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张小姐虽然内心极其失落,但是最后秉持着家教,和几人和善地告别,转身离去。

    庄韶阳看她走远,这才继续讲他刚才没讲完的事情:“阿娘说过段时间从益州回来,问表舅要不要带花椒,让我和她回信。今日是最后的日期,好不容易见到表舅。”

    “不用。她哪日到?”

    “算算日子,大概是九月中旬。”

    庄卿点点头,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了。”

    庄卿打算带冷时去鹿梦馆调查一番,待到二人上了马车,冷时忍不住问庄卿:“我其实很早就想问了,庄韶阳的母亲是哪位贵人?”

    “我表姐叫庄兰。因为父亲早年失踪,他随母姓,几乎也是母亲带大。”庄卿略微停顿了一下,“最开始是鹿梦馆的史官,和丈夫是琴瑟和鸣,多年修成正果。四年前丈夫失踪后,她就离开鹿梦馆,云游各地,寻找丈夫的踪迹。庄韶阳尚未成人,家中没有长辈愿意照拂,所以我母亲就让他在萧山书院了。”

    “听起来是个不被束缚的女子。说起来,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我好像没见到过你兄弟姐妹。”

    “母亲身体不好,我出生后她调理了很长时间。父亲忧虑她的身体,就不愿意再要小孩。他们两个人感情很好,父亲也不愿意纳妾,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喜欢小孩吗?”冷时摸了摸他的泪痣突然问道,“你要是喜欢,要不把这颗泪痣摘了吧,这泪痣的位置暗示少子。”

    “分人。你不是很喜欢这泪痣吗?”庄卿捉住她作乱的手,拒绝了她的提议,“不摘。”

    “还有一个事情,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今晚上我不想睡榻。”拐了半天,冷时终于说到了正题。

    “你反思好了?”

    “是不安和坦诚吧。”冷时习惯性地往他腿上坐,终于一语中的,“我之前因为某些事情隐瞒了你,你担心我梅开二度出走长安。你让让我吧,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我是真的不适应把自己的一半完全地破开,让你看得清清楚楚。去玲珑楼是我不对,不过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庄卿没有回应,冷时非常主动地给他递台阶:“这样吧,你如果愿意今晚上让我上床睡,我就亲你一下,你不愿意的话,你就亲我一下。”

    听听,多么理直气壮地占便宜。庄卿还没来得及回应两句,就被冷时猛地抓住衣领。冷时戳着他的牙关,他只好很宽纵地放对方进来。这下唇舌交缠,呼吸杂乱。

    “嘶,你牙齿磕着我了。”冷时退开一点,让庄卿给她看看嘴唇,“流血了吗?”

    明明是这个人自己先开始撩拨,现在又开始眼巴巴地装可怜。庄卿稍微抬了抬她的脸,确实是被磕到了,颜色确实有些过于红,好在没有流血。

    冷时听到没有流血,非常自然地往他怀里靠,还选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道路不平,马车有些颠簸,庄卿的脖颈在冷时眼前晃啊晃,是非常诱人的月光。真是不知道啃一口是什么滋味。冷时这么想着,身体也很诚实地去做了。

    皮肤娇嫩,一口下去没个轻重,锋利的牙齿一碰就起了红色的痕迹。庄卿“嘶”了一声,不适应地往后面仰了仰身,然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冷时松口。红色的痕迹,仿佛是某人趾高气昂的旗帜,也是她圈地盘的证据。痕迹非常嚣张地暗示着庄卿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鉴于之前庄卿所谓的马车无铜镜的言论,冷时特意买了一面新的铜镜放在车内。冷时连忙把铜镜捧过来:“你看,我下手还是知道轻重的,没出血。”

    确实没出血,只是小小的痕迹,有些许破皮,被衣领擦着有些刺痛。庄卿只是把衣领重新整理,并没有任何别的言论——这就是默许了。

    冷时为了转移话题,突然问道:“等会要见的那个人叫文鹄,号桑苎翁。卿卿潇洒名儒,居然没有雅称吗?”

    “年龄不够,需而立之年。”

    话音刚落,车轱辘就停了。渊薮的声音隔着竹帘传过来:“家主,已经到鹿梦馆了。”

    鹿梦馆在九曲桥一带,紧紧挨着曲氏的妙手堂,由正殿、厢房、阁楼和庭院组成。庄卿已经提前和文鹄有过书信沟通,所以二人进去可谓畅通无阻。

    传闻鹿梦馆的创始人是文鹄先祖,为人谦谨,出处冥会,心如明镜,遇物便了。言无烦舛,有亦随觉。风雩阁在鹿梦馆筑三层阁楼,历代鹿梦馆主事处其上,弟子居其中,宾客至其下。与物遂绝,唯一家僮得至其所。平生主事所爱,唯听吹笙而已。第一代主事特爱松风,庭院都种满了松树,每当听到松树的林间之声,主事都欣然为乐。如今庭院中古木参天,枝交叶接,四时繁茂,是夏日登山最佳休息场所。浓荫之下,清风徐来,石桌石凳,围坐品茶,茶香与花香交融,沁脾爽心,暑气全消。可惜这样的避暑场所,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进来的。

    鹿梦馆委宛曲折,约历十数门,终于行到尽头,是一阁楼庭院,小山玲珑,供了素兰、茉莉、夜来香、西番莲数十种,悉以白石琢盆,梓楠为架。一路上的史官都行色匆匆,有的推着装满了书简的小车,有的还在和同僚小声讨论,没几个人注意到庄卿等人。

    引路的圆脸史官介绍:“这就是我们主事坐在的阁楼。”他将二人带到阁楼上层的门口处,然后行礼退后一步,站在中层的楼梯处等待二人。

    “你见过文鹄吗?”冷时小声地问庄卿。

    “没有,我只是一直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先敲门——”

    “等等——”冷时拉住了他即将触碰到门的手,“我感觉不太对劲。”

    户,护也。半门为户,文鹄的门却并没有关上,好像是被风给吹开了一样,留了一个空隙。这在卦象里可不是什么好卦象。不出户庭是未通其节而行之象,冷时在听说鹿梦馆的主事终生不出上层的时候已经感到震惊了。明知有宾客来访,却还是不把门关紧,这也是令人疑惑。虽然目前没有血腥的味道,但是还是小心为上,终乾出鞘。

    庄卿敲了敲门:“文先生,萧山书院庄卿、风雩阁冷时前来拜访。”

    屋里沉默了一会,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先到屋外少坐,老夫把这一卷抄完就出来。”

    推开门,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内间,只是用帷幕隔开了。屋子里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东面悬白雪景山水图,副以文鹄的联,下铺紫黄二竹互织地簟,左右四只棕竹椅,两个瓷凳,一个瓷榻,以龙须草为枕褥。都说鹿梦馆的主事自少以来,不登娈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简策,不知老之将至。似乎每一代主事都是这样的家具陈设,简单宁静。

    冷时背过身去把门锁关上,看门锁是否有强行撬开的痕迹,只听得帷幕后仍然窸窸窣窣。仿佛是布料和桌子摩擦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常的痕迹,这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令人不安。庄卿摸到桌上倒扣的杯子居然有余热,他示意冷时查看。三个杯子都有余热,刚才也不见得有别的客人出来。

    二人交换了眼神,一起悄声走到帷幕附近。蹲下小心地从地上掀起一点帷幕,只见得仅有黑色皮靴一双于其前,只听得“铮”地一声,冷时立马放手,刚才还被捏着的帷幕已经被划破,划然有声。

    冷时立马把终乾往庄卿手里一塞,拔出劳谦划破帷幕——是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稍矮,正在搬运文鹄的身体。另外一个黑衣人也就是站在帷幕后专心听冷时动向的人,他拿着剑和庄卿挡了一击,不过冷时刺中了他的肩膀处。他们手中的剑和终乾非常相似,二人见帷幕划破,直接推倒窗边的花盆,破窗而离去。

    窗边早已无影无踪,只见得惊起一排白鹤。

    “文先生,醒醒?”庄卿上前去推了推文鹄。文鹄昏迷不醒,已经身中要害,颈上刀痕缕缕,血流殷地,毫无还生之气。

    “衣摆下怎么有白色的粉末?”冷时仔细闻了闻,脸色凝重地得出结论,“迷药。这种迷药据我所知,只有风雩阁或者是黑市才有,并不需要下水,只需要人吸入即可,药效非常快。”

    “行刺匆忙,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所以才迷晕了他。动手的人剑术高超,以至于我们根本未曾听到肌肤与剑向切的声音。”

    只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兵器的碰撞声,来者似乎不止一人。相似的剑口,精准的时间,剑上的血痕——几乎所有的痕迹都能推测出一件事情,那就是已经中计了。庄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眸光微动地看着冷时。

    “就是他们!他们两个人刚才提着剑,推开了下官,猛地冲上去了。”刚才引路的那个圆脸史官带着身后的玄鹤军前来正在企图破门而入。环而攻之的玄鹤都张弓露刃。说话的那个史官好似股栗噤伏,魂魄震慑。

    年少想带着庄卿离开江左的梦简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奇异地实现了,自古所以起祸乱者多犯罪亡命之徒,当年对于冷时的预言又一次灵验了。已经来不及在桑苎翁身上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条件了,也没有办法现在勘察现场。

    一片血泊之中,刀光剑影之中,冷时颇有闲心地勾了勾庄卿的小指头:“只羡鸳鸯不羡仙,所以你愿意和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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