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
这是林宴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
而在红玫瑰边躲避、边尖叫着旋转自己身上的刺时，林宴又找到了第二个形容词：
凶。
黑发少女猛地撤回一只手。
接着，林宴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扫视——或者说审视——这一整块花墙。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仔细分辨，安静之中，还稍显尴尬。
红玫瑰虚脱地靠在花瓶边缘，还特意头朝里。
就在这时，久违的广播声响起，昭告着进入主线：
“叮铃铃，当前人数1人，已符合主线之一‘花语新解’的开启条件！”
“检测到主要演员已全部到场，接下来将开启主线事件‘花语新解’的场景拍摄——”
林宴还在思考为什么“当前人数1人”，却要说“主要演员全部到场”，就听对面花墙的鲜花们、仍旧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着。
“糟透了的一天，老板脑子突然坏掉了，刚刚我差点被塞进‘成人礼’包装项目里！”
刚“解放”的红玫瑰整支花头还朝里歪着，但正所谓“心可以死，嘴不能停”，这点“小插曲”完全不耽误它当着林宴的面贴脸开大。
“确实，明明那么多花专业对口，坏女人非要选一个八竿子才能打着的红玫瑰。”
旁边花瓶里，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探头探脑的蓝色鸢尾，已然在暗中窥伺完全程，此刻它感同身受地陪着红玫瑰同仇敌忾。
“可惜了，红玫瑰应该等老板把她拿到手再放大招的，就算专业对口我也不想上班啊啊啊……”
虽然花在角落猫着，但完全无法混入角落一堆或娇小、或美艳的“同事”里的向日葵，此刻痛苦地将脸又往角落转了转。
“对啊红玫瑰！你看看你！小不忍则乱大谋！坏女人现在就不拿你了吧——这么多天了，她可是好不容易犯一次错啊！”
满天星话如花形，一朵一句愣是说出了机关枪“突突突”的效果，仗着自己花瓶摆的高，边说还边恨铁不成钢地跳了两下，就赌老板不抬头。
林宴：？
不是，这又是在搞什么。
林宴还真是没抬头，但眼瞎归眼瞎，她耳朵又没聋——这么大声生怕自己注意不到它是吧？
实际上，有了《绯事时刊》在逃婚纱的先例，林宴虽然第一时间震惊于红玫瑰的“新概念花语”，却没有过多在意对方生出灵性、还能轻微移动这一事实。
毕竟作为“兢兢业业的花店老板”，四舍五入这些花就是她抓紧一切机会摸鱼的“员工”——卖艺就卖身的那种。
所以，林宴以为这就是这部影片的基础设定来着……比如花店老板就是能听见鲜花的心声什么的。
但她凝神细听了几分钟，除了听明白了自己在鲜花界还有“坏女人”和“老板”两个外号外——
林宴还发现那些花，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能听见它们“说话”。
不，不是不知道。
而是她本就不应该、能听见“鲜花”的声音啊！
林宴先前能听到古董婚纱的“声音”，但那可是有依据的。
——对方可是独立成精且获得诡怪论坛官方认可的演员，虽然不知道婚纱具体的演员分类，但编号还是能用排除法推出来的，不就是5号么。
同理类推，她现在能“听见”鲜花的心声，那就证明方才广播提示里的“主要演员全部到场”，也包括了对面这些鲜花。
而它们花数那么多，诡怪论坛明显也心中有数，所以“当前人数”只计算了林宴一个人，这样说的话勉强也还算合……合理吗？完全不合理好吧？
林宴黑着脸把角落摸鱼的向日葵揪了出来——对方哀嚎着告别它的“姐妹们”，随后被它口中的“坏女人”毫不留情地扔到桌上的包装纸里。
问题不大，至少她现在可以摸着答案过河了。
林宴三下五除二把对面墙上加起来智商不知道有没有二百五的鲜花收拾了一顿，以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扎出来一捆结结实实的七彩万花筒。
——是真的七彩，大花和大花之间林宴无从下手的空档，她是硬生生往里面插进去了好几支话多且百搭的白色满天星才收手。
别说，最后出来的效果还真不错，连刚刚在瓶子里蹦跶得厉害的红玫瑰都没有出声讽刺。
现在这单“成人礼”盲盒花束，像把整个春天都塞进去了一样，看起来灿烂又缤纷。
而兼顾色彩的同时，林宴还有意分配了冷暖色调的主次比例，顺便调整了部分鲜花的前后位置、让它们看起来更加协调——
前者是花店老板先前订单的固定风格，林宴在整理房间时已经认真研究过了照片墙和橱窗展示柜里老板的“经典作品”。
后者则完全是因为那些花自己吵着“不舒服”要换位置，这事林宴倒没有为难它们，反正她明天早上就要把这些家伙送出去了，这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
甭管客户喜不喜欢这个盲盒风格吧，至少从金钱方面，肯定是物超所值了。
林宴的“鸟枪打法”正式收工，她甩了甩手，按亮手机——
恰好比订的闹钟时间，早了十分钟。
不得不说，有那些花的“口头指导”，林宴眼中算是“大工程”的订单，确实是顺利了不少。
连带着林宴看那些废话极多的“员工”也顺眼了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些家伙依旧极其麻烦。
林宴无情按回去一支试图逃跑的橙色月季，在对方“越狱上班，早晚得季”念叨声中，把一整束花都封进了玻璃柜里。
得，这班她就上吧，一上一个不吱声。
剩下的花见状也没敢再作妖，嘟嘟囔囔几声后，终于消停了。
黑发少女拿出钥匙反锁橱窗柜门，正式宣告今日工作大功告成——
不错，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了。
林宴能“听见”鲜花的心声，和她是不是花店老板关系不大，也和这些鲜花关系不大，更和这部影片关系不大。
纯粹是因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词条。
“诡怪论坛-导演组”。
不愧是带“诡怪论坛”官方前缀、且标签词条“导演组”本身也在影片中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演员分类——久趣原来过的都是这种好日子，很难不怀疑对方给诡怪论坛充钱了。
林宴在心中暗骂一句，但还没来得及再就“诡怪论坛-导演组”这词条发散深想，打从拍摄开始就一直当着摆设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
“叮铃——叮铃——叮铃——”
林宴接了起来。
“老板，我想要订个艺术插花摆件，用于主题摄影拍摄。”
“您这边具体预约需要怎么走流程，最早能什么时候出单？我可以加钱。”
对面是个男声，一上来就直入主题，前半句讲清楚了功效，后半句讲明白了时限，有一种彬彬有礼的紧迫感。
是的。
是紧迫感，不是压迫感。
后者暗示着这个客户本身的性格特质，因为对方的遣词造句总让林宴有几分熟悉，细想一下发觉十分类似久趣——
但因语气的微妙不同最终呈现出了完全相反的效果，甚至让人怀疑是在谁耳濡目染下多出的小习惯。
而前者，则意味着另外一件事。
林宴敛下眼，目光扫过座机显示屏上有点眼熟的来电号码，迅速和老板先前贴着的“鲜花公寓住户电话表”进行核对，最终锁定了目标——
“鲜花公寓4层，电话xxxx004”。
果然，会有“紧迫感”的，只有随时处于“寻找主线任务”的演员。
【2号，“鲜花公寓4层”，“摄影组”。】
而对方刚刚的“用于主题摄影拍摄”，则更加佐证了这一点。
有上一场《沉锈月光》刀刀相护的前车之鉴，为了避免对方心生歹念，林宴这次刻意压低了声线，沉声回道——
“可以预约。”
她抬头看了眼便签工作墙，确认下一个客户的订单截止日期在周三。
“最早可以给安排在周二加急出单，您可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需求。”
黑发少女一边摸出手机直接对着听筒录音，一边扯下便利贴草草总结订单关键主题。
镜面、永生、渐变。
和林宴设想的差不多，2号演员面对的主题，果然是和地狱第四层相关的“镜子”。
……
【地狱四层，孽镜地狱】
【生前犯事但瞒天过海之人，死后仍拒绝吐露实情，镜子将显现此人所有曾隐瞒下的罪孽，此人将在镜子前无数遍尝受自己所犯之罪，故称“孽镜地狱”。】
……
“好的，镜面上需要加上文字或者绘图吗，本店可以支持简单设定。”
黑发少女不着痕迹地引导对面透露更多的信息，并主动为对方提供订单选项。
“不必，就只用镜子和花。”
对面也许是察觉了这点，也许是真的没有这些要求，总之也四两拨千斤地绕了回来。
双方进行了一波表面上非常和谐的预约。
而等对面说的差不多了，林宴才状似无意地加上一句——
“好的，您这边确定要的话留一下名字，我会尽快给您安排制作。”
“另一个字有点难写，你就记个‘朱先生’好了。”
闻言，林宴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下，笔在便利贴上划出走神的一撇。
……
朱鹍敏锐察觉了对面的不在状态，担心对方在没完成自己的订单前就在房间出事，于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了一句——
“老板，怎么了吗？”
而电话那头的老板也终于回神，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地回道：
“是我。”
“三霄，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