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非什么？”
林宴等半天没等到下文，有些狐疑地抬眼望去。
对面方纯亦的目光则落在他自己红色的衣摆上，偏偏此刻答非所问——
“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大概因为方纯亦此时并非灵魂的完整形态，所以红衣人的眼神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与偏执，就像如果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会马上翻脸一样。
“……”
黑发少女盯着对面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慢吞吞应声——
“当然。”
闻言，红衣人微微一笑。
……
而在铁门之外，久趣和阮明若这才找到机会，先交流一下对刚触发的主线剧情的看法。
“霍阵已经进去了，而且门口有林宴守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阮明若率先开口，凭借自己对两边的了解，下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这个时候阮明若还不知道，在她和久趣一起针对触发的主线剧情进行分析时，前者作为激进派在这部影片里一反常态地下定决心要走保守路线，而后者则觉得前者的保守路线过于保守了，此时正在试图魔改对面的计划——并且最关键的是，两边都没有和对方交流行动计划的意思，最后脑电波能不能对上全凭双方默契。
“嗯。”
久趣点头肯定了她的结论，转而继续剖析方才被触发的主线剧情：
“正好我们都需要拍摄这条主线剧情……‘五福临门’，你怎么看？”
阮明若开始回忆自己在过年时反复应用的知识，整理了一下思路，道：
“五福临门，广播刚刚只播报了五个人，如果单纯按被削弱的演员来计算，我，你，林宴，吴铭，方纯亦……刚好五个人。”
“但如果是只要我们五个在场，就可以触发的话，应该在你和林宴刚从门诊大厅回到急诊中心时，就能触发主线剧情拍摄了。”
“所以，我倾向于剧情不是单纯根据演员的到场情况开启的。”
久趣听懂了，于是表情更加凝重。
他思忖着方纯亦古怪的失忆情况，以及霍阵一声不吭上楼后就没有下文的反常作风，觉得事实可能比阮明若的猜测还要棘手。
他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诡怪论坛不会贸然更改判定的逻辑，它一向自诩自己有‘严谨的管理筛选制度’。所以我倾向于主线剧情的拍摄确实是根据主要演员的到场情况开启的，只是在这些被削弱的演员中……存在‘五福临门’的‘干扰项’。”
阮明若一怔。
她想起诡怪论坛对方纯亦一直非常明确的“飞行演员”定位，又想起迟迟没有联系他们的霍阵，以及貌似什么都没有被削弱的王聪和庄梦遥——这两者的共同点是运气都比较异于常人，算是不同类型的“天选之子”，可为什么独独他们俩没有被“五福临门”的主线剧情削弱呢？
阮明若霍然站起，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她语速极快道：
“五福，福禄寿喜财，也许削弱并不代表‘干扰项’，而是代表某种得到祝福的资格。”
因为……“五福”给的祝福，也是改变运气的一种方式。
“五福”并不是觉得庄梦遥和王聪不需要被削弱，而是因为它无法通过“祝福”的形式来更改他们两个的气运，无论是增强还是削弱。
“我们先是被各自削弱，身上的‘福报’有了缺陷，然后才需要去得到‘五福’的祝福，补全原本被削弱的地方，所以这是一个递进的主线拍摄任务。”
词条越多的演员，被削弱的程度也越高，这是因为“五福”要给这些人置换福报，以此来完成最后的拍摄。
阮明若思路越来越清晰，继续往下分析——
“之所以现在才出现‘五福临门’的拍摄播报，是因为刚才我们几个在急诊中心遇到时，还存在有资格竞争‘五福’的演员，没有到场……或者还没有被削弱。”
“而诡怪论坛又不是会那么大方给我们‘五福’的家伙，所以它会尽可能放大削弱对我们的影响，以防演员之中有谁以小博大，置换给自己不对等的‘福报’。”
久趣不仅领悟了阮明若想强调的重点，还觉得那被诡怪论坛判断为“漏洞太多”的主线设计风格十分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把影片主线的拍摄和过去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他接过话头——
“但‘五福临门’的竞争是公平的，或者说有人在维护这种公平，所以这就是你被配平削弱词条的原因。”
“你身上多出了不属于你的‘福报’，如果不是你被‘五福’格外眷顾，就是……”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有人把福报让给了我/你。”
阮明若定了定神，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下来。
阮明若冷静分析：
“让福报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办法被置换到，但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因为‘福报’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因果联系。”
正因为福报不能被轻易转让，所以阮明若得到的“削弱”也充满了针对性，她觉得对方估计也没想到“福报”会以这样的形式转让，否则不至于放心地把她扔在外头自生自灭。
“……”
久趣自己代入了一下转让“福报”的人的视角，已经尴尬到脚趾抓地了。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道：
“没错。”
“但即便如此，在不清楚那个人具体安排之前，我依然建议你把‘福报’当作定位他的……工具，毕竟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够明确抓到的线索。”
久趣觉得自己这话说的颇有歧义，于是又补充了句——
“当然，主要还是看你个人意愿。”
“……”好像更有歧义了。
好在阮明若并不是过分计较文字表述的人，所以她包容了久趣理智到有点缺失人情味的判断。
“放心，我有数。”
她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从林宴地方拿的黄符纸，正准备用还没愈合的手指接着画符寻人。
然而，就在阮明若即将落指的前一秒，一直笼罩在久趣身上的金色光环“增高塑形←→心细如发”，居然被它的主人主动取消了，仿佛这是对方在对他们作出某种特意选定的暗示。
任务的优先级改变——至少在阮明若和久趣两人看来，他们原本是打算直奔霍阵，现在临时决定去看看林宴那边什么情况，毕竟后者现在只剩下诡怪论坛给的技能光环还在正常起效，无论是她常年修习的道术阵法、还是一进入鬼片就自动开启跟随模式的某“飞行演员”，都陷入了几乎停滞的进程。
但二人这时还不知道，他们分成两个优先级的任务，实际上是同一段剧情……或者说，是同一件事。
久趣不太习惯自己缩水的身高，他重新适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视野，接受了目前视线焦点只能定位在半个走廊的高度，随即仰头看向站起的阮明若——
“林宴那边应该进入了正式拍摄剧情——甚至可能换了拍摄地点——所以她的光环才不能继续覆盖在我身上。”
“走。”
阮明若言简意赅。
……
林宴没想到“五福临门”的拍摄判定会这么苛刻。
她本以为和鬼版方纯亦临时确定以血契为基础、以同盟为主体的合作行动后，一切就会像以前一样步入正轨，具体指接下来就会进入正常的“检测到隐藏主演已出场”播报流程——无非是这次稍微的播报可能比之前会稍微延迟了一点，毕竟她还没完成“五福临门”和“路过人间”的主线剧情拍摄。
所以林宴以百分之百的决心和百分之两百的激情，在快速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五福”线索。
……顺带回答脑子还没完全恢复的方纯亦一些她都懒得重复的蠢话。
在异变发生之前，林宴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鬼版方纯亦的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会杀了你？我以前对你很好吗？”
这个时候方纯亦已经了解了一些对他来讲大概没有什么代入感的“前情提要”，比如他和对方认识的时候就是鬼，比如契约确实是她主动签订的，并且林宴语气不是很好地示意对方再追问契约相关内容她就闭麦——而果不其然，或者说诚如林宴所料，这个扶不上墙的家伙把注意力又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我怕啊，”黑发少女有些敷衍地点头，“但比起被你杀死，我还是更怕你拿回记忆后被自己蠢死。”
“所以为了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好的关系，也看在你这种情况并非主观意愿导致，本人综合考量后决定挽救一下我们岌岌可危的……”
“轰隆——轰隆——”是雷声。
而在天空中已经酝酿许久的乌云，在他们越来越接近林三霄所在的病房的时候，终于将闪电劈向了早已安设好的阵法中心。
太康医院里那些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亡魂，也随阵法的召唤而来。
不好。
林宴马上判断出自己掉进了陷阱，并且还是最棘手的乱魂阵心。
——这是一个模仿阵，模仿的是霍阵早年不懂事的阵法作品。
林宴作为经常性模仿霍阵并经常性失败的人，对霍阵的阵法比看自己的阵法还熟悉。
但这个模仿者确实一比一复刻了霍阵的阵法，并小心翼翼地等霍阵待在林三霄病房里、短时间不会出来时，才正式启动阵法——否则霍阵一定会打乱他们所有的安排。
时间卡的太准，林宴根本躲不开。
黑发少女下意识拍出符纸，将还在愣神的方纯亦推出阵心——她知道设阵的人一定是奔着方纯亦来的，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但正因如此，她也来不及开启技能光环了，只得顺手将剩余符纸全部洒出，希望能稍微抵御一二。
“咔嚓——”
在闪电劈下来的同时，窗外的树枝断了。
“哗啦——哗啦——”
暴雨正在降临。
走廊的血色花纹淡去，闪电劈下后带起的黑云也慢慢散去。
阵眼的黑发少女撑手半跪，随后晃了晃，像是要直接仰头倒下。
“……林宴？”
方纯亦如梦初醒，他久违地感到似乎对他而言相当熟悉的慌乱心情，茫然地扶住她。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成为并不名正言顺的“鬼魂”后，他还没有主动进行过任何的利他行为——比如治疗。
林宴听见耳边模糊的声音，觉得对方应该在说话。
但老实说，她现在根本不在乎方纯亦在说什么。
黑发少女徒劳地用有些发麻的指尖，笼住手心团在一起的东西。
林宴艰难地低下头，努力睁大眼睛，像是要把那东西看清楚。
一根红绳。
一根已经断了的红绳。
一根刚才还好好绑在自己手腕上，现在却已经彻底断裂的红绳。
它和市面上的其他红绳长得几乎一样——毕竟红绳也不过是条红色的绳子，总不可能长出朵花来——但它对林宴来说，是不一样的。
因为。
这是林三霄特意为她，请去三霄殿开过光的。
所以。
一根红绳救不了身处乱魂阵心、符纸耗尽的自己。
……但外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