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诺万·08

    坦白来说,制造幻影是个非常方便又非常好用的手段,难得的是它的用途也非常广泛。

    在对方没发觉到这是幻影的时候它是个诱导的好办法,而在对方已经发觉到这是幻影的时候它还是个可以用来激怒对方的好办法。

    就比如现在,屡屡出现的幻影久让我很生气——我对这种事已经受够了——先是通量,然后是虚影,接着是天火,接下来会是谁?

    “——静电?你怎么在这儿?对了,我找不到弦轴了,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

    看着突然出现在我一旁的置换,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是他。我要他死。

    第四个家伙紧随其后地出现,“明知眼前的是幻影还会被激怒是不理智的行为,你应该保持清醒,更何况要一个已经死去的赛博坦人死是不合逻——”

    “——给我去死!”

    我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

    这话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声波的反应且先不论,守在我面前的这些幻影倒突然间变得亢奋起来——他们开始吵吵嚷嚷地抢着说话,一个比一个大声。

    “我明明比声波更爱你,我明明比他和你更亲近,只要你想的话我愿意把你给我的一切都给你!你该爱我的——你该爱我的!我是你最该爱的人!你为什么爱他不爱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让我诞生又故意将我置于如此痛苦之中?”虚影的幻影这么说。

    我没有。

    “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好,从今以后我会关心你、爱护你的,我会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们可以一起生活,那些你不懂的,你不明白的,我都可以教给你——只要你肯认罪伏法,只要你认下你做过的那些事,好吗?”天火的幻影这么说。

    我没罪。

    “我在火种源没见到她,所以弦轴肯定还活着。你有去找过她吗?你知道她的下落吗?你能告诉我吗?老师他肯定会因为我的死而为难她,我很担芯这个,要是我还活着起码还能向他解释我的死和弦轴根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是被你杀的,老师应该向你报复才对。”置换的幻影这么说。

    我没杀。

    “你称我为老师、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那为什么我还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潜意识中不愿面对的人里会有我?告诉我,静电,你恨我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关于学习、关于老师、关于尊敬的话,都是在欺骗我吗?”

    给我去死!!

    无论你们是幻影也好,是真人也好,再这么缠着我,你们都给我去死!!!

    ……

    不!不不!不能都要死,起码我的虚影不能……我那可怜的小小的孩子,她是那么的敏感……那么脆弱……她孤单又可怜……她只是要我爱她……她只是要我爱她……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是我对不起她,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可虚影是这样,别的这些家伙也是吗?

    他们不是,他们间没有一个是。我不欠他们,他们欠我——是他们待我不好,既如此,既然明知是自己理亏,不夹着尾巴躲得越远越好,还跑到我面前缠着我做什么呢?

    既然他们都这么做了,我怎样还回去都是应当的吧?

    远处突然传来鸟鸣声。

    鸟鸣。鸟鸣……鸟!那只鸟也来了吗?!!

    真这样的话无论那只鸟要对我说什么都不要紧,这是件好事,这实在是件好事——起码我们还能见一见,见一见也是好的。

    然而我一瞧过去,发现那是激光鸟。

    ……啊,也是。也是。虽然那只鸟和我说过许多话,却从未对我鸣叫过,幻觉是对记忆的再造,我也不知道的东西是不会出现的。

    更不用说我如今已经连那只鸟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都淡忘了。

    这几百万年的时光过下来,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慢到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快到回头一看什么也没留下。

    爱也没有,恨也没有。

    ……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倦。

    激光鸟正抓着之前那只水晶生物朝我和声波飞来,叫声急切到堪称凄厉,他不应该叫成这样的,他怎么了?有东西在追他吗?可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他的叫声和那些仍环绕在我身边的叫嚷掺和在一起,这环境着实不能算平静。

    但我懒得管。

    我和声波仍在往下坠,他仍旧很用力地勒着我,似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突然想到在船上时的一件事,然后向声波提了起来。

    “我曾经让你说些想和我同生共死的好话来听,你还记得吗?”

    他没理我。

    “你肯定记得,因为那就在前不久。”

    他仍不说话。

    “你当时什么也没说。”

    就和现在一样。

    “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的双臂又在收紧,我现在已经可以断定我被他扼住的机体上必然已经被他勒出了他机体的形状,疼得我想要大喊。

    但是我没有大喊。我仍在很平静地和他说着话。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儿和如今很不一样,这是我能确定的。但也有事是我不能确定的。”

    而且那样的事很多。非常多。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光学镜毁了个彻底,所以我不知道那时这里有没有现在的这种幻影。”

    这东西……很邪门。它并不是完全的光学影像,也不是完全的幻觉,这是在我认知范围外的手段。

    也许从那个同样会用它的小崽子那里能摸出来些线索,但那一时半会不是我要考虑的东西。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火焰是幻影的源头,你看到了什么?”

    更准确的问题是,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也许他的面罩下并没有一双光学镜,也许他是以别的方式来观测所处的环境,那他可能也和我上次来这里时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真那样的话于他来说未尝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因为这里的幻影是奔着攻心来的,属实是非常阴毒的一个东西。

    ……这东西到底哪来的,怎么这么邪门。

    声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开始带着我掉转方向,以一种滑翔的姿态飞向地面。

    我没配合,也没挣扎,只是又问了他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说来我简直不敢相信,声波,我仍旧没有看到你。”我不再对他的答非所问觉得愤怒,而是颇觉好笑地笑了起来,对他说,“真奇怪,我以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会重一些的。”

    话音刚落,我久将他甩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自己一头栽进了附近因焰火高温而融化的的二氧化硅池中。

    这片半透明的海洋温度极高,体感上来说差不多有……两千度?

    这其实还好,以赛博坦人的机体条件来说还是应付得来的,而且还不用担心二氧化硅凝固把机体封在里面。

    更关键的问题其实是行动上的不便——周围的液体非常粘稠,而且密度很大,体感上来说就像我之前被流沙掩盖时候产生的感觉一样——机体完全使不上力气。

    我听到激光鸟在叫了,声音越来越近,想来声波会没事的。

    唔,那就不管他了,干我的正事要紧。

    顺着液体自身的走势和流向,我开始往温度更高的汪洋深处游去。

    答案就在那里,不找出来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说实话这一切是有些超乎我的想象的。

    不是对我毫无影响的高温——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而是这片二氧化硅海洋深处的尸骸。

    形形色色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铺满了整片海洋,望过去简直无边无际。

    这是片尸海。

    这些尸体大多是蜷缩着的,生前所经受的高温带来的痛苦似乎使这些生物的意志崩溃了,凡有嘴的生物都大张着嘴做出嘶吼的样子,于是这些足以烧坏大多数生物身体组织的高温液体就这么灌进了它们体内,使它们的神情都定格在一副狰狞凄惨而绝望的样子上。

    这些尸体的种类极其多样——有碳基和硅基的,但我甚至还看见了些甲烷基和硫基生命体,以及一些数量稀少极罕见的氢基和氨基生命体。

    不过以数量论,总的来说还是碳基和硅基占多数。

    碳基生命体的种类是最多的,这和这种生命形态的庞大基数有关。

    硅基生命体的数量是最多的,这和它是本地占据统治地位的生命形态有关。

    这里的景象能解释的通很多事,但这些尸体为什么会被堪称完好地保存在这里——就像标本一样——就成了解释不通的事。

    我毫不犹豫地越过了这片尸海,继续往这片海域更滚烫的深处游去。

    虽然身体完好,但附着在我灵魂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这种异样又强烈的感觉让我很不适应。我开始很难集中精神。

    然后我又见到幻影了。

    这次是我自己的。

    ……这应该算不上幻影。

    ——那是几百万年前来到这颗星球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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