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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7 章

    说完,他猛抽回一口气息,挫败而又双眸烁烁地看向余宁姶,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越看越气,越气越怨,怨至头顶往出冒,微微歪着脸更是委屈了。

    宁姶哀情地朝他点了点头,表示了几分同情,他倒是别过脸不去看她,扭捏起来了。

    余宁姶心里十分坚信,这绝不是他季京袆做的。她还知道,如果他知道谁会对一个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无论是谁,他一定会杀了他!

    除非孩子病了,他表以“仁慈”。

    余宁姶起身,叫其他人都退步靠边站,命只留下牢笼位置能看到门厅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就是刚刚指控季京袆杀人的那个女人。

    宁姶缓缓地走向她,虽地下靠着烛光取亮,有些幽暗,仍能感受到这位王妃身上的光芒,哪怕是眼底,都在释放亮彩。

    她温婉地看着她,语气轻缓地问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余宁姶从未将自己对季京袆的相信表现出来,刚刚的点头也是在趁人不注意时,转瞬间做的微小动作,除了心思全在她身上的季京袆,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贱民名叫荷香。”

    “真名。”

    女人涣散的目光停滞住,抬起诧异的脸,略有些平静后回答:“贱民名叫……”

    “不用口称‘贱民’,就说小女子名叫什么?”宁姶耐性和她说。

    她感激地盯看了她一会儿,旋即婉顺地将头一偏,羞声说:“小女子进来这里前的名字叫金穗儿。”

    宁姶柔和一笑:“是有姓的,姓金,这个姓好,配的这个名字也好。”

    金穗儿跪得直些,欠了欠身:“贱……小女子谢王妃夸奖。”

    “这孩子死的当真实惨,刚刚你说得吞吞吐吐,句子并不连贯,我想你是有些紧张的。可我告诉你,不要怕,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便好。”宁姶扫了眼尸体,转眸对她说,“我要你握着这孩子的手说。我想你们都深陷这里,定然不会嫌弃彼此的对么?”

    自己比这死者的年纪还小,口说孩子,令宁姶有些尴尬。

    金穗儿本诧异宁姶会提出这般要求,听到“嫌弃”二字时,她心内被某种情感所填满,甚至要溢了出来,她一边伸手过去握住那死者的手,一边眼含着泪:“不会嫌弃。”

    “那好,你就握住他的手,先从你知道的,有关这孩子的身世说起,也要说他是从什么时候来的,第一次受到虐待是什么时候,你有多痛苦看到他这个样子,再说,他……”宁姶看也不看地指向季京袆的方向,“再说他是如何杀害他的,告诉我你能做到么?”

    金穗儿不断地点头,此刻她已然泪眼模糊。

    “回王妃,小女子能。”

    宁姶坐了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说:“那你便说吧。”

    金穗儿轻握住死去孩子的手,又不自觉地紧握,回头忍不住看去了死者,抽噎了一阵儿,很快她双目陷入回忆说:“他叫雲郎,今年才16岁,因为经常吃不饱饭,所以看起来并不像。他也是被拐到这里来的,今年过完年的时候。来的时候,他是做跑堂的,只怪他模样长得好,白净,俊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就被,就被客人看中,被带到了下面。”

    她掩面痛哭,宁姶让人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金穗儿感激涕零。

    哭了一阵后金穗看去另外一个男孩子,他被散发挡住了整张脸,垂面站着。“他们是一起被拐过来的,因为老板觉得这些个男孩子更能赚钱,有了雲郎,就又有了他。雲郎比我们刚来时哭闹得更厉害,被打的也是更重,他被打的浑身都是伤,膝盖那里都被抽得露出了骨头,后来是我,是我劝他,要么有股子狠劲咬掉舌头就一了百了了,要么就当自己是活死人,。”

    “雲郎他选择了后者?”

    金穗悲痛地点头,另一只手狠狠地抓着地。

    “那这个尊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的呢,他是那个选中你弟弟的男客人么?”

    宁姶这声“弟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余宁姶,另一个女人想提醒金穗儿不要再说下去,被傅璎一个眼神给抵了回去。

    金穗儿自己毫无察觉。

    “雲郎他,雲郎他不是被他带下来的,刚开始的客人不好这口。”

    房相远渐明白宁姶的思路和用意,佩服之余参与到问话中来:“那是从这个男人出现以来,才开始有的这些个工具?”

    金穗儿忽地听到男人的询问声,吓得她将头抬起,看了一眼房相远后,她将头埋低说:“是,是他,是从他开始的。”

    房相远摇了摇头,又问:“那么你怎么确定就是他,不是说,帘子都要被遮住的么?”

    “声音,他的声音。”

    房相远轻笑说:“你看你,一说到这尊师,你连看一眼都不敢。这里有这么多人在,难道他还能报复你不成?还是你,心虚?”

    宁姶对房相远的问题甚是满意,果然孺子可教,出徒指日可待了。

    “不,我没有心虚,我说的句句属实。”

    房相远走到另一个女子那里,俯视向她:“换你来说,左右你所在的地方和她一样,就由你来说。”

    那女子早已经瑟瑟发抖。她惶恐地看了看坐在前头的王妃,又慌措地瞥了瞥面前的提刑司大人,眼睛翻来翻去,后支支吾吾地说:“那帘子,帘子遮住了,也是能看到的。除非,除非我们有客人,否则也是能看到的。总有,总有,总有好奇的时候,就偷偷掀开过帘子。”

    “对对,能看到。”金穗儿听了她的话,忙应和。

    宁姶瞧她们说话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想来这假话是仓促准备,若如此,这陷害必定会有更多的疏漏。

    她对两个女子说:“既然你们也有好奇的时候,总不会只对这道士好奇。正好我这儿有画师,你们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知道名字的告诉名字,连带长相记得的形容长相,我要知道都有谁来过这里。”

    这样一说,一屋子的娼&妓都抹不开地低下了头。

    宁姶没管这些,这是命令,由不得她们再遮掩什么。上头刚没寻出什么账本名册来,连流水的银子都少得可怜,这里面肯定有事。

    怎么会那么巧?

    眼见着宁姶在想事情,静默了有一会儿,换覃知府开口问:“既然你们笃定是这位道人杀了这雲郎,那么定然是你们亲眼所见了?”

    “杀人,杀人的时候,杀人的时候我和荷香都见到了,就是,就是他。”金穗瑟缩地看了季京袆一眼,旋即耷拉着脑袋说,“就是他用刀割了雲郎的脖子,就是他。”

    覃知府看去房相远,房相远蹲下问:“那是折磨雲郎前割的脖子,还是在折磨后?”

    “折磨后!”两个女子异口同声地说出,令人颇感意外。

    宁姶端看着两个女子的难堪之色,发出一阵令人感到瘆意的笑容来。

    “不知,不知王妃为何发笑?”荷香忐忑地问说。

    宁姶直接看去房相远,让他来回答。

    房相远起身,走到两个女子身前,一边踱步一边开口道:“这若是活着的时候,弄出了这么些个新伤,不会只流这么点儿的血。因为人一旦死了,身上的血也就停止流动了。”他停下脚步,盯着尸体上的血,整肃对被戳破谎言的金穗儿,忽斥声道,“怎么,还不交代出实情么?”

    金穗儿的心咯噔一下,吓得魂都晃出去了,艰难地落了定,咬紧牙关不松口道:“说错了而已,大人这是要袒护那,那尊师么?”

    “你知道他不是一般的道人,是尊师?”宁姶睿目带着笑意说。

    金穗儿扒拉着找记忆,记不得是否是这些个人有叫过那道长尊师,索性装没有听见,沉默无语。

    房相远眉眼稍一抻动,并没有动怒。

    他不疾不徐地说:“本官身为这梁州的提刑官,若是连这点供词都看不破,倒不如回家耕牛辞位让贤了。你出口污蔑本官袒护,可知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记在了案本上,你自己说过的话,一个字也别想抹掉。”

    覃知府也上前两步说:“刚若是你一人口误便罢,两人同时说出,难道是串供好了的?”他转身对宁姶,“王妃,微臣看来,也不必在这里审了,倒不如带入提刑衙门,该用刑还是要用刑的,怎可纵得她们如此攀诬王妃和朝廷命官。”

    金穗儿是沉得住气的,越发静寂,脸上竟变得毫无波动。

    另一个小动作不止,慌里慌张的。

    余宁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可怜这两位女子的遭遇,并不想用刑。

    她也分得清楚,即便是同为作伪证,出发点也是有所不同的。且当她第一时间知道此案与季京袆有关时,便认为这个案子绝对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奈何敌暗宪王府明,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故当今之际,无论是出于和季京袆的渊源,还是涉于季京袆背后的有关势力,都不能叫他在梁州有事。

    她起身,声音幽幽带着冷意道:“刚房大人说了一些,那我再来说一些。”她走过去,威势笼罩到金穗儿的头上,“我并不觉得杀他的人和之前折磨他的人是同一个人。”

    金穗儿想开口辩驳,莫名被余宁姶身上的一股子强大气场给抵了回去。这当中一小部分是出于她的身份,余下的则是她那双如深海般的眼神,涌流出来的浪石般的坚硬和内里的深不可测。

    这种感觉在余宁姶刚开始对她说话的时候,她便隐隐感觉出来了。她以为这是所有豪门贵女都会携带的特质,毕竟她的年纪尚轻,比自己小那么多,可她现在才觉得,这并非是什么贵女的特质,这只是她的特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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