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庄卿这么一说,冷时就来劲了,她正准备刨根问底一番,不巧,赵娘子走出来为大家端来了烧好的茶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茶盆放好,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家里没什么客人,我就只找到一点之前的白露茶。”

    盛着茶水的是一个盆面有了凹痕金鸳鸯团花纹双耳银盆,看起来已经被主人使用了许久。冷时拿起一边已经有个缺口的土沙碗从中舀了一碗白露茶给渊薮、望舒二人:“你们二位在外边翻找想必辛苦了,你们先喝。”

    “虽然知道按察对下属多体恤,但是礼不能废,还是冷按察先吧。”望舒非常客气地把碗推回来。

    “礼是做给别人看的,这就我们几个人。”粗糙的碗又被放在了二人手上。

    渊薮犹豫着看了看庄卿的方向,看到庄卿点点头,于是一饮而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冷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鱼鳞。”渊薮打开手,两枚有些硕大的青灰色的鱼鳞赫然躺在他的手中,“按常理来说,这种鱼鳞应该在宰杀鱼的厨房才有,但是我们在赵娘子的大门边的青苔中摸到一片。这片鱼鳞因为被青苔的颜色掩埋,所以才保留。那一块又有青苔,想必赵娘子也不常去。除此之外,在客房的门边也摸到一块。”

    “赵娘子,你平日喜欢吃鱼吗?”

    “这.......我平日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能买得起鱼。吃鱼一般鱼鳞也不会丢在那里,”赵娘子蹙起她淡细的眉毛,“应该不是我丢的。”

    “平日里你可有朋友拜访?”

    “并没有,我一人独居。”

    “看来,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冷时小心地把鱼鳞给庄卿,让他收好,“赵娘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当时是给那个贼人看了你的被寺院赐福的手链的对吗?”

    “是。”

    “那天晚上有月亮吗?”

    “似乎没有。”

    “他有看你的庙里的赐福手绳吗?”

    “没有。我就是说我已经去观音庙忏悔过自己的错误了。”

    “没有月亮,你是怎么看清刀上的雪色寒光呢?”

    “这........想必是我记错,应该是没有的。”

    “最后一个问题。”冷时把她的土沙碗在一旁的横条木凳上放稳,抬起异瞳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的那层遮遮掩掩的薄雾,“你和前苏氏的大小姐苏涤是什么关系?”

    赵娘子听到这个名字一下脸色惨白,她瞟了一眼一旁的庄卿,嘴唇抖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她最后只是说:“请不要提这个名字了,斯人已逝,虽然他们苏氏已经伏诛,但是我还是承认她是我的前主子。”

    “看来你们主仆情深。”冷时低头看着这个虽然有了年代感但是仍然名贵的茶盆,“你走,她还送你苏氏大小姐规格的口脂盒,送你这身衣服。可我看着你这身衣服的材料可不像普通侍女的衣服,倒是有点像他们苏氏自己人的衣服。那么你过去犯了什么错误呢?在被贼人劫持的时候,你说自己忏悔知错,还有去观音庙深刻忏悔,求着原谅。”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赵娘子抽泣的声音。

    “我......”赵娘子双手在围裙边绞来绞去,晶莹的泪珠洇深了肉杏色的衣衫,“我确实犯过错,可是我也是无意之间所犯。而且这事是前朝禁忌,并不允许再提。”

    “谁说不能再提?”冷时冷笑一声,“我今天来这就是听你从头到尾把事情讲全的。恐怕这个案件,你也没有讲全吧?你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邻居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看来你周围这些人在的原因你也是无比清楚的。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能让那么多人监视你?”

    “我都说!”赵娘子颓废地坐在那条长凳上,“果然.......没有一个人逃得掉天道的制裁。”

    “我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我自幼九岁进入苏家,陪在苏家小姐苏涤身边。我们二人的感情很好,苏小姐虽然对外盛气凌人,但是本性不坏。我小时候因为牙疼,她还亲自去抄过药房送给我,让我自己去抓药。当年苏家出过一场事,那件事情之后,苏氏就沦为不可言说的罪人家族。苏家那段时间来了一群药商衣服的人,他们日日住在苏家。领头的是一个刀疤眼。”

    刀疤眼!多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那段碧血丹心的誓言让冷时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那日晚上,苏氏所有人一片混乱。老爷让我穿上小姐的衣服,让我代替小姐在苏氏待着,他们则把小姐送走。小姐偷偷告诉我,她要被送到渡口去,坐船走。当时我听到苏老爷被刀子刺杀的声音的时候,我还是动摇了。”

    赵娘子说着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用哭音继续讲了下去:“我一个从小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多血的场面的小奴婢,我是真的害怕。那天晚上,所有的东西都血流成河,仆人们也偷偷抢走钱财逃命。我在小姐的房里思前想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偷偷包起来。然后在房里拿了一些财物就也准备逃跑。结果一个人抓住了我,他问我小姐去哪里了。我本想隐瞒说不知道,他把刀架在我脖子边逼迫我。我也想活命呀!苏氏都倒了,哪里还有人能救我?我就......只好告诉他了。”

    “你就这么说了真话?”望舒一时觉得有些吃惊,“居然没想过隐瞒一番吗?”

    “我当时被那个冰凉的刀吓得不行,那个人恶狠狠地说他自有判断,我要是敢说半句假话,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人就把我推搡到了一边,我听说苏家护送小姐的人全都死了,小姐估计后面也.......”赵娘子想起陈年旧事,忍不住把脸埋在帕子里哭泣。

    “所以,那个人半夜前来企图对你动手,你觉得就是企图让你赎罪?”

    “是,”赵娘子抬起通红地眼睛,“他,他应当是当年苏氏活下来的余孽吧,所以才能知道这件事。他也认出了我来。”

    “那那晚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是早春,我晚上睡得比较早。傍晚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前来借宿,自称因为家在虎丘,路途遥远,希望能投宿。我就答应了。结果哪知道半夜,一个贼人就出现在我床头。我当时是被脖颈边冰凉的感觉惊吓而醒。贼人不慌不忙,甚至让我点灯,听我讲了当年苏家的事情,让我忏悔之后才从大门离开。”

    “那个女人呢?”

    “不知所踪。我第二天看到客房门口大开,想必是那个女人把贼人放进来的。”

    “所以贼人没有翻窗户?”

    “是,那一套说辞,都是他们让我这么说的。说是看我表现,以后再来。”

    “女人身上有什么鱼腥味吗?”

    “没有,她和贼人身上都有很重的一种香味,但是我闻不出来,平日里也不曾接触过。”

    “我知道了,这你放心,我们会给你一个答复的。”冷时扭了扭脖子,“你的小姐为你牙疼抄写药方,但你却把药方给剪成了鞋样。看起来是主仆情深,你的用词却是迫不及待想和苏氏划清关系,我在想你这话的真实性又有几分呢?”

    赵娘子羞愧得抬不起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隔壁那个婆婆,你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在照顾你吗?你周围这邻居街坊,我看着可不像什么善茬。”

    “不是。”赵娘子摇了摇头,“那两个人说,会有人看着我的。我想,大概就是我周围这些人了吧。”

    “那她有什么反常吗?比如,你觉得,她的年龄并不符合她的一些行为。”

    “她似乎很喜欢出门。”赵娘子回忆,“她很喜欢观音庙,之前就是她带我去那里祈福的。”

    “对了,那个刀疤眼,你知道他在苏氏之前是做什么的吗?”冷时犹豫着追问了一句。

    “似乎苏氏对他有恩,所以他在苏氏似乎做药材一块的活。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他后面也死了。”

    “苏氏出事的那天晚上,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是哪家的人?”

    “这不清楚,只知道穿着黑衣服。”赵娘子回忆,“大概是玄鹤?”

    “有令牌吗?上面写着‘药使’两个字。”冷时轻声问。

    “看不清,当时太混乱了。”赵娘子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吧。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别的多余的线索了。”冷时看了看傍晚的夕阳落日,“估计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得先回去了。”

    走出赵娘子的家的时候,冷时对望舒吩咐一番,望舒领命而去。街坊邻居看他们出来,一个个仿佛也突然紧张起来。

    “咱们查民房是不是需要玄鹤司那边的命令才行?不然咱们这属于强闯民房。”冷时看着隔壁所谓的老婆婆住所向另外二人提问。

    “是。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还有和供养人的见面。”

    “这离你们萧山书院近,要不我们先去你家查查那位镜空?”冷时小声提议。

    “可以。”

    “看你出了门一脸不高兴。怎么了?”

    “单纯是觉得这个赵娘子有些不可信,我感觉她可能做的不仅仅是她说的那些事。如果要说背叛,恐怕不止一个人那天晚上会背叛。”冷时踢了一下脚小的小石子,“她也可怜,被周围这么多人盯着。”

    二人顿住脚步,看了看燕尾河上的浮金落日。傍晚总是让人联想到审判的颜色,落日像是天空的一道伤痕,硬生生撕出了一条血流不止的痕迹。金色的余晖落在所有人的头上,没有一个人逃得过这场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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