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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丛生

    闻居远这几日确实心里不爽快,自从上次得了徐禹保的暗示,他便又着人开始仔细查访这位江夔巡抚陆知厦。

    其实他与这位陆巡抚并不熟稔,当初答应住在霜红别苑也完全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而且说实话他来了之后还担心陆知厦会趁机来探访,却没想到这位巡抚似乎做事很谨慎,只让自己的夫人和女儿露了个面,就连府中的那几位公子也都没来过。

    他不觉对陆知厦印象还算不错,可那日徐禹保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似乎这陆巡抚并不像他表现出的这么高风亮节…

    三日前,他特意让非昨跑了一趟衙门,同时给陆府和徐府分别写了一封手书。

    陆府的人当时就给他回话了,说是此事虽涉及陆家,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请他依大乾律法行事即可,陆府绝无二话。

    徐府则是在当天晚上专门差人避开了耳目给他捎了口信,邀他第二日戌时过府一叙。

    第二日夜里,他故意让人套了马车,穿上他平时穿的衣服去了酒楼。而他则是由非昨陪同,两人穿了夜行衣从后门进了徐府。

    徐禹保当时同闻松柏政见不同,愤然离京,距此已然过去将近五年。

    徐家举家搬迁,徐禹保的独子徐怀久当时激愤之下还写了一篇《明言论》,将矛头直至首辅,差点儿惹得龙颜大怒。

    幸好当时在朝中有不少支持徐家的言官,从中斡旋,何况当初徐怀久“羡君公子”的名号还是当今圣上赐的,皇帝也不舍得真砍了徐怀久的脑袋,此事才勉强以徐怀久被打了三十大板作罢。

    闻居远其实在中间也起了一些作用,他见皇帝震怒,后来专门寻机会将那篇曾经名动天下的《清田论》从库里翻出来,让得宠的太监趁着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装作无意放在了案头上。

    皇帝看到那篇《清田论》自然就想起了曾经他还是太子时,徐怀久作为陪读侍奉左右的日子,心不知不觉也就软了。

    当然这件事除了闻居远本人,他谁也不曾说起过,也就无人知晓了。

    没想到他一见到徐禹保,按照晚辈的礼节行过礼之后,徐禹保突然一揖也向他行了个礼。

    他当即有些懵,问道:“徐大人,这是何意?”

    徐禹保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语重心长道:“当年犬子激愤之下得罪了圣上,多亏你用那篇《清田论》唤起圣上旧日情义,才让徐家免了一场灾祸。”

    闻居远一愣,立刻就想矢口否认,并非他乐于做好事不留名,而是他太清楚徐怀久的性情,恐怕徐怀久知道此事还有他的功劳,又该以为他是刻意如此。

    “徐大人从哪里听说的?我并没…”

    他的话尚未说完,徐禹保扬手制止道:“此事虽已过去多年,可我知道是你从中帮忙,我亦知你的顾虑,小儿自负狂妄,多年与你较量,总想着压过你的风头,当年那篇《清田论》,我曾看过那一半被污了的文章,比小儿的论述更加鞭辟入里,只不过很可惜没有机会得见全篇,我知道你肯定也怀疑过是不是小儿从中作梗…”

    “徐大人,我从未怀疑过徐公子。”说到往事,闻居远忍不住插嘴道。

    徐禹保点了点头,“小儿总觉得他文采卓然,不比任何人差,尤其是不比你差,但从胸襟格局上,他确实是不如你,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那一篇《清田论》受人质疑,就非要把事情闹得天下人皆知,到连累了你,本该天下扬名的籍风公子却落得籍籍无名。”

    徐禹保这一番话说的纯然肺腑,让闻居远不由肃然起敬,拱手道:“徐大人,其实过去的事,我早已没放在心上了,徐公子也的确才华斐然,我知道他不甘居于人下,但我亦相信徐公子人品,他断做不出故意弄污别人卷面让自己夺魁的事来。”

    徐禹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今日约你前来,是想当面同你说说赵氏商行的内情。”

    闲话说完总算说到正题,闻居远面色凝重,“那日徐大人递出来的消息我看了,这赵氏商行不仅同朔州同知梁敬轩有勾结,难道就连江夔巡抚陆知厦也参与其中?”

    徐禹保邀他坐下,茶壶里早泡好了茶,一人一杯。

    “陆知厦此人做事谨小慎微,这些年无人弹劾,也无人保举,就在这江夔府勤勤恳恳地做了快七年巡抚,至于他究竟同赵氏商行有没有关系,我尚不能下定论,我今日是要同你说一件别的事,你可听过两江的鲸洲帮?”

    闻居远一凛,点头道:“听过,而且从京中传回的消息,鲸洲帮的三当家奚红岩反叛投靠了朝廷,还带着首辅藏在鲸洲帮的画像做投名状,因此首辅才被下狱。”

    徐禹保不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想到曾经那个同自己为了朝廷与百姓争得面红耳赤的闻松柏,不由地唏嘘道:“原来如此。我今日要说的便是这鲸洲帮长达数十年对两江的骚扰与劫掠,他们所掠夺的金银财宝近些年竟兜兜转转流回了市面,在不少州府都有发现。”

    闻居远心下了然,点头道:“我朝金锭与银锭上都有铸造年号,且每一批金银都有详细铸造时间和地点,但是只要掌握了铸造的技术,便可融了再铸,这样上面的标记就都消失了,可珍贵的首饰珠宝却不能损坏,他们只能等,等时间够久,再拿出来卖掉,便可以换成真金白银,但这都需要中间人,我猜赵氏商行便在这其中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

    联想到梁敬轩府中的地库,不难猜出来赵氏商行是如何将大批的金银珠宝迅速变卖,然后光明正大地换成银子。

    徐禹保饮了一口茶,对他缜密的分析十分叹服,“你所料不错,鲸洲帮正是通过赵氏商行将不义之财改头换面重新流入各州府,尤其以朔州府和滁州府最甚,反倒是两江地带几乎没有见着。”

    “这不难猜,他们当初掠夺的大多都是两江的财物,自然要避开两江地界。”

    徐禹保也赞同他说的,“不过这赵氏商行敢明目张胆地与鲸洲帮勾结,与京中势力密不可分,而且…”接下来的话,他掂量了半天,还是决定直言不讳,“听闻如今赵氏商行当家的叫赵生淮,他以前曾是个举人,还差点儿当了官,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京中权贵,有人曾见过他去过七王府邸,似乎做过一段七王的幕僚。”

    七王,柴墉,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同时也是闻家的死对头。

    闻居远一听到七王二字,瞳仁微缩,露出凝冷如冰的目光来,怪不得之前让赵岚带回的信中如此含糊,原来竟是与位高权重的七王有关。

    “既与七王有关,便更要查到底了!”闻居远微微握拳,将心里的憎恶慢慢压下。

    徐禹保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他迟早都要知道,索性将话摊开:“虽说赵生淮做过七王幕僚,但也不一定就借了七王的势,七王毕竟是皇族,他勾结鲸洲帮,纵容那群海盗作乱,不等于破坏大乾社稷根基?于他来说亦无甚好处。”

    闻居远却想到了另外一桩事,不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分析这其中利弊,不得不承认徐禹保所说也有理,“据我所知,朔州同知梁敬轩肯定与赵氏商行有勾结,至于他区区一个五品同知能只手遮天到什么程度,相信徐大人也很清楚。”

    徐禹保早就对梁敬轩有所耳闻,但那时候对此人的印象还是个靠闻松柏提携的寒门书生,“梁敬轩此人我亦有所耳闻,出身寒门,当初若不是闻首辅举荐,恐怕他还做不到如今的位置,只不过人心难测,他究竟是如何同赵氏商行也扯上了关系,这就不得而知了。”

    闻居远冷哼一声,“徐大人可知如今谁入主了内阁?”

    徐禹保先是一怔,随后像是对他这一问有所顿悟,不过江夔距离京中路远,就连闻松柏被陷害下狱的事情还是从闻居远这里知晓的,他自然不知此人是谁,但却好像明白闻居远问的含义:“是谁?”

    “高成林,高次辅。”闻居远眸光一闪,紧接着又说道:“这个消息就连像徐大人一个州府的布政使司都不清楚,梁敬轩却早就知道了。”

    “高成林?”徐禹保倒是不怎么诧异,只是觉得事情好似越来越扑朔迷离,“他可是闻首辅一力培养起来的人…”

    闻居远又何尝不知?闻松柏没有子嗣,因此对待他们这些子侄都十分宽厚,对于那些寒门学子更是如同自家子侄般厚待,就像梁敬轩,还有高成林。

    高成林可以说是伯父所举荐的学子中最得圣心的一人,一路平步青云,走到了内阁次辅的位置,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伯父从来都不曾打压过他,毕竟想要进入内阁,首先就需要得到伯父的首肯。

    可高成林难道也像梁敬轩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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