是莫名其妙。

    “可再度派人去看了?”

    “已派出去了。”

    作为宗门之巅的万生宗,自是管辖着宗门与宗门之间的联系,半音宗地理位置偏僻,临海而居,虽为万物起源之处,可脱离了宗门聚集之地,管辖是有些困难的。

    “半音宗宗主温厚,管教妥善,应该不会出大事。”

    在印象中,那老太好像是闭关了,古板得很,菏木州每次看到她,都昏昏欲睡。

    这么古板的老人家,他只见过两个,一个是那半音宗宗主,还有一个便是自家前宗主之友。

    无趣至极。

    酒香千里,宋一错匆忙把塞子塞上,仿佛下一秒酒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他面前,正寻思怎么藏起他重获的珍宝,叩门声却打断了他的预谋。

    “谁啊?”

    叫嚷着打开门来,少女面似白瓷,唇若桃红,眸光冷艳,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袅袅薄眉,见之脱俗。

    “阿霁?怎么了?”

    “师叔,其实那酒是我挖出来的……”

    挖出来的……我……是这小丫头挖了他的酒!但为什么一坛不剩?

    “什么?你一个人喝了我五坛酒?”

    看着是纤纤竹腰,柔荑手,怎得这般能喝,宋一错属实是大吃一惊,人不可貌相,若是比酒的话,他只能做她的门下之徒了。

    五坛?似乎是挖出了五坛,可印象中又似乎是只开了一坛啊?倒叫人有些匪夷所思。

    莫不是记忆错乱了?

    “师叔,我下山几天,回来帮你买几坛吧……”为弥补过错,尹岁芷随即说道。

    “也行……可我那可是陈年老酒啊,好像只有吉利楼的女儿红才能相比了。”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宋一错摆摆头,像是在思考。

    “女儿红。”

    一脸诧异,听得尹岁芷答应得这般直接,他有些不可置信,这丫头这么好骗?

    虽然他的酒埋藏许久,得百年之酝酿,但和吉利楼的女儿红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女儿红。”尹岁芷重复了一遍。

    “好,嗨呀,师叔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怪罪你们呢,去吧,啊,赶紧下山去吧。”如坐针毡,老者推着她就往门外走。

    “那我先走了,师叔。”

    “快去吧啊!”

    尹岁芷点头相应,离开了院子,院子里的老者抑制不住嘴角的笑。

    时辰尚早,待到午时还有一阵,这次可不单只下山买酒一事,主要之事便是寻到穗梦剑,早点寻到穗梦剑,早点休息些。

    尹岁芷整理了些随身物品,披了件纱衣,出门便遇上了黎花辞。

    “阿霁,你这是要去哪儿?身子还没好全吧。”梨花辞一眼看到了少女手上的包袱。

    “师姐,我下山几天。”

    “下山?可那毒解清了吗?”

    “嗯。”

    黎花辞言语间充满了担忧,她环绕着尹岁芷打量了一圈,确实好像是好了,她又绕了几圈,仔细观察着,“要不还是带几副药下山吧,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哎……”

    话还没说完,黎花辞行色匆匆地朝药园走去。

    待她回来之际,摆在尹岁芷面前的是大包小包的东西。

    “师姐……”

    “阿霁,出门的话,衣服总得要换洗吧,发髻总得梳吧,出门玩也总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吧……”

    “路上也得补充水分点是吧……”

    “有了水分,也需要充饥啊,粮食肯定得带的。”

    黎花辞边说着边将包裹塞入尹岁芷的怀里,眨眼间就漫过了她的头顶。

    “你看我还给你装了很多银两,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哦,还有灯笼,晚上走在街上还能照明……”她又将头埋进包裹堆里,翻找起来。

    “阿霁?”

    等她反应过来,只能看见少女远去的背影,以及飘飘悠悠一句。

    “师姐,我带上药就行。”

    “哎,钱!”黎花辞抽出几贯铜钱,向远处呼唤。

    踏出了宗门,尹岁芷长缓了口气,师姐总是这般热心肠,不知晓的人还以为自己要离开宗门十多年呢。

    她徒步下山,在绵亘蜿蜒的小道上渐行渐远,树叶被风拂下,在地上散落无章,挢掇一只野花,竟引来些许蜜蜂陪伴,鸟儿的鸣叫似是远传了几个山谷,这般空灵。

    河流清澈见底,群鱼嬉戏游走,捧起一滩水,日光照射,金波浮动,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宗门山下的这条河了。

    从她独自一人离开宗门,至山中苦练修行后,她就再也没回去过,也没收到过有关宗门的讯息,最后一次回去,还是因为宋归。

    这次又会怎样呢……她也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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