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照自小不如旁的孩子健壮，杨世宾对她处处疼爱，凡事有求必应。直到此次他才察觉到了不对，她一幅弱质的面孔之下，倒是如他一般，敢想敢做。

    在她的哀求之下，他三番五次的对她承诺必会如她所愿。如今沈猷即将要调兵去徐、淮两地，倒是个好时机。

    今晚在书房的时候，沈猷同他提起此事，他起初是不信的，但后来想想，虽然沈庆溥为人臣不忠不义，为人夫为人父也未尽其责，但是沈猷毕竟为沈家长子，未必就肯因此舍弃了他这个不成器的老子。

    若是自己趁此机会暗中让陈居其控制住这三万士兵，以此来挟制沈猷，逼他娶了女儿，倒时候婚事成了，他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怕他反水不成。

    杨世宾坐在案前提笔，将沈猷将调兵去徐、淮一事和他的意思尽数落入纸上，明日一早便派人交付到陈居其手上。

    ……

    城北北门桥旁，每月的初五、初六有市集，今年北方巨变以来，此集市并未比往年冷清，好似北廷的覆灭，并未对金陵造成任何影响。

    已经入冬，但是街上往来行人如织，街市上红红火火，倒有了几许春日的气息。

    一辆马车停在路旁边的狭窄巷内，车上跳下一个面色细嫩光滑的男人。

    他眼神在闹市中逡巡，随即便定在一处卖布匹的摊位前。

    男人走回车旁，撩开车帘，一个雍容的男子懒散地拥着锦被坐起身：“人找到了？”

    白净男子躬身道：“还在老地方，是否要将人请过来？”

    永光帝摆了摆手道：“她在生朕的气，朕要亲自过去瞧她，方显诚意。”

    白净男子将一件披风披到永光帝身上：“主子慢着点。”

    永光帝转过巷口，入了闹市。

    此处人多嘈杂，两日时间从开市到收市，商贩、顾客忙于交易，并不很在意进出往来都是些什么形貌的人。

    以往每次都是永光帝随行的太监将他的发妻叫到车里来会面，此次，“皇后流落民间”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他心知对不住她，为了平息她的怒气，自然是亲自下车相迎，以盼她能息事宁人。

    一袭宽袍大袖突然立在眼前。

    女子淡淡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喜悦之色，随即便隐了下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永光帝将她手一握，拉倒了身前道：“我想你了，自然亲自来见你。”

    女子饶是知道他生性风流，同所有女子都会这般花言巧语，还是动容了。

    女子催促他快些走，这里人多眼杂，若被人看去，难免生出些额外的事端。

    二人上了马车，太监和车夫立即迅速避开。

    永光帝并未急于问她谣传之事。只是细细打量她今日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如往日处处为他着想。

    他摩挲了她的手掌缓缓开口：“咱们夫妻之间，是朕对不住你，上个月朕没得抽身，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这些日子，坊间的传言朕也有所耳闻，只是你知道，这事朕做不了主。”

    坊间之事她自然知道，最开始她看不惯那外室跟他进了宫，她为此哭了几日，加之上个月此处开集时，她左等右等都未见丈夫来，以为他已经弃了她们母子三人，一时气愤，才让管家将太后是皇上情人的消息放了出去。

    女子拭了泪：“为什么她入得了宫，我和孩子却入不得？”

    永光帝安慰：“当时我不知道你还活着么，否则怎么也不会让你们在外面受苦。她最近知道了你还活着的消息，天天跟我闹，万一她再这么闹下去，迟早会有人发现，到时你和两个孩儿的行踪暴露，不仅你们性命堪忧，那我这个皇帝也做不得了。你跟我道个实情，这事儿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女子听了这事儿会影响他的皇帝位置，霎时心软了，她虽对他有怨气，但是断不至于想两败俱伤，毕竟两个孩子还要指望着他。

    她嗔道：“我怎么会将此事说出去，怕是你来见我有人看到了罢。我的身份只有老管家知道，他和你我一条心，怎会将此事透露出去。”

    永光帝知她不会存害他的心，也便信了，保证道：“朕日后择个时机，以选美人的名义将你接入宫中，到时候封个妃也倒是轻而易举，只是，她现在名义上为太后，你万不可跟她对着来。”

    永光帝现在只要想起他昔日的那个柔媚的外室，如今的太后便脑子嗡嗡炸响。

    他那外室自打当了太后以来，不复了原来的温柔和善，每日只知和他身边那些年轻美人争风吃醋，若是他在哪个美人处多做流连，她不日便会摆起太后的威风。

    当日他带着外室一起出逃来到金陵，恰被曾经在兖州领过兵的杨世宾所收留。

    他出逃的路上亲眼所见雍兵在宁王府上，屠戮了满门，一个也没能逃出来。他将此事告知杨世宾，杨世宾却问他此事他有没有同旁人提起过。

    杨世宾和他家有故交，知道他为人机灵，又恰是兖州人，便许诺给他泼天的荣华富贵，让他扮做宁王世子。

    杨世宾本想让他处理了那外室，以免横生枝节，但他一贯心软，对身边的女人下不去手，这才开口求了杨世宾。杨世宾见那外室看着乖觉，连声承诺一切都听他安排，便让她也跟着入了宫，鉴于她年纪长，故对外宣称是和他一同逃出来的姨娘。

    可如今，这位“太后”对他横加干涉，让他胆战心惊。她前几日还当众责罚了新进宫的美人，后来他避人耳目，去她寝宫陪了两晚，她才稍稍收敛。

    永光帝的发妻听了他说要带她入宫，半年多来的怨气消散了。

    她往永光帝怀里靠了靠：“我一介妇人，什么都不懂，一切听你安排便是。”

    永光帝心情大好，依依不舍别了妇人。

    妇人得了永光帝的许诺，心里暗暗憧憬进宫后的生活，只让管家收了那专门等人的布匹摊子，上车往家中赶去。

    在她身后，两个寻常打扮的男子对换了一下眼色后上了一辆随处可以赁到的不起眼马车，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