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他们兄妹二人后，他们也离开了这座荒城，至于那些人，温南锦没救，也没问。

    连年少的孩童都能狠下心来，那样的他们不值得救。

    生死看天，人各有命。

    这是离开城门时，温南锦对沉韵说的话。

    还有最后一段路程就是此行的终点，太鸣山城，一座古老神秘的城池，每一位圣上的登基前都需要这里的宗者出山。

    这一次他们因为圣旨前来，但是却不知道要取什么东西。

    离开队伍的两人也没有再跟上来，温南锦望着周围看不到头的萧条景象，越向后面走就越难见到人。

    城是空的，庄稼田地荒芜着，除了漫天的黄沙，再也见不到其他。

    赶了一天的路，每个人身上都是沙土，取下头上的斗篷，看着上面积的厚厚一层，温南锦坐在火堆前，轻轻抖着。

    “我来。”褚牧从她手中接过，侧身向另外一边很快就处理好。

    “你知道这里的百姓都去哪里了吗？”她看着面前的火光，耳边是火花炸开的声响。

    “都去像如西城那样的地方了吧。”褚牧回她，保护着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美好念想。

    他们不是战死，没有疾病，也没有饥荒，而是离开了，去到了更好的地方。

    温南锦笑了笑，眼底含着泪光，“真好，他们都还活着。”

    褚牧起身坐近些，握着她的手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后面如果真的是宗政晔坐上皇位，那才是民不聊生的开始。”

    侧着头依靠在他的肩上，温南锦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褚牧，众生和一人你会如何抉择？”

    褚牧合着双手包裹着她的手，这样时节中她的手还和冬天一样冰冷。

    “众生……那个担子太重了，我只要一人，埋名江湖中，衣食温饱，看尽世间。”

    这样的话和温南锦心中想的一样，但那是在离开越中城之前的想法。

    一路走来看到的种种，让她动摇了最初的坚定，就在方才她想如果褚牧自己坐上那把龙椅，他不会有事，而他也会是一位明君，这个世道也会慢慢变好。

    但是他说“众生，太重。”

    温南锦在心中嘲笑了一声自己，“你啊，还是太过于意气用事，那个位置就算坐上去也不能保证完全的安全，甚至可能会惹来更多的祸端。”

    “褚牧，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埋名江湖中，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到那天我会向你讨这个秘密。”褚牧也被头侧向她的方向，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

    前面是火焰的光亮，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这样的时刻中，给温南锦一种他们也会像这样，脱离背后所有的黑暗，走向前方的阳光明媚之地。

    想着想着她嘴角上扬着，带着笑意睡着了。

    让沉韵拿了披风过来，遮着她的身子后，把人抱在怀中。

    褚牧就这样看了她许久，临近天明才闭上眼睛。

    一早醒来后，温南锦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动不了，第一想法自己不会被绑架了吧？

    睁开眼就看到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睡着的他眉眼间温柔了很多。

    看了好一会，褚牧睁开了眼睛，笑着问她：“可还满意？”

    温南锦佯装想了一下，“很满意。”然后从披风中抽出自己的双手，环住他脖子。

    接着说：“褚牧，等这次回去你就去相府提亲吧！”

    听到提亲两个字，褚牧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把怀中的人扶坐起来，看着她说：“锦儿，这次回去越中就真的乱了，将军府的未来有太多的未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可好？”

    再次听到越中城要变天，她就这样目光沉沉地看着褚牧，环着的双手并没有打算放开。

    “褚牧，我想陪在你身边，就算是陷入险境也没关系。”

    褚牧低下头蹭着她的额头，“但是我不愿看到你陷入危险中，我想护你无忧。”

    “同样的你想保护我，而我也想要保护你，所以后面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你都不能只身涉险，你要想一想还有我等你。”

    说完她用双手捧着褚牧的脸，“可以答应我吗？”

    她在等一个承诺。

    而褚牧点头了，他知道这个点头的意义。

    是挂念，更是永远割舍不了的爱恋。

    *

    无论是出发前还是在这一路上，早已在太多的人的人口中听到太多次太鸣山，对于这座城，温南锦前期是复杂的。

    当真的站在城门的时候，她是放松的，这份放松来自身侧的人。

    他们一行人坐在马背上慢慢走在城中大街上，处于靠近沙漠的城池，和界北城确实完全两种的景象。

    距离太鸣山城的周围十里全都是种满茂盛的树木，就算是在烈日的炙烤下，也不见凋零。

    城中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上也是葱郁一片，走进可以清楚的看到半山腰上那潺潺流水。

    整座城把这座山围在中间，百姓算不上富庶，但没人脸上走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这里更应该说是比如西城还要适合生活的城池。

    马儿走的很慢，经过的百姓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城外人而感到害怕，温南锦突然有些后悔了，这里更适合云家那对兄妹。

    身旁的人像是感应到她心中的想法，微侧身望着她说：“是不是在想云家兄妹？”

    温南锦回看着他，笑眼弯弯：“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褚牧牵过她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很快就松开。

    他们头上的斗篷在入城前就取了下来，每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衣衫上还带着细小的尘沙。

    “今日现在山下落脚休整，明日一早我们再上山。”褚牧对身后的人说道。

    颜原早就累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半趴在马背上，“我现在只想好好吃一顿，睡上一觉。”

    “很快就到客栈，你再忍忍。”温南锦看着她几乎趴在马背上宽慰着。

    颜原侧脸贴着马背，就这样看着她，对她点点头。

    在城中一家客栈前下马，就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向青，来到褚牧面前抱拳道：“公子，都安排好了。”

    褚牧点头，他们走了进去。

    客栈中只有一位掌柜的守在前面，看到走进来的他们，连忙迎了上来，“各位客官，上房全都备好，楼上请。”说着他先一步走上楼梯，引着他们上楼。

    “掌柜的，住店的人多吗？”周围太安静了，这让温南锦不由出声问道。

    “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外人很少来我们太鸣山城。”

    温南锦问：“为何？”

    走上二楼后，掌柜的继续走在他们前方，走到一间房外推开门后，才回她的话，“因为城外的风沙，来的途中太艰险。”

    这样的说法温南锦听完在心中是认同的，想着来时路上遇到的几次风沙，这样的荒漠中处处充满危险。

    后面她没有再多问什么，和沉韵走进自己的房中。

    洗去身上的尘土后，她披散着长发站在窗边，想着刚才掌柜的说的那些话，还有一路留下的痕迹，但迟迟没有再见到那两人。

    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的相继离开，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情已经不同了。

    还有明日上山后，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要带回越中城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躺在床上许久，她毫无睡意，起身再次来到窗前，推开窗柩，今夜无月，目光所到之处都是朦胧的黑，就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突然视线一顿，她看到一人坐在对面的屋檐上，手中拎着一壶酒，模糊的身影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钟予承，是你吗？”她喊了一声。

    对方向她看了过来，夜幕沉重，温南锦听到他说：“是我。”

    未见他时，温南锦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是在真的见到后，看到他平安，却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他们就这样，一人站在窗前，一人坐在对面的房上，没再说一句话。

    天上挂着的玄月冲破黑暗，照亮整片大地。

    温南锦这才看清对面的人，一身白衫，原先半披散着墨发全都束在脑后，被微凉的晚风吹起。

    温南锦不知道的是，她在明亮中看着他，而他早已在黑暗中注视她许久，久到快丧失所有的坚持。

    黑暗散开，钟予承就不敢了，直到最后离开他都没有看向窗边一眼。

    就像是被酒浸着声音顺着风吹到温南锦耳中，“不要和其他人说看到过我，对你没好处。”

    说完问温南锦看着他像是一道残影一样离开，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没有入睡，这一刻还真的像是一场梦。

    轻笑一声后，她关上窗柩，躺回床上强制自己入睡。

    这一次的梦中，不再只有褚牧一人，她看到很多很多人，像是一场人生电影，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来审视着自己那短暂的前半生。

    “小姐。”耳边传来声音，电影戛然而止，她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着站在床边的沉韵，起身问：“怎么了？”

    沉韵看着她额头上的汗水，哭着嗓子说：“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我看到您一直在流汗，唤了好久都没有醒来。”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南锦看着指腹上的汗渍，起身下了床，顺手从她手中拿过帕子，自己坐在镜前擦了擦。

    “噩梦？”低笑一声，她说：“确实挺不好的。”

    沉韵没有听清，她走上前问：“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帮我梳妆吧，今日上山就不穿男装了。”放下手帕，对着沉韵说道。

    看着镜中的人，如此相像的两张脸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还有那日北疆圣神女说的那句话，加上在来这里之前，在寺庙中那位僧者说的那句话。

    更像是某种说不明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