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

    骆秋见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最后似是停在了自己的唇上,忽地心跳如鼓,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抹去临时起意抹上的唇脂。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不像从前那样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男子,而是第一次有了女子的心思。

    可面前的男人是她不能肖想,也不该肖想的,他对她大概已经厌恶至极,只是守着君子之礼,才对她假以辞色。

    她暗暗掐了下掌心,笑得放肆起来,“闻公子,你不喜欢猪蹄吧?”

    闻居远的眉皱得更深了,面无表情地瞟了眼碗中滴着油的猪蹄,感觉到她是故意为之。

    “闻公子,你瞧我是不是就像这碗里的猪蹄?”她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大口咬了下去,唇边顿时炸开浓郁的油香,她不拘小节地用手抹了下,“喜欢的人自然是爱不释手,可要是像公子这样不喜荤腥的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自打来了江夔,闻居远从不在饮食上苛待她,平素她不怎么在意,可如今才幡然醒悟,就算当初在骆家,虽说府里不缺她那一口吃食,但因邹姨娘不受宠,她则跟着吃苦,府中给她们母女的餐食和下人的差不多,别说是猪蹄了,就连肉汤都喝不到。

    可闻居远自己不喜荤食,却能照顾到她的喜好,几乎日日给她的餐食都是荤素搭配。

    想到这些,她仿佛怕以后吃不到了,又发狠地咬了一口,然而这一次她却没尝出任何香美的味道,反倒是心里酸涩上涌,喉头也跟着发紧,在嘴里的猪蹄几乎难以下咽。

    她苦笑了一声,垂下眼皮,“闻公子…其实你不必如此,以后也是,若是讨厌憎恶一个人,就不该拘着礼数,继续对那人好,不然你怎知那人会不会因此而扒着你不放?你说是不是?”

    闻居远从碗里移开视线,望着她快要低到碗里的脑袋,忽地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时呼吸都困难起来,他微微蜷起手指,掌心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几度欲要开口,可有些话就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滚过,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已经慢慢将嘴里的猪蹄咬烂嚼碎,费力咽下去的骆秋重新抬起头来,她夹了一根绿油油的荠菜,冲他笑了笑,“你看我就不喜欢吃这种又淡又没味道的青菜,因为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只能吃这些,家里别的孩子都能吃肉,我就只能在一旁悄悄看着,那时候想着远远闻一闻那香味也好,可我要是被发现偷看家里兄弟姐妹,也是会挨打的。”她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是笑着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里面有水映出的光,让人瞧着刺眼。

    她今日似乎格外话多,像是说不完又像是担心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这些曾经早就烂在心里,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诉过的苦楚,她竟对着一个应该对她厌弃却又真心对她好过的人说了出来。

    她将筷子连同那根荠菜放下,慢慢摊开双手,给他亮出这些年挨过打的痕迹,嘴角微微弯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看,这些都是我爹曾经打我手板留下的茧子,后来我就记住了,就算再嘴馋,也不会去偷偷扒着门框,像狗一样去闻那味道了…”

    闻居远咬紧了牙关,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孤决来,夹起碗中的猪蹄吃了一大口。

    常年茹素的脾胃,经不住如此油腻的挑战,很快便恶心欲呕。

    他硬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然后毫无异样的放下筷子,看向她,还未开口便见她同样拿起筷子,将那一根荠菜放进了嘴里。

    其实并不难吃,反而因厨子的手艺好,青菜烧得也很好吃。

    “这…应该是我吃的最好吃的一次青菜。”骆秋裂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闻居远忍着心里仿佛被风吹成空洞的凉意,竟也勾了下唇,“难以下咽的不是青菜,而是过去的经历,以后…”他缩了下手指,克制自己想要拂去她嘴角苦涩的欲望,淡淡道:“以后便忘了吧。”

    他不知自己口中说的忘了,究竟是忘了过去,还是忘了现在…

    骆秋看着他,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肯定会忘了,我要赚钱,以后每天都只吃自己喜欢的菜。”这话既是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他忽然没了任何食欲,摆了摆手道:“拿了字,赶紧离开。”

    骆秋抿唇看着他,识趣地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书案旁,从砚台下拿了他写好的文章,背对着他,吞了口唾液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低声道:“闻公子,我想要回我的金蝉子。”

    闻居远轻轻地抬了下眼皮,目光扫到她今日穿的青色衣袍,粗糙又宽大的布料拢着那细细一条的身子,再往上便是腰间束紧的衣带,他便停住了向上看的视线,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倏地别过脸,冷淡异常道:“你不是说那东西送我了?怎么总想着要回去?”

    骆秋吸了口气,转过身对着他,见他似乎不愿见她这副出尔反尔的嘴脸而偏过头,她故意没脸没皮道:“闻公子,那金蝉子是我的命根子,你还是把它还给我吧,不然我总惦记着,万一又忍不住来纠缠你,你也心烦?何况闻公子你也不缺那一点金子,不如发发慈悲,就当是可怜我?”

    她越是想要斩断一切同自己的联系,他便越觉得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些,以前是真的厌恶她如此蝇营狗苟的做派,可如今却觉得她是故意如此让自己生厌,可他也想如以往一样,义正言辞地斥责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此刻无论如何却无法镇定如常地看着她的眼睛,连假装厌恶都做不到。

    他负气地将掌心叩在桌上,“你怎知我不缺…”

    “闻公子,要不这样吧,你把那金蝉子给我,日后我赚够了钱,折换成同等的银钱给你。”骆秋想了折中的办法,想着他总不至于还不答应。

    他蜷起手指复又展开,最后才下了决心,起身去拿了纸笔,“你来写。”

    骆秋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写什么?”

    “自然是借据,你说的话并不可信。”闻居远也起了执念,她既然非要拿回那尊金蝉子,同自己一刀两断,他便如她的意,可这砍下去的刀必须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他自洒金楼第一次放过她开始,从未想过有今日。他们之间兜兜转转的纠葛,看似是他掌握了主动,可其实她才是那个想要抽身便能随时抽身的那个人。

    骆秋竟没想到他居然是不信她说要偿还借用那金蝉子的承诺,登时心里冒了一簇怒火,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说的也对,在他心里她可不就是个毫无信用可言的骗子。

    她敢怒不敢言地从他手里接过笔,一笔一划地写道:今借到闻居远金蝉子一尊,略有破损,折合白银…

    她想了想,还是往少写一些比较妥当,正要下笔,忽听到他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说五千两。

    她猛地抬起头,愤愤不平地瞪着他:“闻公子,你当我是傻子?那尊金蝉子可不是个实心的,最多也就一千两!”

    闻居远见她一提到银钱就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可又想起自己是要同她划清干系,立刻又板正道:“那就写一千两。”

    骆秋剜了他一眼,心道亏得之前还有些不舍,觉得他对自己很好,现在被他临时这狮子大开口要的心肝疼,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不情不愿地写了一千两,又写清楚年月日。

    临到最后,她又起了小心思,没写落款,想着蒙混过关。

    岂料他那叫一个眼尖,伸手便点在了最后,不容含糊道:“写清楚你是哪里生人,不然你等着我给你念出来?毕竟不写清楚,日后你若是要反悔不认,说这字据上的人不是你,我该如何是好?”

    骆秋又气又恼,眼看蒙不过去,只得重新写上,然后抬头看他,“这下行了吧?”

    闻居远拿过来扫了眼,沉默着走到书案前,从一侧的暗格里取出一方私印,“过来。”

    骆秋被他整得心里憋屈,没精打采地走过去,没好气地问:“还干嘛?”

    闻居远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语气轻快道:“伸手。”

    骆秋疑惑地伸出一只手,“做什么?”

    闻居远直接扯过她一根手指,用私印在上面按了一下,抬起下巴示意纸上的名字,“按吧。”

    骆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按了上去,“闻公子,想的真是周到啊!”

    闻居远挑了下眉,“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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