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要不要一起去的问题，声波冲我点了点头。这可真让我……好吧也没有很意外。

    我冲他笑笑，随即把视线转向虚影，“你呢，要一起吗？”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什么话也没说。

    说真的，我对猜测别人的想法真的一点儿也没兴趣——难道我很擅长干这种事就该要喜欢上干这种事吗？我就该一直干这种事吗？一个个的长了张嘴都是干嘛的啊？

    “行了啊，你也该气够了吧？”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再来这套就惹人烦了啊，这艘船上这样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她不答，在视线从我和声波身上逡巡了片刻后她毫不犹豫地一扭头，直接飘走了。

    行吧。不去拉倒。不去正好。我船也不用收了，反倒省事了。

    我摇摇头，冲她喊了声“照顾好自己，顺便帮我看好船”就开始考虑要怎么到多诺万去。

    如果就我自己的话我肯定想也不想直接找搜小型穿梭舰开过去的——谁要累死累活大老远飞过去？

    但是一想到声波要和我一起，我就立刻决定要直接飞过去。

    喜欢开飞船是吧，偏不给你机会。

    懒得跑去减压舱，我直接打开了一角舷窗跳了下去。

    虽然真空对赛博坦人的机体造不成直接影响，但这种没有补给的环境多少还是会影响赛博坦人机体的续航能力的——燃料和助燃剂有一项无法确保供应就会让机体失去行动能力，这其实也就是说赛博坦人在真空——或者说宇宙里——生存的决定性前置条件是机体燃料舱和氧化剂舱部位的大小。

    鉴于这两个部位的大小又基本上和机体的规格型号成正比，其实也可以直接简单理解为个头越大越能活。

    这是个不怎么需要思考就能推出的结论，甚至不需要推理——个头大的当然比个头小的能活，越big越strong，这世道向来如此。

    ……这世道真叫人恶心。

    呕。

    说起来，声波的机体也是做过改装——而且是往小了改的——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机型？有多大？他为什么又要让自己由强转弱？他到底弱了多少？

    他还跟我放什么我和他很像的录音，真好笑。笑死人了。

    我和他是很不像的。非常不像。我只会想把自己往大了改，我只会想让自己又大又强。

    只是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那种改装不是我之前的技术水平做得到的，方案拿不出来，执行也得不到确保，我最多只能做到往自己身上加些零碎工具，那种程度的改装单拿出来看的话其实都没什么用。

    我和他一点儿也不像。我和他分明是两种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他其实是我一直以来最讨厌的那种人。

    ……那我和他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关系呢？

    ……真奇怪啊。

    在跳出存在号的那一刻，我开始变形，然后朝着多诺万的方向飞去。

    我以前没在真空中飞过。虽然这种情况下的飞行会因为减少了摩擦损耗的缘故而比同等情况下的飞行速度快上许多，但这种体感轻飘飘的飞行实在叫我觉得非常没劲，而且我相信绝对不止我一个人会有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会叫人觉得非常虚无的体感觉……虚无到让我想起了我的人生。

    总之不是什么好感受。

    幸好，我很快就离这颗星球够近了，近到它的引力会把我拽向它，重力会让我开始自由落体，大气又会阻止我接近这颗星球，紧随这之后的便是摩擦和大量的热。

    至于这里大气的成分，唔，大多是二氧化碳和一氧化二氢。

    这倒没什么，大多数星球大气的主要构成都是这些。

    像赛博坦，即便以前的大气是以氧气为主，这么多年下来二氧化碳和一氧化二氢的占比也已经逐渐追上来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一场内战让这一切终结，紧随在能源危机之后的就是助燃剂危机了。

    不过助燃剂危机这种事其实很好解决，毕竟相对于能源来说氧化剂是很容易获得的资源，获取渠道丰富，价格也低得多。

    虽说这种物资不该依赖进口，但这种随便找颗有机绿色行星就能持续不断地采集分离出相当可观数量的东西本也没人在意，因此为此花上一点能让人省下许多事的钱也是绝大多人都会认同的做法。

    不过说起来，这里的大气倒是完全没有氧气呢……那这里的氧元素哪来的？

    陨石？

    倒是说得通，一颗存在着大量干冰和冰的巨大陨石放在宇宙里完全算不上稀奇，倒也能解释这里为什么不存在氧气的问题。

    但那解释不了别的。比如那么大陨石的坠落为什么没对这颗星球造成起码位置上的偏移，比如这里的大气为什么还存在着氢气和小分子的烯烃、炔烃等气体，比如为什么这里会突然来了一个之前许久都未曾出现过的陨石。

    而且这里还有着许多陨石坠落所解释不了的变化。

    从地面构成来看这里应当经历过长期的高温煅烧，而且是非常高温度的煅烧。被煅烧的成分以这颗星球上原本到处可见的沙子为主——它们被煅烧后形成的石英成为了这颗星球的陆地。

    而从大气成分来看，煅烧过程中应当也有有机物置身其中，不过它们因为缺乏氧化剂而在高温环境下进行了热分解——它们构成了大气，并且其中的一氧化二氢逐渐形成了这颗星球的海洋。

    至于煅烧发生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颗星球表面几处不停散发着高能反应的坐标——显而易见，煅烧仍未停止——这几个地点仍不停地散发着光和热，让这颗原本冰冷黑暗、能见度极低的星球多了宝贵的的光源和热源。

    至此，生命起源所需环境的必要因素已经集齐了。

    然后它也真的孕育出了生命。

    这其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抛开算不上深的水体，如今这颗星球的表面由大片离近了看色调以蓝紫为主的高纯度石英组成。只从成份上来看，除了形状和颜色不一致以外多诺万整个星球竟然和克里斯托星相差无几。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好吧，也没有什么。

    石英这东西虽然用途广泛，但本身算不上非常稀罕——质量极佳的除外，至于水晶……虽然赛博坦人不是很在意，但这东西作为宝石的销路倒是一直很好。

    为着盛产水晶的克里斯托星的归属权，黑星财团和埃希姆斯星云的阿里阿德涅商会打了上万年的仗，被银河议会介入调停了无数次也最终没什么结果，搅得周围多条航道彻底瘫痪，一片怨声载道。

    这场战争以阿里阿德涅商会求到了迁移到埃乔努斯星的那群昆塔沙人头上而告终，在后者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如愿以偿地迎来了这场争斗的结束。

    他们为此支付了名下的大批星球为代价。

    那些被他们视作荒星的星球在交付后被发现蕴含着巨大能源矿藏——其价值远远超过了克里斯托星本身。

    这些能源在那支背井离乡来到埃乔努斯星的昆塔沙人后续发展上做出了巨大贡献。

    至于阿里阿德涅商会？他们当然后悔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在他们求到昆塔沙人头上的时候就该明白会有这个结果的，那些长着五个脸的、球一样的家伙什么时候吃过亏？什么时候会大发慈悲不求回报地帮别人？

    事已至此，阿里阿德涅商会也怎么不了对方——在达成协议后昆塔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帮他们占领了克里斯托星，科技差距带来的战力鸿沟使得即使是黑星财团也在核算过成本风险后立刻宣称放弃其在克里斯托星上的主权，阿里阿德涅商会自然也做不到比黑星财团更硬气——实际上，整个阿里阿德涅座的科技加起来也比不过昆塔沙人。

    于是阿里阿德涅商会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他们甚至不敢和对方翻脸。

    那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在事后负担起昆塔沙人对他们开出的事前宣称“已经尽可能压低了但仍极具必要的行动成本”的高额战争支出，还要被自愿地将克里斯托星的建设开发及管理运营权委托给对方经营——期间产生的一切成本由阿里阿德涅商会承担。

    这被全银河系看作开门揖盗的典型示例，阿里阿德涅商会就此沦为笑柄，身体力行地向人们昭示着与虎谋皮只能迎来羊入虎口的结局这一道理。

    其中笑得最厉害的是黑星财团。作为合格的生意人，及时止损的行为让他们只是没能获得一块宝地、最多赔进去一些前期的战争成本而已——那些和对克里斯托星开发所需的基础设施投入跟后期的运营成本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们也没引狼入室不是吗？

    和意气上头最终亏得血本无归的阿里阿德涅商会比起来他们迎来的结果确实要体面得多。

    至于多诺万，反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之前无人在意的处境于它来说——或者说于它上面的生物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这颗星球原本属于赛博坦势力范围——整个半人马座α星系都属于赛博坦势力范围，没人会不开眼地来这里找不痛快。

    但那是以前。那已经成了老黄历了。

    和我一样，赛博坦也早已今非昔比了。我和它之间唯一的不同是一个是朝好的方向变，一个是朝坏的方向变。

    一个荒芜死寂的赛博坦是吓不退任何人的，一旦这里的的情况被外界发现，必然会有更多人纷至沓来。

    而多诺万的命运甚至可预见地将要比克里斯托星还要波折得多，因为这里有的宝贵物产除了成分为二氧化硅的水晶之外，还有大片的硅晶平原。

    单晶硅的价值可不是水晶那种只能用于珠宝和装饰的东西能比的。它在现代工业中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电子和能源技术领域的关键作用——使得它对所有工业化和科技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文明吸引力都非常的高。

    而银河系中凡有姓名的文明，工业化和科技水平就没有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