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官

    褚牧回城被困的第二日,相府温南锦院中,沉韵对着站在亭中的人说道:“小姐,方才管家来说,前院有一位公子说是您的旧识,想要见您。”

    “旧识?”温南锦那日从临阳酒肆回来后,无时不再想着能用什么办法救出褚牧,思来想去最终全都停留在游和身上。

    对于这件事也就没有多想,带着沉韵就向着前院走去。

    刚迈进院中,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是耳熟,想到什么脚步加快走了进去,就看到坐在那里和相爷一同品茶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

    “锦儿不得无礼,游和公子可是圣上请下山的贵客。”温相对她嘱咐道。

    游和笑着接话,“相爷言重了,游和才疏浅薄担不起这个贵客。”

    温南锦打断他们之间的客套,走到游和面前问他:“你来找我是不是算到什么了?

    温相咳嗽一声,温南锦看了他一眼,在他的提醒下走到游和对面位置坐下。

    端着身子。

    好在温相只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很快离开,走到门外时对沉韵说:“你进去候着。”

    沉韵领命走了进去站在温南锦身后。

    有些事情温南锦并不避讳沉韵,她直言问道:“我要救褚牧。”

    游和静默一会后,说:“你们两人还真是有意思,都要救彼此。”

    “什么意思?”

    “让褚牧回城的主要原因是你。”游和说完接着问,“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回城你会死这句话吗?

    温南锦说:“记不清了。”语气中听不出她对这句话的重视。

    倒是让站在她身后的沉韵吓个不轻,轻轻扯着她的衣袖,温南锦回头拍拍她手,安慰道:“没事,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温南锦知她胆子小,听不得这些生啊死的。

    沉韵摇头,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样的她让温南锦叹了口气,不愿出去也就随她去了。

    “所以你今日来寻我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事情?”

    “不全是。”游和回她,“我知道你也在找我。”

    和聪明的人沟通就是轻松,特别还是这种有点神通的人,说一点就全都明白。

    她侧着身子半倚在椅背上,斜着眼眸看着地面想了一会说道:“你方才说的是回城我会死,那我离开越中城呢?”

    游和来了兴致,学着她的模样半斜着身子,一只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抵着自己下巴,“这是个好问题,那如果我说是呢,你会离开吗?”

    “我会。”她答道:“我会和褚牧一起离开。”

    原来她说的离开是这个意思,游和静静看了她一会,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

    温南锦猜出几分他沉默中的深意,“先给我点时间,离开前我会将温府上下安排妥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游和问她:“你安排好了所有人,唯独落下你自己,你就真的一点不怕?”

    怕吗?

    温南锦想,“应该是怕的吧?”

    但是没关系,无论命运最后是怎样安排自己结局,经历过这一遭后,好像也全都释怀了,只要那些爱着自己或者说是爱着温南锦的人,全都平安,就都值得!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无私,而是因为爱。

    来到这里后,她感受了来自家人,朋友,爱人,甚至还有很多陌生人的爱,早已在无形中汇聚成一股力量,推着她走到如今,那就赌一把,这些爱还可以继续推着自己走向更远的未来。

    爱是逢生。

    化人险境。

    这样的她再一次让游和另眼相看,他想,“遇到温南锦这样的人,褚牧三生有幸。”

    这天游和走出温府前,给了温南锦一个锦囊,没有说让她何时打开,只是说:“在你觉得应该打开的时候,就是需要的时候。”

    温南锦点头收下,看着他慢悠悠走在街上,在来往百姓间消失不见。

    翌日,在温南锦的劝说下温相决定辞官离开越中城。

    御书房中,宗政霁之听到他要离开,问:“可是因为锦儿身世?”

    温相作揖回:“回圣上,这件事和锦儿无关,在朝为官多年,也斗了大半辈子,臣老了也累了,还望圣上恩准。”说完他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相爷乃是一国之相,辞官之事容朕想想,此事改日再议,你回吧。”他没有应下,温相早有猜到。

    他继续跪在殿中,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相爷这是何意?”

    温相低垂下头,额头贴在冰凉地面上,他说:“还望圣上恩准!”

    “朕要是不应呢? ”

    温相抬起头来,目光凌然,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决,“那臣愿用一人之命,换夫人还有锦儿离开。”

    “温相!”坐在书桌后的人,看着他说道:“你我都知锦儿身份,她现如今不愿进宫,也不愿认下朕,你现在却和朕说要带她离开?”

    “她是我的孩子,无论何时。”

    宗政霁之手中攥锦帕子,撑着身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没有让无需上前扶着自己,他走的每一步都很慢,最后站在温相面前,低头看着跪在那里的人。

    “这几日朕在想,如果她真的不想入宫,那就依着她,谁让她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孩子,现在皇后不在,朕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她除了城中哪里都不能去!”

    明明是充满温情的话语,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却让人觉得心寒。

    温相未抬头,就这样说道:“您是舍不得她离开身边,还是因为现在的她对您来说是有用的?

    “温相,你大胆!”宗政霁之被这句话气得不轻,胸口快速起伏着,见到他这个样子,无需急忙走上前搀扶着,给他顺着气。

    缓了一会,宗政霁之坐回书桌后,沉着眼眸说道:“既然温相这么想要离开,那今日就留在宫中吧,至于后面的事明日再议。”说完他喊站在身边的人,“无需,传朕旨意去温府,就说朕许久没有和相爷下棋了,今日留他在宫中,让长公主莫要忧心。”

    无需领命,“是。”

    温相从地面上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上方的人,他在来时猜到今日所求之事不易,但是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说是留在宫中,实则是囚禁,用来控制温府。

    他轻叹一声,收回视线,想着这样的场景早在多年前曾也上演过一回,时隔多年,他还是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温府中,宗政映之听完无需说完那些话后,就要喊来管家备马车进宫。

    温南锦拦着她,示意管家送无需离开。

    前院中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时,温南锦说道:“母亲不要担心,我进宫寻父亲。”

    宗政映之回握着她的手,“锦儿,皇兄困住相爷为的就是让你入宫,你安心待在府中,我去。”

    温南锦笑着摇摇头,“就是因为我们都能看出他的真实目的,我才必须要去。”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开的,见她下定决心,宗政映之站在府外马车边,对她一遍遍叮嘱着。

    温南锦全都点头应下。

    最后在上马车前,转身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轻声说道:“等父亲回来,你们快些离开,南锦不孝,此行你们二老多多保重身体。”

    宗政映之抬手就要将她拉开,很快就听到她接着说道:“离开越中城后,会有人在城外接应你们,然后他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她问。

    “我会离开的。”温南锦回。

    但还不是现在。

    安慰着紧紧回抱了她一下后,温南锦松开她不再多说什么,回身上了马车,最后看一眼站在府门外的人,冲她笑了笑合上帘幕。

    没多久马车停在宫门外,温南锦听到沉韵说:“小姐,是无需公公。”

    温南锦点头,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

    站稳后,无需已经走来马车边上,向她行礼。

    “无需公公这个礼,我担不起,说吧,等在这里是不是他有话想要和我说?”温南锦脸上神情和往日无异,甚至还带着一丝玩笑之意。

    这和无需等在这里时想到的不太一样,但是转念一想到上次在康源良府见到的那个她,这一切又都合理了起来。

    抬起行礼的手被他收回,“是,公子让老奴和姑娘说,相爷和褚将军暂时都无碍,后面行事多加小心。”

    温南锦收起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怎么会知道褚牧没事?”

    “老奴不知。”无需垂头回她。

    温南锦又看了他一眼,“是不知,还是不能告诉我?

    无需的头垂的更低了些,“还请姑娘不要为难老奴。”

    后面一路上温南锦没再继续问什么,他们最后停在御书房门外,无需和沉韵留在门外,看着她慢慢走了进去合上殿门。

    里面只有他一人,那个温南锦最不想要见到的人。

    看着和第一次见到时无论是精神还是容貌都差了很多的人,温南锦没有行礼,也没有开口,就静静的站在殿中间。

    宗政霁之看着她问:“来了。”

    语气正常的像是和普通小辈说话一样,说完他甚至离开坐榻,走了几步在殿前的台阶上坐下。

    “陪我坐一会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

    温南锦站着没动,“不用,说完我就离开。”

    “陪我待一会吧,以后……算了,不说那些。”宗政霁之后面没再强求,他一人坐在台阶上,像是看着站在那里的温南锦,又像是看着她身后从外面透进来的光。

    目光飘忽着。

    这一天温南锦听他说了很多,其中多数都是关于安皇后的事情,他们相识,定情,入宫封后……

    每次从他口中听到安皇后这个名字时,温南锦都会皱一下眉,最终忍不住讽刺道:“人都离开了,现在才想着来忏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锦儿……”

    “不要喊我这个名字,我只觉得恶心。”温南锦厉声打断他。

    向前走了几步后,她说:“你让我入宫,我现在人来了,是不是可以让父亲离开了?”

    宗政霁之笑着重复她口中说出来那声“父亲”,笑意在脸上逐渐放大,“可我才是你的父皇。”很轻的一声,生被风吹走一样,他痴痴看着温南锦,那双眼中含了太多。

    温南锦不想深究,也没有那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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