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静静的。

    正月虽然答应告诉慕九真相，但在揭秘之前却对她提出一个要求。

    “阿九，你答应我，”他说，“在我告诉你你的身份后，就千万千万不要再用失忆匕首和阴阳眼了。”

    “为什么？”

    正月说：“因为当你知道你的身份后，失忆匕首和阴阳眼的力量将会回归最强的状态，而你□□的躯壳没有办法承受使用它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你会走火入魔、丧失心智。”

    “所以那把小刀和那只眼睛本来就是我的？”慕九惊怔，“那么我到底是谁？”

    正月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其实你……是孟婆的转世。”

    慕九彻底愣了。

    “孟婆？！”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你说我是孟婆的转世？那个给你喝了过期孟婆汤的女人的转世？怎么可能？”

    “是真的。”正月说：

    “当初我骗了你。”

    他说从他在北岭的那个村子里看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谁。

    “那你不怪我嘛？”慕九问。

    正月说：“你虽然是给我喝了过期的汤药，但我后来才知道你当时并不知情。”他说完，瞄过一眼快要苏醒的水怪，接着解释：

    “这只水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的属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从他对你的称呼来看，他应该就是你的属下。”

    “当初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瞒着你换掉了孟婆汤，让那一日过奈何桥的鬼都没忘掉过去，之后阎王派人来问责这件事，你为了保护他，替他把罪扛了下来，由此被关押，然后受到了革职的处罚。”

    “失去职位后，你没有被释放，还是被关在牢里。大约过了三个月，你又被执行了剥夺灵力，跳轮回井去到人间历劫的惩罚。”

    正月说到这里，叹气道：“其实当我发现自己没有忘掉记忆的时候，本来是很想报复你的，但后来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以后，又觉得你也是无辜的，所以最终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慕九听完后，内心有点复杂，一时没什么头绪，只觉得还有许多谜团是未理清的。

    她看着正月，缓缓道：“你既然说我是孟婆的转世，那么就证明我已经轮回过一次，可如果只是被关押革职的话，我不会走到轮回这一步……所以从我被革职开始，到我最后跳井转世为人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过什么……这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我也不知道你被革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月说，“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三个月后的轮回井边，那个时候你已经被勒令跳井。你那时对我说……”他讲到这里，口气柔和起来，有些迟顿。

    “我说什么？”慕九凛肃地问他，以为他要说什么和她前世命运至关重要的大事。

    可对方却没有。

    “你说……”正月走近她，看她的眼神染上一点初见时的欢喜，颊边泛起可疑的红晕，“你说我长得好看，说以后到了人间，要谈恋爱也找要我这样的。”

    慕九：“……”

    “我真这么说的？”

    正月点点头，瞄她一眼，又娇羞道：“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惦记我了。那把小匕首和阴阳眼就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他说的话大抵是不假的，只是有的东西因为添加了太多层恋爱脑专属的粉红滤镜而失了些真。

    比如送信物的这段——慕九在跳井前的确将匕首和阴阳眼主动赠予了他，但那只是出于对他的歉意，并不为别的。

    而她跳井前对他说的那句话也几乎出于调侃，没有其它的目的。

    但慕九因为失去了转世前的记忆，所以此刻对对方的说法也没什么怀疑。

    “原来我在上一世就对你有不正当的想法了啊……”

    “谁说不是呢。”正月羞涩地看她一眼。

    慕九忽然间感到额心燎过一阵滚烫，原本以为是正月的话让她臊得慌，但额间持续传来难忍的灼痛，她这才反应过来这状态与她害臊的心情无关。

    正月一见，神色旋即变得焦虑起来。

    他拉住她的手，再提醒道：“你阴阳眼和失忆匕首的鬼力已经解禁了，所以你一定不能再使用它们了，你的肉身根本无法压制它们真正的力量。”

    慕九点点头，随意地应答一声。正月见她态度散漫，并不放心，正要再强调，又听见几声呜咽。

    他扭过头去看，发现是那只水怪醒过来了。

    对方惺忪地睁开眼睛，目光在扫到慕九的一刹那精神起来，大声地喊：“尊主！”

    慕九还不太适应自己的真实身份，听他这么喊觉得有些别扭。

    但水怪却挪到她跟前，兴奋道：“孟尊，我可算等到您了！”

    由于他下半身是蛇尾的形态，所以尽管他表现出一副跪拜的恭敬姿态，但长长的尾巴却抑制不住地在水里拍打摇摆，浪花不停地溅到慕九脸上，让她有点语塞。

    慕九默默地揩去脸上的水花，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一点。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孟尊，您不记得我了？”水怪闻言，脸上闪过震惊，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喔，也是，您是孟尊的转世，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他说他叫清玄，是她的属下，被阎王安排在这个世界里帮助她历劫度难。

    “清玄……”慕九听了，默默地说，“确实是没有一点印象了……”又看向他，即刻问：

    “你现在到底是妖还是鬼？正月说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转世的，这是不是真的？”

    清玄叹一口气，说：“我原本属于鬼界，但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受了伤，落到这太极湖里头，不慎和一只命在旦夕的大水妖融合了身体，这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看了眼正月，又把头转回来，接着说：“他说的情况，也的确是真的。”

    清玄说自己当初一时贪私，为了让离世的爱人不忘记和他的感情，偷偷把孟婆汤换成了过期的汤药，犯下弥天的过错，这才连累了孟婆在阎王处受惩，最后跳轮回井做了凡人。

    “孟尊明明知道是我犯的过错，却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我实在惭愧……在鬼界的时候，一想到您，我就逃脱不了内心的自谴。”

    “所以当我从阎王大人那知道您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便立即响应了他的指示，提前到这里来等您。”

    慕九慢慢地消化着他的解释，发觉中间仍旧有那一点蹊跷未被解答，于是问他：

    “那你知不知道从我被阎王下令革职开始，到最后被惩罚跳井，中间的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清玄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不知。当初孟尊您为了保护我担下罪责后，阎王大人派了另外的尊使来处理那一日逝者过奈何桥却没忘记前世记忆的问题，而我的恋人……其实您已经见过她了，她叫做许云……”

    “许云？！”慕九震惊道，“那个在我上个台本里出现，利用温凌霜杀掉杜行风的女人？你说她是你的恋人？”

    “是。”清玄点头。

    说到这里时，他面色泛出一分羞红，这红云浮在他俊美的脸上，看起来别有些清纯的美好。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那时我七岁，她九岁，我们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两家都是经商的人家，从祖父那辈便联合兴办了企业，因此我和她也还有着世交的情谊……”

    “只是天不庇佑，后来同行之中出了个杜家，与我们产生了生意上的过节，之后我被杜行风设计害死，阿许姐姐为了替我报仇派人谋杀杜行风，但最后却也因自家出了内鬼而惨死在他的手里。”

    “所以你才在她过奈何桥的那一日瞒着我换了汤药……”

    清玄说：“我不想让她忘记我，我知道她也一定不想忘记我的，所以我瞒着你做了那样的事……”他的面色哀愁起来，“尊主，我本来已经想好自己承担那件事的后果，可我没想到您会舍命救我，我真的……欠您太多。”

    “可我记得许云说自己是魔界的人，”慕九奇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清玄解释道：

    “那是因为在您被革职后，她为了躲避阎王大人新派的尊使的巡查，为了不被抹去与我在人间的记忆，从鬼界逃到了魔界。”

    “而我为了帮她脱逃也费心偌久，中间辗转颠簸多回，发生了许多事情，终于使她不再受鬼界控制。”

    “这期间我有许多时间都不在鬼界，所以您被革职后发生的事情我也一无所知。”

    慕九看见他语气真诚，目不闪躲，态度坦然，又想到自己对他有恩，他并没有扯谎的动机，便暂时相信了他说的话。

    她见对方半人半蛇的模样，因体内有一半妖精的内元而无法像鬼一样隐身，便问道：

    “你说你到这里来是要帮我忙的，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帮得了我呢？而且你既然是提前在这里等我来，那就是说，你早就已经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