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间，花亿片段性地忆起来到宁林家后发生的事。
想起狼狈的相遇，暖心的陪伴，无微不至的照顾。
片段却在某一瞬间切换至血淋淋的画面。
躺在床上的花亿轻皱眉头。
他的记忆在往前回放。
他脑海中划过那一张张眼露鄙夷的面庞，被挑断脚筋时的冷血无情，与主君一脸厌恶仇恨的模样。
最后还有那早已想不起来长何般样貌的双亲。
他只隐约记得他们将他送进府上的话。
“家中都穷到开不了灶了，索性将他送走吧！”
“听闻蒋府要收奴仆，不如将他送进去？”
“就这么办！反正留下也就只是浪费粮食，这也是为了他好。”
“进府侍候贵人，是他福气！”
“哎呦，蒋管家啊，我们家这娃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干的，收下绝对不亏！”
还记得双亲谄媚的神情，与拿了银两后，扔下哭成泪人的他，头也不回地消失。
那是他最后一回见到他的双亲。
花亿睡得极不安稳，画面再次切换。
这回不再与他记忆有关，他梦见了宁林。
有别于往常的温润有礼，梦中的她眼露嫌弃，将他一把推翻在地上。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我岂会瞧得上你。”
心脏瞬间被揪紧。
他想阻止她，不让她再发言，可却无能为力，只能瘫软在地上，听着她的辱骂。
“你难道觉得我会看不上别的男子，而偏偏看上你这瘸子吗？”
“痴心妄想，我就喜欢娇小温柔的。”
“你？差之甚远！”
他紧咬着唇，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他想让自己苏醒过来。
这一切绝对是梦，宁林是不会这般说的。
“亿哥哥，再过不久是我与宁林的成亲之日，你可一定要前来。”
他愣住，僵硬地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王果。
只见他亲腻地挽着宁林的手，面上满是得意。
不待他将视线移至宁林的脸上，他猛地睁开眼眸。
望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花亿惊魂未定的粗喘着气。
他赶紧环视四周，确认那一切只是场梦后，他才无力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他平顺着呼吸，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身上也早已被惊得出了一身薄汗。
在黑暗中，他微微蜷缩起身子，裹紧被子，似乎这样才能寻找到丝缕地安全感。
只要闭上眼眸，梦中的画面就会浮现。
他迷茫地望着黑暗。
这梦是否在警示他，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不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人事物。
心中一阵阵抽痛，他只能尽力蜷缩自己，以此消减些痛楚。
也尽力忽视那挥之不去的恶梦。
就这般，花亿睁着眼眸，一点点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直到窗户传来鸟鸣声，别户人家的公鸡鸣啼，他才恍惚地看向逐渐明亮的窗外。
他缓慢地坐起身，这才惊觉他双手攥紧一晚上，此时早已无力。
不久后，他就听见外边传来些声响，想来定是宁林醒来了。
他抿紧嘴唇，眼眸盯着房门，似是要透过这个门，看向她。
这姿势维持良久，直到没有动静传来，他才收回视线。
待身子恢复点力气，他才小心地挪至轮椅上。
但是不知是他心不在焉，还是无力的关系，他未能成功坐上轮椅，反而摔下床了。
趴在地上，他似乎瞧见梦中的自己。
手肘传来疼痛，他也没在意。
愣神之际，门外响起敲门声。
“花亿？你醒了？我听见很大的声响，你没事吧？”
一往如旧的温柔语调，关切的语气。
花亿低垂下头，将脸埋入手臂中。
果然梦中的，都是假的。
门外的宁林不解地再次敲敲门，“花亿？”
她本欲前往工坊，结果却在将要踏出门之际，听见从他这方向传来大动静。
吓得她也顾不得出门，赶紧往回跑。
然而，如今房里无丝毫回应，让她一时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何事了。
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吧。
她内心纠结，一边担心他出事，一边又觉得擅闯闺房不太妥当。
此时尚早，李叔也还未前来。
在房前徘徊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
“花亿，你可有听见？”
“……”房中的花亿维持着趴伏在地的姿势，不回应。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如今这狼狈的模样。
“砰！”
岂料，下一瞬，房门被人猛地撞开。
花亿瞬间抬头望去，一面不可置信。
这是他未有想到的。
撞开房门，宁林也顾不上自己隐隐疼痛的肩膀，快步朝他走去。
“怎么摔下来了？”
她也并未寻得同意，径直伸手抱起他。
此时，花亿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我没事。”
心底微沉，终究还是让她看见他难堪的一面。
“都摔下来了，可有哪里痛？”
他摇摇头，“……没有，放我下来吧。”
他不适应地僵着身体。
尤其是昨晚的梦，让他目前不太想见到她。
宁林将他放置在轮椅上，上下打量一番。
“真的没事？”
花亿点头，就手肘摔到有点疼，并不碍事。
“我无甚大碍，你快出门去吧。”
见他这拒她于门外的态度，宁林无奈。
本来不打算继续留下讨嫌的，可她却留意到他眼尾泛红与些许的泪痕。
她顿住脚步，决定不出门了。
反正邹主君也并未催促她尽快完成。
她搬来一张凳子，坐在花亿面前。
垂着头的花亿察觉到面前的动静，不禁抬头望来。
宁林瞎扯，“天气不好，今日就不出门了。”
他扭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心中流过丝缕暖意。
可是他纷乱的情绪尚未平复。
他垂着头，沉默不语。
寂静的气氛逐渐蔓延。
宁林凝视着始终低着头，不愿看向她的花亿。
视线微垂，她这才发现花亿只身穿一件简单的中衣。
她方才担忧胜过礼节，直接硬闯进来了。
此时才觉得尴尬。
并且因为摔倒的关系，花亿的衣襟稍显凌乱，露出一点锁骨。
宁林顿时不自在地别开头，感觉自己冒犯到他了。
她清咳两下，“我先到外边去，你收拾收拾下自己。”
话落，就赶紧起身，不再多逗留。
花亿这才打量自己，下一刻，脖颈红了起来。
他用手抓住衣襟，感觉自己在她面前真的没留下什么好形象。
被这事一搅合，他心底的烦闷都暂时抛开了。
待他收拾好仪容后，他本欲回房待着，等李叔过来。
然而鼻头闻到的焦味，却让他不可忽视。
不晓得发生何事让他心中不安。
接近气味来源处，他的不详预感愈发强烈。
还未待他进去，宁林就已经灰头土脸地从灶房走出来。
抬头望见他的瞬间，她尴尬地讪笑两声，“又失败了。”
“……”
这回，什么恶梦，什么负面情绪都通通消散了。
他只想问是谁给宁林的信心，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是能做好膳食的。
他忍不住道：“……你以后还是别进灶房吧。”
之前刚开始学做膳，做失败时他也感到挫败。
认为别人都能做好的，为何他手脚笨做不好。
如今才发现人外有人，还有比他更会糟蹋灶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