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胤霆自顾自拂袖而去,只留下一脸落寞的阿忆。

    宁远躲在灌木丛里,扯着叶子,静默不语。

    阿忆口中那个“和胤霆一块玩儿”的女人,应该就指的是自己。胤霆的确送给了她一块风信子香囊,说里面的原材料虽然是派人去采的,但个个都是娇艳欲滴的晨曦里盛开的的第一朵花,胤霆亲自研磨,剁成细细的粉末,装进香袋里,宁远听了大为感动,珍重地收下,放在腰间挂好。

    却没想到,胤霆是胤霆,他既是胤霆,又是大胤的皇帝,身后自然有一百只眼睛盯着。

    送香囊仅仅是两天前的事,阿忆却手眼通天地立刻就打听到了。

    胤霆走后,阿忆再也不装作那副幽怨中带着娇滴滴的样子,而是怒火中烧,干脆抢走马夫的鞭子,劈里啪啦地挥在地上,把尘土抽成一条一条的。

    宁远不敢吱声,又不敢上前,只得在草丛里暗中等待。

    鞭子抽得劈里啪啦响,惊着了马车前的三匹枣红色的骏马,它们左躲右闪着翻动马蹄,不时发出不安的嘶鸣声。马夫十分惶恐,畏畏缩缩地说:“格格,您别发怒,小心惊着了马儿,要是它们走不了路了,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阿忆很凶得一鞭子抽过去,马夫下意识往一旁躲避,鞭子稍末儿正好击中马夫身旁的一棵树,“啪”地一声,树皮被抽开一条裂缝,许多绿叶徐徐地掉落下来。

    马夫惊魂不定,阿忆幽幽说道:“你再多嘴,下次这鞭子可就抽在你身上了。”

    看着她凶狠又娇蛮的样子,不知为何,宁远蓦然想到了那个沉在湖底里的小宫女。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个被她逼死的同龄女孩?

    阿忆发了一会儿脾气,气得扔掉鞭子,跳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了。

    目送着马车调头,宁远送了口气,从灌木丛中钻出来,

    幸运的是,不到片刻,她便在阿忆站过的大树底下找到了丢失的小球。

    宁远捡起小球,用手绢将表面湿漉漉的泥土擦干,离开了这片空旷的土地。

    距离返回的路,沿途要经过一片很大的池塘,这和皇宫里的那片荷花池倒是很像,只是行宫里的池塘更大更广阔。

    此岸到彼岸架着一座窄窄的铁索桥,湖光荡漾,日火聘婷,夹杂着夏日独有的蝉鸣声,一片宁静。

    宁远漫不经心地走在铁索桥上,看着湖面发呆。

    她知道,要当皇帝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就算后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屑和她争,可后宫之外的呢?朝堂之上的呢?也许以后的路更忐忑更难走,仅仅是因为和胤霆相处了一段时间,就惹上了阿忆这个敌人,现在还只有一个阿忆,也许将来会有几十个、几百个阿忆。

    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是。

    却没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这么想着,索桥的另一端就远远地走来了一个人影。

    这人正是阿忆。

    她不是回去了么?宁远心中满腹狐疑,却很快地站好,摆出一副恭谨谦卑的模样。

    见到宁远,阿忆也愣了愣神,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说:“是你啊。”

    宁远勉强笑道:“没想到格格也在避暑山庄,别来无恙。”

    阿忆显然没把宁远放在眼里,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懒洋洋地说:

    “你入宫晚,不知道,我在这里是应该的。皇帝表哥答应过我,每年夏日都来我来呢。”

    宁远勉强微笑道:“皇上和格格兄友妹恭,当真是亲如一家呢。”

    阿忆果然是个很好哄的人,那句“亲如一家”倒听得她心里很舒适。

    她头一次对宁远报以一种认真而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笑,说:

    “本来只有高阶的妃子才能随皇帝一同避暑,我听说皇后娘娘心胸博大,为你们品阶低的也争取了机会,不过她这般恭恭敬敬地扮演好皇后、拉拢你们,以后也定有烦腻的一天。我看你这个人还很不错,到时候过几年夏天,你若是升不了位份,不能来行宫避暑,我便去和皇帝表哥说说,让你同我一起来做个伴好了。”

    看来,只要拿捏住了阿忆在乎的地方,多说几句这样的好话,阿忆也不是个非常难缠的人嘛。

    宁远行了个礼,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笑道:“多谢格格。”

    阿忆点点头,道:“话不多说,皇帝表哥送我的手绢被我丢在来路上了,我要走了。”

    宁远再次福了福身,朝她报以理解的微笑:“希望格格早日寻到。”

    阿忆也朝宁远挤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借你吉言咯。”

    说着,两人相对着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一种风信子的味道迎着风飘来,以一种轻巧的方式钻进了阿忆鼻子里。

    阿忆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刹那间,她的眸中依次闪过震惊、悚然、不解、愤怒、嫉恨......

    她不由自主地喊道:

    “居然是你!”

    宁远骤然想到了什么,预感大事不妙,下意识捂住了腰间悬挂的那个小小的香囊。

    然后只觉得腰间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量,直到宁远眼中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直到她开始晕头转向,她好像觉得自己是一只在空中盘旋的鸟儿,被一股重力击落,下一秒就要跌落地面。

    在从索桥上掉下来、头顶接触水面的那一刻,宁远心中唯一一闪而过的想法是:

    完蛋了,我不会游泳。

    水像空气一样席卷了她的眼睛、鼻腔、嘴中。

    宁远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渐渐喘不过气。

    看着宁远在湖面中没命地扑腾,阿忆心慌意乱,低头看着自己震怒间推宁远下水的那只手掌,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直跳,好像要蹦出嗓子眼儿。

    一半儿是出于嫉妒,一半儿是出于惊慌。

    待心跳渐渐平缓后,阿忆在心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宁远的家世。

    四品知府宁致的女儿,惹是惹得起,但是要付出代价。

    “救命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咳咳咳、咳咳,谁来救救我!!!”

    “来人啊!!!”

    湖中央不断传来宁远垂死的呼喊,阿忆撇了一眼挣扎的人影,盛怒中竟带着一点想哭。

    她想过,传闻中的那个和皇帝表哥关系密切的女孩儿,也许是正黄旗的世家女,身份尊贵,也许是边塞要臣的女儿,可以拉拢军心,这些阿忆都可以忍受,却没想到,那死丫头居然是宁远这个对皇上毫无利用价值的、小小四品知府的女儿。

    难道皇帝表哥真的中意她?

    她家世不高、又瘦又小,畏畏缩缩的样子。

    自己究竟哪一点比不过宁远?

    “救命啊!!来人,谁来救救我......咳咳,来人啊......”

    宁远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但这气息奄奄的垂死挣扎却并没有唤起阿忆的良心。

    这人决不能留。

    就算是捅娄子也好、惹姑母生气也好、胤霆许多天不理自己也好。

    她还有阿玛,还有阿娘,还有整个瓜尔佳氏,可以给自己摆平一切。

    阿忆心中的预感告诉自己,宁远这丫头,决不能留。

    想到这儿,阿忆深吸了一口气,撇了一眼正在湖中苦苦挣扎的宁远,转身离去。

    “救命......”

    “谁来救救我......”

    宁远有气无力地发出了最后的呼喊,只觉得眼前充斥着一片不祥的、模糊的蓝,日光折射着刺目的白光,使她几乎无法呼吸。

    难道我的生命就要止步于此了么?

    我那尚未展望地未来尚未实现的理想,就止步于此了么?

    不甘心啊。

    好不甘心。

    呼吸不了,眼皮好重、好困。

    不行,我不能睡......

    正当宁远意识逐渐模糊时,却听到绿珠的一阵惊呼远远传来,接着,好像许多人在呼喊、许多人在求救、许多人在跑来跑去,湖面开始影影约约地震动起来,只觉得好像沸成了一锅粥。

    视线上的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只大手拂开,空气一下子灌进胸腔里,宁远喉咙里吐出许多的水,她艰难地抬起眼皮,却见一双熟悉的眼睛盯着自己。

    还是一样的桃花眼、一样的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和往常不同,那双黑玛瑙般的眼眸沾染上浓浓的焦急。

    两人目光相撞,胤霆的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怀中的宁远,似乎是在害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走马灯吗?宁远想。

    肌肤仍旧泡在冰冷的水里,明明是盛夏,宁远却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一阵哆嗦,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冷,怎么会这么冷。”

    “好冷啊。”

    说罢,宁远双眼一黑,昏死在了胤霆怀中。

    宁远就这么烧了三天三夜。

    期间,胤霆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守在她身旁。

    后宫的娘娘们如潮水般挤在宁远的寝殿门口,有的流泪不止,有的求神拜佛,甚至有基督徒病人彻夜在胸口划着十字。

    这也许是为数不多的、皇上能和后妃娘娘们和谐相处的几个瞬间了。

    毕竟几百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宁远一个人身上,大家都在悄无声息地祈祷着宁远能够平安无事。

    幸运的是,第四天清晨,宁远睁开了双眼。

    掀眸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依旧是胤霆的脸。

    胤霆托着腮,看了她一会儿,静静地说:

    “原来你是朕的妃子,为何不早点告诉朕。”

新书推荐: 带着游戏技能穿越萌学园 女仆暗杀日[西幻] 带房奔赴吃瓜第一线 神君今日没摆烂吧? 大将军让我登基,可我只想种田 【清穿】当吃瓜人成为瓜主 在古代养病弱美人 啊哈!我被富婆收养了 济洲 知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