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诺万·04

    多诺万这种当你需要某一样东西时它偏不出现、就是要等人离开之后才大规模出现的状况让我感到程度极其严重的荒谬和气愤——太荒谬了,这简直太荒谬了!这么大片的硅晶平原就这么毫无道理地冒出来——

    ……不,不不,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没道理。大气的构成成分表明这里的确存在着有机物在无氧环境下经由煅烧进行的热分解反应,这是目前来说已经可以确定的事,而有机物热解的最后一步确实是碳化没错,由此生成的炭黑和氢气理论上来说也确实是可以将二氧化硅还原成硅单质的……

    ……但那只是理论上而已啊?真实现起来哪有那么简单?而且那也只是把二氧化硅还原成纯净硅而已,硅晶是另一回事啊?无论是实验室制法还是工业大规模制备,无论是直拉法还是区熔法,哪怕处在最理想的环境下,制备硅单晶也是需要大把时间的——得让硅晶自己慢慢长啊!要形成广袤到这种程度的硅晶平原得花多少时间我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说,所以说,仅仅只是差了几百万年而已,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这里就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呢?为了合成点硅晶板我可是精打细算地点着火在这鬼地方待了好久、差点几次被流沙埋了——甚至连我的飞船也差点被埋了啊?说真的,逃出生天后从飞船里往外清沙子的过程是我前半生少有的觉得彻底绝望的时刻……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硅晶平原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石英陆地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高能热源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我来的时候这里不仅能冻死人还有的就只是沙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恶。太让人生气了。

    然而说实话,生气归生气,我对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事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而且直觉告诉我那不会是什么让我觉得喜闻乐见的结果。

    但是话又说回来,为了我之后的安宁,我到底还是要去一探究竟的。有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唉。事情总是会找上门。就不能让我安生会。真讨厌。

    能让我实现搞清这里发生过什么这个目的的地方只有一个……或者说几个。那就是目前来看这颗星球上最不正常的地方——也就是那些高能反应的发生坐标——不然还能去哪儿呢?

    一共有七个这样的地方。那些生命的活动迹象也是以这些坐标为圆心分布。

    当然是这样。只能这样。那些生命注定只能围绕着这些地方生活。它们,或者说他们,随便吧,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这种事,再说反正无论发展到了哪个地步与目前的状况而言也都没什么区别。

    生命活动这种违背了宇宙底层规律的熵增行为是必然需要从外界获取能量才能维系的,这是一个相当浅显且明确的事实,而比邻星的情况决定了它是根本提供不了多少能量的,这颗星球上的实际能量源注定只有那几处坐标那里仍然持续散发着光和热的高能反应。

    这些生物要么从光中获取能量维持生存,要么从热中获取能量维持生存,前者的可能性大些,但如果要长久考虑的话自然是两者兼顾的存活能力更强。进化会使得后者逐渐占据族群中的优势地位,能量来源单一的种群终将迎来淘汰,毕竟这里的环境说实话还挺极端的,在这里生存的物种面对的竞争也必然相当激烈。

    ……虽然目前而言我和声波没遇到除自身以外的任何存活个体,但想来这颗星球上存在的生物种群应该也不会是单一的。进化方向必然是多向的,单一意味着灭绝。

    至于那几处能量源,嗯,能放出光和热的反应说实话其实不少,但要说维系时间能长到足够生命从无到有地诞生和延续——而且是足够进化到显然拥有一定智能水平的延续——应该就只有燃烧反应了。

    但那其实也不是很能说得通。即便是燃烧,也是长久不了的,反正不够长久。而且虽说燃烧的维持条件最简单,但这里也很明显没有充足的条件来确保燃烧——燃料就先不说了,助燃剂呢?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能在这里发现哪怕一个分子的氧气,更不用说其余更不常见的氧化剂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等我到了反应坐标才能发现,但在到达那里之前我就停下了飞行,降落到了前往反应最强烈那处坐标途中的地面上。

    声波紧跟在我后面。

    我注意到了一些和整体环境相比极为特别的东西,经过再三确认后我发现那是一群雕像。非常多的雕像。

    这些雕像有大有小——不少只从尺寸上来看已经超越了我和声波,只从规模上来说它们密密麻麻地林立在一起的样子确实会叫人觉得相当壮观。

    它们的材质大多以质地均匀、纯度极高的二氧化硅——也就是水晶——为主,甚至有些还是五颜六色的,看着很漂亮,只从色泽上来说确实做到了光彩夺目。

    虽然这些雕像的体态和动作各有不同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它们在描绘的都是同一个对象,只从造型上来说确实在塑造方面达到了极致,线条流畅又棱角分明,形神兼备,惟妙惟肖。

    总之,只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这处雕像群是处会让人赞叹不已的景观。

    ……

    ……

    ……

    换别的人来或许会有那种感觉,但我反正是一点也不这么觉得的。因为它们有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性质严重到盖过了这些雕像所有优点、足够让我下定非要把这个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搞清楚不可的决心的问题。

    问题在于它们描绘的对象。经由这些雕像再现出来的是一个斑驳支离又嶙峋、残损的躯壳上遍布火焰、说实话只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也算不上美观的个体。

    那是我。

    准确来说,那是在恢复了报应号前身的那艘制式科考船最基本的动力系统后为了对制导功能进行进一步维修而就近来到这颗星球试图合成获取一定数量的硅晶板来制作导航系统核心芯片时的我。这些雕像全是照着我那时的样子来塑的。全部都是。没有一个例外。

    ……

    虽然这时候更该生出“我就知道!”的念头,但我第一时间的反应反倒不是那个——即便我在此之前确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料。但那根本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另一个在此刻直接钻进我脑海里的想法——这是碰瓷对吧?我这绝对是被碰瓷了对吧?

    未经我允许就拿我最狼狈的样子进行创作——且还是这么大量的创作——是对我肖像权性质非常严重的侵犯!这是绝对不允许、也绝对不能姑息纵容的!这种无视他人合理合法权益的行为必须受到严惩!

    ……

    啊啊啊啊啊啊!尬死我了!尬死我了!尬死我了啊!这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做了一大堆我的像在这儿啊!这到底干嘛的啊这是!这一切都关我什么事啊!而且说真的,真只是碰瓷也就算了,哪怕挑个别的时候碰呢——别的任何时候都行,都比这个时候强——怎么偏偏就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呢?!!

    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我知道声波已经开始笑了——他上半身晃动的幅度大得离谱——连之前和威震天一起在赛博坦上开启终极神锁的时候他都没现在这么乐。

    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你要是再笑一下,我就和你拼了。”守着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立在这里让我的表态变得格外无力的雕像,我愤恨地对他撂下了这句威胁。

    我此刻感到非常抓狂,我真的非常抓狂——我恨不得立刻对这些雕像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消灭,起码要把它们摧毁到分子级……不,原子级……不,还是夸克级好了……不不,还是彻底抹消好了。

    “这些雕塑都做得和你很像,对不对?”一个声音突然在我响起,“你喜欢它们吗?”

    ……?我觉得我出现了幻听,因为此时此刻我竟然听到了通量的声音。

    通量的声音其实很有辨识性——虽然严格来说我和他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但仅以他面对我的情况来说他言行举止所体现出来的特质都相当明显——于他而言,说话似乎是件很费力的事,大多数时候他的声音是低沉且缓慢的,虽然吐字起码能让人听清,但其中的居高临下和漫不经心都是做不了假的。

    我曾经认为他只是个贪婪又庸俗的家伙,后来又发现他实际上本性阴鸷而沉郁,但那也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可悲而不自知的家伙而已,我由此对他心生怜悯,原谅了他瞧不起我的态度。

    再后来我意识到其实用暮气沉沉和灰心丧气来形容他更为恰当,他身上有着连他自己也没能发觉的绝望,那让他变得迷茫且疯狂。

    ……总之,他是个放在赛博坦普罗大众中完全没什么值得叫人额外在意的平庸之辈。

    真是的,原本以为都忘了的,没想到即便这么久我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明明他都已经死了,死得连个全尸都没有。

    无头尸会瞬间移动到我身边和我说话吗?我觉得应该是不会的。然而我回头一看却发现他竟然真的就站在我身后。

    我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

    他的头正好好地长在他的肩膀上,完好无损,机体也一样,就连表情也和见到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双眉是皱着的,向下瞟我的两只光学镜也眯了起来,嘴唇微抿,连下巴都在往上收——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嫌弃。

    ……这可真是,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啊。

    “其实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把它们一个个打烂,”他开始微笑着慢慢活动身体,随即挑了挑眉对我说,“你知道我会很乐意把对你做过那些事对着它们也来上一遍的,哦,我们该从哪儿开始呢?我简直等不及了。”

    ……

    好吧,我要非常认真地再说一遍。我非要把这个星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搞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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