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5)

    失而复得的夫妻俩自是千恩万谢,等送走这对夫妻,四人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议论起这个抢夺孩子的大恶人来。

    他们四人正是大理皇族段氏家臣,被人成为“渔樵耕读”的褚、古、傅、朱四大护卫,褚万里使一柄铁杆,状似鱼竿,古笃诚使两柄板斧,傅思归使一根熟铜棍,朱丹臣使一只判官笔,这四人武艺非凡,大理境内之中除去天龙寺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只在皇爷段正明、保国将军段正淳、善阐候高昇泰之下,放眼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这四人武功已是了得,但谈起那抢夺孩子的恶人也不免眉头一皱。

    这四人中,其实只有朱丹臣和傅思归与那大恶人交过手,另外两个却是去追踪另一个恶人去了。

    褚万里道:“这两人应当就是四大恶人之中的‘无恶不作’叶二娘和‘穷凶极恶’云中鹤了。”

    傅思归道:“四大恶人来了两个,那另外两个就算不在大理境内,只怕离大理也不远了。”

    他们四人既是家臣,也在朝中担负官职,缉凶除恶是本职所在,眼下这四大恶人来到大理,他们自然有将其驱逐的责任,可这四人能有“四大恶人”的名号,可以想见是十分难加对付。

    褚万里道:“说来惭愧,那云中鹤轻功极是了得,我奋力追赶,叫他逃进无量山中便失了踪迹。”

    朱丹臣安慰道:“这人轻功虽了得,武功却是最次的,咱们下次四人联手,围住他逃窜方向,不难将此人擒住。”

    古笃诚笑着看了他一眼:“丹臣,你定是以为这云中鹤逃之夭夭了是不是?”

    朱丹臣闻言略显尴尬,只道他二人最终是将云中鹤擒拿住了,他刚才那句宽慰之言反倒是小瞧了两位兄长,又洒脱笑道:“小弟愚蒙,小瞧了兄长。”

    他们四人关系极为亲密,自然知道朱丹臣没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意思,褚万里笑着说:“这的确不是我俩的功劳。”

    傅思归忙问:“这可怎么回事,褚大哥、古二哥,你俩可别卖关子。”

    褚万里说道:“那云中鹤自往无量山中逃去,我和古兄虽是追赶不及但尚有余力,无量山山峰林立,这一进去就乱了方向,我同古兄弟进去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正想着定是叫着云中鹤逃之夭夭了,不知从哪来忽然传来一声牛叫。”

    他这时喝了一口茶,自然声音就停顿了,他这人惯爱讲故事,普普通通一件小事都能叫他讲得启承转折颇具意趣,古笃诚含笑不语,傅思归和朱丹臣催他继续讲下去,不要停在这里。钟芙的位置跟他们相距不过数尺,褚万里虽然是轻声讲话,但她如何听不见。她虽然心知云中鹤正是死在莽牯朱蛤之下,但也对褚万里讲的事情起了好奇,想听听后续是怎样的。

    褚古傅朱四人团团围坐,朱丹臣正好面朝着钟芙一方,偶一抬眼,但见对桌那个青衣姑娘已经停了筷子,正支着下巴听褚万里讲故事,她神态闲适,眼睛虽看向这边心魂却仿佛已经飞越到九天之外,朱丹臣又见那白雕和黄犬亦是头冲向他们,仿佛也在听故事,一人一犬一雕,三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一时觉得可乐,忽得在她面上仔细看去,不免觉得先前疑惑又起,总觉得这姑娘说不出的眼熟,似乎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大理山好水好,多出美人,无论男女,这小姑娘既俊且美,容貌、气度、风采在他平生所见人之上,说句不敬的话,段世子簪缨门第比这姑娘仿佛犹有不及,多了一分痴劲;王爷风流洒脱可困囿风月情长难免多了一分俗;段皇爷身居高位平易近人,信佛弘法,这姑娘身上却仿佛有道家的潇洒自然之气。

    朱丹臣心中一怔,段誉、段正淳、段正明自然是大理最尊贵的三个人,又是他的主公,他却已经将这才将将见过第一次面的姑娘位序排在这三人之前,他眉头不免微微一蹙,忽然那神游天外的姑娘向他这边看来,眼神正与他的对上,目光既清且正,朱丹臣心头一突,慌忙将眼神收回。

    方才他的失礼之举同桌三人都未察觉,褚万里已经喝了茶水继续讲着追踪云中鹤的事:“……农人虽养牛耕田,常放牧于山中,但我跟古兄弟那时已经追到深山之中,这时还能听见牛叫岂不是奇怪,我俩循声追去,那牛叫自然是没有找到,却在一处山草蔓延的地方发现了云中鹤的尸体,山谷中东面杂草倒伏,有血迹斑斑,想来是先前有几人受伤横卧在此,看情形应该是打不过云中鹤被他制服。”

    “那怎么又……”傅思归不解追问。

    褚万里继续道:“云中鹤死时尸体僵硬,面色蜡黄,倒像是中毒而死,死后倒下的地方与受伤人所在相距甚远,不知道是不是行凶时被什么毒蛇毒虫所伤。”

    滇南山林瘴气,多有毒虫毒物滋长,云中鹤可能是被对手养育的毒物所伤,也可能只是惊动了过路的毒虫因而被毒死,总之,省去他们一番力气,实是好事一桩。

    傅思归畅快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当真是大快人心!”

    褚万里道:“因为不确定是什么毒物,我和古兄弟挖了坑将人埋在山中,省得他死后祸害他人。”

    几人都点头,认为应有此理。

    莽牯朱蛤毒性虽烈,倒不会再传给别人,不过他们四人不清楚是何种毒物,这么做也足显谨慎和善意。

    钟芙心想,原来是和他们走了前后脚,那牛鸣声可不就是莽牯朱蛤么。

    小阿紫有几分不服:“这云中鹤明明是败在咱们手里,这下子却生生叫他们捡去一个便宜,日后江湖上说起来,还不是将功劳归在他们头上了。”

    她虽然没有混过江湖,却也知道江湖上名门正道之间论资排辈,除去武功、家世,就是看是否做下过什么大事,云中鹤是江湖四大恶人之一,将他除去,那当然就是一件值得十足说道的大事了。

    她看重的自然不是什么要做大事的虚名,她看重的是本来该是她的东西,如今反倒不是她的了。

    ——她和钟芙如今一体,那自然钟芙的功绩也是她的功绩。

    阿紫同做此想,此刻两人不约而同有些不快。

    正吵着要钟芙上前和他们理论,忽然一道嘶哑的吼叫声自东面传来:“他爷爷的,哪个龟孙儿抢了老三孩儿不够,还杀了老四,你抢了孩子不算什么,那孩子本也不是老三的,杀了老四也没什么,我早就看不惯老四了,可你偏偏要用什么一阳指,老大平生最恨段氏,累得我追了你们一路,快快出来,快快出来!”

    褚古傅朱四人一听,心知这是来了强敌,这人声音震耳欲聋,可见内力极为深厚,更叫他们提防的是他说第一个字时尚在城门处,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声音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个硕大的脑袋从屋檐外倒伸进来,肩上包袱垂在脑下,两粒乌溜溜的眼珠在二楼这么环视一圈,这人跳将进来,哈哈大笑道:“可叫我岳老二找到了!说,那杀了云老四的段家小子在哪儿!”

    这人正是四大恶人之一的“凶神恶煞”岳老三,他不忿叶二娘排行第二,对外总是自称岳老二。

    岳老三枯瘦的左手向离他最近的朱丹臣抓去,朱丹臣反手拿起自己的兵器顺势向前一挡,判官笔挡在他和岳老三中间,他这么一挡,顿觉自身前传来一股大力,立时右腿前踢,踢向岳老三右腿膝盖,岳老三右腿一弯当即躲过,朱丹臣一脚踢空,紧跟着转向又去踢他左腿膝盖,岳老三左腿一拧反应极快地躲了过去,两人上半身不动,短短片刻间脚下已经过了数招。

    这时褚万里的铁杆、古笃诚的板斧、傅思归的熟铜棍都已经到了,铁杆上系着的钢丝柔鞭击向岳老三背后,板斧劈向他腰身,熟铜棍扫他双腿,岳老三头向下一缩,铁杆当即从他头上擦过,右手伸手向后一挥,正抵住板斧木杆,双腿一跳,跳落时右脚踩住铜棍棍头。

    褚万里鞭子一击不中,差点打中朱丹臣,立时铁杆下压,欲打落岳老三抓住判官笔的左手,岳老三手一缩躲过铁杆,朱丹臣趁这时收回判官笔击向他小腹,岂料又叫岳老三抓住,那铁杆落地之时杆头长鞭也被岳老三一脚踩中。

    四人兵器被同一人所制,这时欲要收回都觉被一股大力撼住,朱丹臣弃笔出掌,击他胸前门户,其余三人都空出手不要兵器,向岳老三前胸后背击去,岳老三猛一后缩躲开朱丹臣右掌,喝道:“四个打一个,当真是大理的好汉!”

    说罢,左脚右脚各自在地下一碾,两下里将铁杆铜棍踢开,左手将判官笔掷在地上,右手一震,猛地将古笃诚震开,那铜棍自是被他踢得向左前方飞去,铁杆却直冲褚万里前胸,褚万里双手握住前段,可那力道之猛应是克制不住,铁杆坚韧,这捅在胸口上非给戳出个大洞不可,其余三人相救不及,目眦欲裂,正是要命之时,忽一阵呼嗬风声,一支铜棍从侧面飞来,一下子击在铁杆上,一侧受力当即将铁杆打落。

    几人立时向一侧看去,见出手的却是坐在左近的青衣女郎,那铜棍打落铁杆却并不落下,只见那女郎背手一弹,“当”的一声响,尾端横了半圈猛地敲在岳老三后脑上,直把他敲了个头晕眼花,褚古傅朱四人不免惊骇,因她方才出手不过是弹指催动铜棍,那铜棍何其坚硬沉重,在她手中却如小儿玩具一般,何况他们四个都未曾伤到岳老三,这姑娘一出手当即就分出高下。

    褚万里大声谢道:“多谢姑娘相救。”

    阿紫心道:好说好说,前世算你因我而死,姐夫恼我许久,今时就救你小命一次。

    岳老三摸摸光圆的后脑,气道:“怎么又来一个!”

    他一瞧这青衣女子离褚古傅朱四人极近,方才又出手伤他,认定她同那四人是一伙,叫道:“好好好,四个是杀,五个也是杀!死之前你们最好痛痛快快地说那龟儿子在哪儿,我好给段老大交差!”

    小阿紫气道:“钟老大,他骂咱们!快,叫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岳老三伸手向她抓来,钟芙冷笑一声,青色衣袖之中,拇指与食指已然扣起,三指微张,正是兰花拂穴手,她的兰花拂穴手谙熟于心,已经练至指出心随之境,这一拂精妙至极,正接连扫过岳老三左手阳溪、阳谷、阳池三穴,他左臂当即麻痹瘫软,只觉半边身子难以动弹。

    他立时向一边跳开,使劲甩着右手,可那种麻痹劲仍是难消,他大叫一声:“好好,女娃子功夫不错,值得我岳老三过几招。”

    他狞笑一声,将背着的包袱取下来,从包袱中抽出一把短柄剪刀来,原来他背后一直绑着兵器,先前不动用只是觉得四人不值得他动手罢了。

    钟芙见那剪刀形状的兵器剪口处一排锯齿,倒好似鳄鱼头,她笑道:“怎么只有头没有尾巴,难道这就是俗语说的‘顾头不顾腚’?”

    近旁忽然传来几声喷笑,岳老三气得哇哇叫,鳄鱼尾自然也是有的,正是一条软鞭,可他左臂酸麻,此刻自然是使不出力气用软鞭,他挥着剪刀冲来,有人叫道:“姑娘小心,我来助你!”

    “不必。”

    怕真有人过来反倒给她添麻烦,钟芙将身侧板凳踢开拦在四人身前,江湖规矩,主人家既然阻拦,这时再要上前可就是小瞧轻视之意了,古笃诚道:“这姑娘好俊的功夫。”

    余下三人都做此想。

    那剪刀豁口寒光凛凛向钟芙剪来,她伸手拾起桌上筷子,木筷与钢剪撞在一起,岳老三心想任你武功非凡,但筷子始终是木头做的,难道比钢的还要坚硬不成?张开豁口就要剪断木筷,钟芙右手一缩,筷子正点在一排锯齿中的其中一个上,当即将那齿片击飞,岳老三啊呀一声,不剪筷子,向她喉颈剪去,有听得当得一声,木筷又是击在锯齿上,当下鳄嘴又少去一颗“牙齿”,岳老三花了大力气打造了鳄嘴剪出来,这下被人毁去两片利齿可不心痛至极,手上动作愈发快了,当下只听得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两排冷森森的锯齿都叫钟芙给拔了个干净。

    朱丹臣忍不住笑道:“这下好了,鳄鱼嘴变没牙的老公公了。”

    钟芙笑着看了他一眼,倒是觉得这人说话甚和她心意。

    岳老三一扬手将鳄鱼剪甩开,右手一抓包袱,赫然一条软鞭拿在手中,软鞭上缠着密密麻麻钢刺,啪的一声已将桌子击成两截,木屑纷飞,钟芙衣袖一挡,那软鞭适时飞来,钟芙筷子脱手,木筷将钢鞭荡开,素手一挥,掌风却将钢鞭击在地上,在地面上留下深深一道鞭痕。

    岳老三右手一抖,长鞭又要挥来,钟芙足下一踏却将软鞭梢头踩住,这下子却跟先前岳老三踩住褚万里、傅思归武器一样了,岳老三奋力抽鞭,只憋得面红耳赤,待要弃鞭不用赤手空拳忽然钟芙足下一撤,他劲力使了个空,当即向后跌倒。

    这一跤跌得可当真是狼狈,差点一骨碌滚下二楼去,岳老三翻身起来正好对着窗口待着的白雕黄犬,眼见它俩两双眼睛都望向自己,仿佛人一样大有讥嘲之意,他当真是气急败坏,心想,死狗和破鸟也敢笑他,他非煮来吃不可,正气得吱哇乱叫,忽见那白雕双翅一伸,翼展竟然七八尺之长。

    白雕利爪勾住岳老三肩头衣衫,振翅便冲出楼外,岳老三在空中嚎叫,想要挥臂击打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它,正在这时,莽牯朱蛤忽然吼叫一声,钟芙神情一变,弹指向楼外,只听得嗤得一声响,已将激射向白雕的一粒飞石击成粉末。

    白雕忽然松开利爪,任凭岳老三从空中落下,天边盘旋一圈飞入楼中,落到钟芙伸处的手臂上。

    酒楼内走进个青袍怪客,漆黑长须,面色僵硬,他柱杖上得二楼来,口唇不动,却有声音响在众人耳边,这人看向钟芙道:“大理一阳指,你是段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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