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玄鹤军破门而入,只见得冷时拿着血迹斑驳的终乾架在庄卿的脖子上,厉声呵斥:“不想让庄卿今天血流成河或是萧山书院为他缟素,你们全都给我退出去!”

    冷时其人本人平时虽然并不厉声色以作威,但是凭借她的家世和风雩阁第七的名头也让人人望而畏之,自有不威之威。如今这么一严厉,这个威慑的效果极佳。为首的那个玄鹤兵本想试图劝她放下刀剑,被她一个眼神震住——这是一种极强的高傲眼神,像是鹰已经咬定了嘴里的猎物,决不允许其他人来分一杯羹。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圆脸史官不是说是这两个人一起进来动的手吗?文鹄的尸体仍然伏在案上,屋子里并无其他人,只见得窗子大开,兰草盆倒在地上。玄鹤的队长稍微打量了一番屋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圆脸史官就开始慌里慌张地搭腔了。

    “冷按察,有什么话都放下刀剑!毕竟我们还要为桑苎翁诊治!你总不能放着人命不管吧?”

    “是啊,我今天要是放下了手里的终乾,被带走的就是我和庄卿。我们两个人这算是误入你们鹿梦馆,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毕竟我的剑上还沾着血,伤口还恰巧吻合。出去!让我离开这里!否则你们今天就先给庄卿收尸吧。”血迹斑驳的刀背又往庄卿的脖颈靠近了一些。

    这就难办了,要是让庄卿死在这里,这可不符合风雩阁的计划。要的是除掉冷时,并不是除掉庄卿。过程可以被扭曲成庄卿被冷时强制挟持。可没有说让庄卿和文鹄一起死在这里。圆脸史官冷汗涔涔,衣襟湿得好似沾了露水。

    “可否先让在下诊断桑苎翁一二?”开口的是一个身着藕色的曲氏女医官。

    “不用诊断了,已经断气了。”冷时很是冷静地回应了她,“我只承认一件事,人不是我杀的,和我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阁楼上层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有鬼。某位带路的史官兴高采烈地带我们进来,现在却说我们是硬闯,你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冷按察,放下刀剑,一切都好商量。”

    “确实好商量,你们都弯弓上弦了,能不好商量吗?”冷时朝玄鹤军的身后抬了抬下巴,“不错,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激箭流星远。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放我离开。”

    最后一排的弓箭手并没有射出箭,冷时站的位置实在是过于巧妙,唯一的办法就是射穿庄卿。人质的身份非同小可,队长挥手示意弓箭手暂时放下箭。

    “冷按察,我们放你离开可以,还请不要伤害人质。”紧接着,这位玄鹤队长非常配合地让冷时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下层的楼梯口。

    冷时转过身背对着阁楼大门,正在思考如何脱身。大门肯定是不能走了,还有渊薮在那里堵着,这一队玄鹤军人并不少,至少有十人。如果带着庄卿翻墙,那也不能是现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毕竟这群人里还有好几个史官。

    正内心焦灼时。那位玄鹤队长突然向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衫——黑色的衣袍下居然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黄莺!他背对着玄鹤军,向冷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突然飞快地从衣兜里丢出一个瓷瓶打碎在地上,阁楼下层空间密闭,随即腾升起一股白色的浓雾。

    这个打碎瓷瓶的操作可太熟悉了,有了上一次在药铺的惨痛经历,冷时和庄卿飞快地捂住口鼻,飞快地往门外退出去。浓雾里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叫喊声。

    “快走!”玄鹤军的那个“队长”拉着冷时和庄卿飞快地奔向一条小路,尽头是一堵明显被人清理过的矮墙。三人忙不跌地翻墙而过,墙外竟然停着一匹马车,车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戴着斗笠的老翁。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老翁对他们点了点头,拉开车帘示意几人上车。

    只听得这二人对了各自的暗号,“队长”连忙把冷时和庄卿往上面一推:“快上去,估计一会就会追过来。”

    “等等,你到底是谁?贼人的车我可不敢乱上。”冷时一手扶在车辕上,并没有完全动作。

    “真是死到临头磨磨唧唧,我要是贼人你就不上了?”这个玄鹤军“队长”拉下她的面具,赫然是三水!

    在一番兵荒马乱之后,白鹤亲自来到鹿梦馆阁楼处理这件“冷时勾结玄鹤军逃之夭夭”的事情。那个真正的玄鹤军队长也在附近的一座民房里被找到,经过诊断是被人下药迷晕。这种药曲氏的医师一时也没有辨别出其配方,揣测是新罗一带的药材,暂时先送到妙手堂交由曲鸢处理。

    跟随玄鹤的医师仔细诊断了文鹄的尸体,最后起身得出结论:“已经没气了,凶手下手比较狠,致命伤应该是脖颈处。”

    “这可怎么办啊?我眼睁睁看着凶手进去的。如今我们主事呜呼哀哉,断气身亡。可惜一个留名青史的史官!诸位定要还我们大人一个公道!”圆脸史官带头解下身上的玉石,向文鹄的尸体方向跪了三拜。鹿梦馆几乎所有的主事史官都在这间小屋里集齐,他们也纷纷解下玉佩,为逝去的文鹄行礼。

    “史官放心!这件事情若是真的,我们必然不会放凶手逃之夭夭!凶手总要火速捉拿,若不火速捉拿,必然难平众怒,我们玄鹤军担待不住。”白鹤长向痛不欲生的史官们如此保证,并且行了一个玄鹤军礼。

    “这个现场有人动过吗?”玄鹤军纷纷摇头,白鹤这才舒了一口气。没有动过那就还能挖掘出别的因素。

    “还请诸位先生暂时退避,我们将封锁现场,进行仔细地勘察,寻找凶手的痕迹。”白鹤一脸严肃地对各位主事史官说道。

    话音未落,圆脸史官就站出来问道:“那请问我们文先生何时能入灵柩早日安眠?我们何时才能迎新的主事进驻上层阁楼?”

    “恐怕至少需要六七日,毕竟现场的勘察需要反复。”白鹤给出了一个保守的答案。

    “这怎么行!我们这的规矩是必须马上上任新的鹿梦馆主事史官!江左鹿梦馆可不能一日无主事史官!”

    “可以迎新主事,还请换一个地方办公。人命当前,我们都希望文先生这桩案件能早日破获。”

    “祖宗之法不可变!我们江左鹿梦馆三百年来没有让主事换过地方!这怎么行?”圆脸史官吵吵囔囔着,也煽动着其他的史官一起反对白鹤的决定。

    一时间整个小屋里七嘴八舌,人声鼎沸。君子眼急,也会动手。史官们拿起身上的配饰丢在玄鹤军身上,表示辞官不再为江左编写历史,并且会带走现有的鹿梦馆的别的史官。

    文人有自己的信仰,有时候笔尖子也能杀死人。圆脸史官在掩面哭泣,长长的袖袍下却是无声的笑容。

    白鹤示意玄鹤军不要还手,她的目光却被倒在一边的兰草盆给吸引了——这个角度的花盆很像是翻窗户出去的样子,甚至窗台上有三枚脚印。真奇怪,可是玄鹤军所言,冷时和庄卿并没有翻窗子出去,离窗子的距离有些远。窗台上也有脚印,明显是两个人的样子。

    两个人已经翻出了窗台,为什么还是选择留在屋子里呢?

    “春浅,你把这两枚脚印仔细对比一下,看看和冷时他们是不是一样的。”白鹤叫来一个配着双刀的姑娘低声吩咐,“你等会让人倒班盯着现场,不许任何人可以进入。”

    “若是他们史官一直拦着怎么办?”

    “轰出去,但是不要伤害他们。”白鹤对着兰草盆小心地拨弄,企图翻出一些什么来。

    春浅为难地看了看现场,抽出双刀,领命去轰走还在为“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史官。刀光剑影之下,现场安静了不少,但是也有新的问题出现——比如圆脸史官号召所有人死谏。

    正在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风雩阁居然亲自派了兵部的人马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耳朵后有痣的将使,他和白鹤亮明身份,交由阁主的亲笔竹筒信。

    “阁主要求我们撤出现场?”白鹤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的,这是阁主的命令。说是鹿梦馆历史悠久,三百年都不曾听闻的惨事,还是得依着他们的规矩来,这件事玄鹤军也不必多虑了,风雩阁会暂时剥夺冷时的身份,庄卿仍然是人质。所以风雩阁会派遣新的按察来接替冷时的工作,白鹤也不必忧心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案件。”

    言下之意就是玄鹤军不可以再进行插手这次的案件。太奇怪了,出事不过一下午,风雩阁的消息耳目居然这么快。但是风雩阁知道自己会明显怀疑,还是坚定不移地要让自己退避,这个现场到底有什么猫腻呢?白鹤把这些疑惑全都咽下去,不显山露水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撤出鹿梦馆。”

    阁楼上层的吵闹声这才平息下去,白鹤出门前看了一眼鹿梦馆的落日,暮霭沉沉,松风已起,好似江左的命运。大片晕染的血红色,不知是文鹄一个人的血还是江左的过去,让白鹤只觉得天地间万物都染上了殷红色。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翻身上马,握紧了手里从刚才的兰草盆下拿到的一张被叠好的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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