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腹部和胸膛，她锁眉道：“这地方的伤，有两处是匕首直接插入，还有两处应是剪子刺伤。”她又大致地看了看他的下面，黎青将她搀扶起来，她有些不忍地说，“除了这些，还有不计其数的鞭伤，和烫伤。”

    她已经不想把精神头都投放到这上面，毕竟新伤旧伤太过多，现在的时间还是很紧的，不能耽搁太久。

    她站稳后发现季京袆正在盯着她看。又或者他是一直在看她，她这时才发现而已。

    宁姶回看了他一眼，没空与他眼神交流，淡然的目光又转去了别处。

    她想到黎青和禾若，看到里头还有地方，就顺着牢笼往里头去了。

    禾若和黎青正一边一个，胳膊托着从客栈寻来的空白本子，在作画。

    她们知道宁姶着急要这些，顾不上旁的，一门心思地一间挨着一间作画。她们速度差不多，黎青还剩两间，禾若还剩一间。

    宁姶看了看她们的笔速，觉得有点不寻常，从两人中间走过一间一间地看，果然看到最后那间，里面是两个人。

    覃知府和房相远也跟着过去，两个作画的身子调过去让开路，笔不停歇。覃知府问了一句说：“一个嫖客都没有么？”

    这话一出，门厅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去季京袆，季京袆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冒犯，目露厌恶的凶光，怒极起了杀意，却生生给按压了下来。

    傅璎在两个官爷前头跟过去，在宁姶的后面说：“回王妃，这些个笼子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嫖客，只见到个女扮男装的人。”

    “女扮男装？”宁姶盯着最里间那个一直面对着墙站立的小个子，出口说出。

    “王妃，就是里头的那名女子。那女子脸上弄得脏兮兮的，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她说她是和那位尊师一起来的，那尊师却口称不认识她。属下看情况有些复杂，毕竟是个姑娘，左右要秉明您，就暂且没做处理，也没有声张。”

    “她是怎么进去的？”宁姶注意到每个牢笼都是有上锁的，钥匙如果她猜的没错，傅首领别在腰间的那串就是。

    傅璎恍然，他倏地看了看自己的腰，将那串钥匙取下，示到宁姶面前：“王妃，钥匙都在这里，属下并未打开这牢笼过。”

    宁姶点头，傅璎进到里头，那人闻声自己转了过来。

    这女扮男装的人往前走了两步，低着脏兮兮的脸。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女子，别扭了一阵才将头抬了起来，余宁姶一看，下巴都要惊掉了。

    “三姐姐？”

    ……

    黎青和禾若将画像全部画完后，所有的人，包括牢笼里的女人都聚到了门厅当中。宁姶不愿坐这里的椅子，傅首领就又搬来一个。

    宁姶这才坐下，准备对这些人问话。

    她闪了闪具有洞察力的眼睛，眼深如湖水，情绪外张而克制。

    黎青和禾若虽然画完了个人画像，工作并没有完，仍然要画眼前的群像。她们是有经过训练的，笔速快又能及时捕捉到人物的要点。原本她们是不理解的，但经过宁姶的讲说，再结合以前案子的实际应用，这样她们知道此举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所以都有十分用心地去学。

    “余宁妍，你来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说着，余宁姶看去房相远身边托着个厚本子，正持笔欲要记录的衙役道，“现在是正式审问，众位都是见证人，我们事先并没有任何串通的机会，有知府大人、房大人在此，这两人并非王府的人可以作证。”

    “小的会仔细记下，断不会多添和漏下。”有些上了年纪的衙役说。

    “那便好。”

    轮到余宁妍该回答问题的时候了，她看了眼她发髻端庄，华服在身，面容伶俐的四妹妹，吞咽了一口，反复地咬了咬嘴唇，迟了迟说：“我那日趁着人不注意就偷偷溜掉了。本来，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因在外头险些吃了亏，就想着，偷偷回到梁州，这里好歹是自家人的地界，真要是吃了亏，提宪王就成了。可不想我刚住进了这个客栈，就瞧见了这个尊师。”

    她看了看身旁气场冷峻的季京袆，脸上散发凉意，像是镀了层寒霜。她想着事关杀人案件，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还是努力让自己说的具体些，甚至专业些，毕竟家里头也是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当时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是算得上对案件有功的。

    想此，她再次开口，明显大方了些……

    “我是昨晚临要关城门前，混在了装药材的马车上。混进来后，因为过去一段时间住的不好，吃的也不好，就想挑个环境好点的地方，所以就来到了这里。小二带我进客房，他反复在门口问我，能否付得起这里的房钱，我气得想打人，不成想就看到了这尊师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她挠了挠头，又瞄了身旁尊师一眼，接着说：“我见过他，在京都的时候，好像全京都的男人，就他一头被雷劈过的短发。”

    季京袆介意地瞪了余宁妍一眼，对方越说越起劲，没注意到。

    “我其实看他挺与众不同的，不像旁的道士，就挺想和他说上几句的。我草草地给了小二几个银疙瘩，不想听他烦我，然后就追了过去，结果却没有追到人。”

    宁姶问说：“那你今天是怎么跟过来的？”

    此时季京袆再次眸子炽烈地投向她，渴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回应，她却仍是没有看他一眼，目光只在余宁妍的身上。

    余宁妍：“今天我起得晚，饿肚子就叫小二将饭菜送到了房里。我吃完听到隔壁小二和那尊师说话，我想和尊师说上几句话……”余宁妍的目光从尊师身上抽回，难为情地说，“就悄悄跟在了他身后。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走到一楼没往门口走，而是走在了屏风后面。我站在楼梯上透着屏风见他正在用脚踹地，踹了几下他就不踹了，然后人就没了。我就跑过去一看究竟，发现他人真的没了，那里有机关，有地下室。”

    宁姶右胳膊抵在扶手上，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巴，双目渐有了亮光，甚至起了兴致。

    “你继续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余宁妍回答：“接下来就是我顺着梯子走了下来。”

    宁姶摩挲的手指停住，渐渐落下，她身子前倾过去，目光迫视向余宁妍：“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余宁妍皱紧双眉，笃定地说：“我下了半截梯子，就看到尊师人杵在地上，人站那不动，我好奇他看到了什么，见竟然是个死人，吓得我直接坐地。后来等我腿没那么软了，我就下去问尊师，我说这咋有死人呢？他居然还想近过去看，我把他给拽住了，说这是死人，不能靠近，留下什么痕迹是被怀疑的。”

    宁妍憨笑了几下说：“这不见识过四妹妹你查人命案么，就也私底下琢磨了点。”说着，她面皮一紧提，“可就在我们想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上头的板子被关上了，怎么都推不开。我明明记得板子我没有关，我怕有什么危险啊，情况不妙好溜，不成想我们怎么推都推不开！这一定是个陷阱，一定是，怎么可能那么巧。我猜想尊师一定和我一样，他住在这里，被人引过去看，就像我一样，然后就掉陷阱了！”

    宁姶抑制住自己的笑容，刻意板着脸说：“那就是说，你可以证明，这位尊师在这里，并非是杀人凶手？”

    “怎么可能杀人啊，就那么点时间我就跟下来了。而且他肯定是第一次来，不然不可能踹那么多脚啊！要是他之前杀了人再过来，不可能是那副样子。而且他也看起来挺吃惊的，站在那不动。”她说着怪不好意思起来，“是我心虚，见人闯进来，知道是王府的人，故意弄脏了脸，怕被认出来出现在这种地方，给你丢人。”

    宁姶无奈地白了她一眼，难掩宠笑。

    她抻了抻时间，后说：“既如此，那么此案子便与尊师无关了。不过既然卜明尊师涉及到这个案子，也是需要配合调查的，希望尊师能行个方便。”

    季京袆眼神死死地锁视向她，嘴唇翘起，像是塞了一肚子的委屈。宁姶见他这样，粗略地扫了他一眼，又和之前一般逃开他那副哀怨的面孔，不去看他。

    季京袆脸色越发红起，是怒怨胀满。

    “王妃有什么话问便是，本尊就是不说什么，只要王妃捕捉到我的某个表情，本尊这张脸不还是能叫王妃一眼望穿。”

    宁姶刚想开口回几句，不想瞥见其中一个跪地的女人，就是刚刚被纱帐遮住半张脸的女人，局促不安起来。宁姶刚要问她，她突然扑到宁姶腿前，哭喊起来：“王妃莫要信了这人的话，就是他杀的人。贱民见过他，就是他杀了这孩子！”

    她的行为过于冒犯，被傅璎挡了过去。她双手捏住傅璎的胳膊，泪眼盈眶。

    “孩子？”

    宁姶困惑。若是从前的21世纪，死者可以称为孩子。在她这个穿越的人眼里，她也确实是个孩子。可这是古代，自己这个王妃岁数比死者还小，都成了人家媳妇，怎么叫人家孩子？

    “你说什么，你说这尊师是凶手？你是亲眼见到他杀了这人？”知府大人大为不信。

    女子眼神有些躲闪，神色慌乱中深抿了两下嘴唇，过了些许时候眼神坚定道：“就是这个人，是他次次来都点了他，虽然每次需要，需要在这里，在这里有客人，就是有客人要寻乐的时候，我们里面不管是否有客人，都要用帘子遮上，但我记得是他，就是他。”

    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季京袆听到自己被形容成一个变态，即便他真的是一个变态，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泼脏。

    他渐露出凉丝丝的笑意，仰面朝天，左手搓摩着自己的下巴，顺摸到脖子，随着一股子颤笑，手落下来的时候，他敛色向身后的女人，喉咙发痒地恨说：“本尊确实杀过人，可本尊不会折磨一个孩子，还折磨致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