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7)

    钟芙不答反道:“阁下先时说我是段氏族人,如今又说我同星宿海有关系,不知在阁下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丁春秋其险恶名声在大理也有听闻,可褚古傅朱只瞧见他二人打斗,对段延庆丧失内力之事根本无从得知,何况又有先前一意孤行认钟芙为段氏子弟的事情在先,眼下听了也只当他又在胡乱攀扯,不定心中打着什么主意,所以并不将他这句话放在心里。

    傅思归感念她方才出手救他性命,上前手持兵器站立在钟芙身旁,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两人,他情知对方武艺高强,自己不是对手,可这时也不后退,倒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在。

    朱丹臣这时心中想到:这怪客如此难以对付,这姑娘又势单力薄,既然他之前执意认她为段氏族人,由我误导一番且逼退了这人才好。可他转念一想,又心道:这人明显是深恨段氏,只怕我这么一认,反倒弄巧成拙。

    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过来,他向外一瞥心中大定,原是云川府兵马到了,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段延庆说道:“阁下远来是客,大理愿结交天下豪杰,可阁下若是非要同我们过不去也要记得这是在谁家的地盘上,阁下掂量掂量吧。”

    他口气又软和起来,又道:“看阁下的年纪怕是过了不惑之年,我们姑娘如今未及双十,却与阁下相斗而不落下风,阁下再不依不饶,只怕传出去要在江湖中遭人耻笑。”

    朱丹臣这么一软一硬,软硬兼施,确实是谈判的好手,岳老三眼神犹疑,段延庆却是八风不动,他的一生大起大伏,如何能将这点言语上的威逼利诱放在眼里,若他执意想要杀一个人,千军万马阻挡又如何。可他先前认定钟芙定是段氏之人无疑,如今对方有意认下,段延庆心中却不信了。

    那段正淳、段正明再如何无耻无能,也不会将自家子弟送去与丁春秋做弟子。

    他仔细瞧着对面的青衫女郎,面色红润,神完气足,不是段延庆自高自大,将自己看得太高,只是他自问江湖中论武功要胜过他的不足十数,这少年人与他全力相拼,如今又哪里像是吃力的模样。

    他自是不知钟芙刚刚吸取了他的部分内力,如今筋脉中真气涌动,将他人内力化为己用,尽皆灌注于丹田之中,这才瞧着丰神异彩,好像游刃有余。

    段延庆不愿在未见到段正明前先失去内力,柱杖便走,岳老三紧紧跟在其后,转身下楼时他向钟芙看去,心中忽如其来一阵苦闷:我初至大理便先撞上这姑娘,上天派这少年人来襄助段氏,莫非是段氏命不该绝?老天啊老天,你有哪一刻会站在我这一边。

    他内力深厚,拄杖飘然远去,客栈褚古傅朱四人这才松下心神,后知后觉浑身湿冷,原来方才遇见强敌紧张戒备之时各人背后汗湿,到如今才发觉。

    褚万里举步向钟芙道谢:“在下褚万里,今日多谢姑娘援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师门在何处,可到舍下歇息一晚,由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钟芙摇头:“多谢褚先生好意,这倒不必了,在下欲前往大宋,不会在大理久留。”

    她又向四下里一看,二楼上桌倒椅翻,墙上、地上不是兵器留下的刻痕便是气劲留下的洞穿痕迹,她眉头微微一蹙,朱丹臣便道:“店家经营不易,此次事由又是由我等而来,合该我们善后。”

    钟芙向他瞧了一眼,他这等体察入微的能力旁人真是有所不及,她点点头:“那就多谢朱先生了。”

    朱丹臣适时道:“方才听闻姑娘欲去往大宋,虽然姑娘功夫高强,但这一来形单影只,二来一路上山林原野休息不便,正好我手下有一只走镖队伍要去宋地,不如与姑娘同行,不知意下如何?”

    朱丹臣文士打扮,形容潇洒,兼之笑容和煦可亲,实在是能博人好感,钟芙却心下一动,心中问道:“阿紫,你同阮夫人长得像么?”

    阿紫一怔,慢慢道:“我妈妈容貌美丽,是汉人中的翘楚,我们姊妹长得与妈妈都有三分像,都是眼睛,不过后来妈妈说,我嘴巴倒是像足了父亲。”

    原是这样,钟芙心中想到,怕是朱丹臣察觉出什么端倪了,阮夫人避居在信阳小镜湖,段正淳只是偶尔相见,连带着褚古傅朱四人见她机会也不多,朱丹臣此刻或许是觉得她眼熟,要是再多待些时日,只怕真能叫他联想起来。

    她道:“多谢朱先生好意,只是我独来独往惯了,倒不愿与人一起同行,这厢就先告辞了。”

    说罢向四人抱拳,转身离去。

    青衫飘动,众人见她背着一只小背篓,分明步幅不大,几息之间眼前便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了,四人面面相觑,都觉今日发生的事情既险又奇,敌人奇,来救援他们的这个姑娘更是叫人来历成谜,褚万里方才问她姓名师门,这姑娘更是丝毫也未透露,若说她是傲气地觉得他们不配知道,可看她待人态度又不似这样,眼见朱丹臣若有所思,褚万里问道:“丹臣,怎么了?”

    朱丹臣犹疑道:“这姑娘好生面熟,咱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四人相互印证,似乎都觉这女子眼熟,可也都一时怎么也记不起到底如何觉得他眼熟。褚万里道:“如今有大恶人来大理,咱们还是先回国都传讯吧。”

    四人道好,赔了酒楼银钱后,很快往羊苴咩城去了。

    ……

    待过了大理与宋地的交界线,钟芙沿途背上,一路上尽数捡着山林野外行走,遇见毒虫毒蛇便将莽牯朱蛤放出来喂食,如此这般行路,就愈发慢了,等从兰州折而向西进入黄头回纥,其时已经过了一月,阿紫心中焦躁,不住催促,小阿紫心里本也觉得有些无聊,可见阿紫这样着急偏偏又要故意与她唱反调:“你总是催什么,钟老大心里自有主意,你催几下难道心里就能赶到那什么乔峰身边了吗?”

    阿紫回呛:“你懂什么!”

    她嘻嘻哈哈地笑:“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只是可怜你在这儿干操心,你那姐夫却什么都不知道。”

    阿紫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倘若不是她俩个在一具身体里,她非要把另一个阿紫毒哑不可。

    钟芙早学会了闭目塞听,当下不闻不问,只按原计划赶路。

    黄头回纥是回纥被西夏攻破后南迁的一支,这里民风迥异,又地处西夏、吐蕃两面夹击之地,大宋与西夏连年交战,是以在黄头回纥的城池中除行商外少有汉人,等再往西便连汉人行商也没有了,为了避免麻烦,她仍是捡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行走,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她预备穿过黄头回纥进入昆仑山西段,她速度极快,运起全身真气行走至力有不逮时往往能奔出数十里,之后慢慢缓下速度来等真气充盈后再提速赶路,这般周而复始,内功也连日提高。

    这一日行走在荒郊野外之中,忽然身后不远处有马蹄嘚嘚声,听声音怕是有二三十匹快马疾驰而行,这里地处西北,无论西夏还是吐蕃都是游牧民族,驰快马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钟芙一心赶路毫不理会。

    快马声愈发近了,忽听身后弓弦声起,弹弓声起时只听雕儿和将军都是愤怒地叫了一声,钟芙伸手两指点出,两根一前一后的长箭立时弹飞出去,那射箭之人不觉有异,只当自己失了准头,复又拉弓引箭,这一箭还未射出,忽然他手上一痛,弓弦蹦断,狠狠在他脸上抽了一记,只抽得血痕淋漓。

    他身后同伴中有人笑道:“怎么回事,打猎竟还能伤到自己?”

    其中一人面色蜡黄却道:“这白雕和猎犬明显是有主的,你别招惹人家。”

    射箭人失了面子,羞恼道:“什么有主的,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他向前大喊一声:“喂,你的雕儿和猎犬我看上了,识相的就给老子送来。”

    他口中说的是党项话,这人也正是一副西夏打扮,钟芙本来不欲理会,这时却冷笑一声,右手两指屈伸,只听一声痛呼,那骑马的人当即从马背上仰头栽下。

    同伴这时却吃了一惊,这人自小马背上长大,便是饮醉了酒也不说会从马上栽倒,忙要下马将人扶起,可还未等跳下马来,也是接二连三摔了下来,面色蜡黄的人心中一凛,忙拉缰后撤,他低声喝道:“谁也别过去!”

    身侧其余西夏人立马停住动作,嘴上却是骂骂咧咧不停,这人心里暗骂一声,同那些人又隔开距离,果然又听接连痛呼,又有人从马上跌落。

    他冷眼望着跌下马中毒的西夏人,见他们只是痛呼不能起身却面色如场,知道不是中毒心下一松,可忽而又是一紧,从拉弓引箭到跌下马来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这人功夫当真是极高强了。

    他放眼看去,那白雕已经落在一个青衣打扮的人手臂上,那猎犬也呲着牙对着他们,模样甚是凶狠,西北风沙大,这人带着风帽一时瞧不出男女,他道:“我等行径于此,冒犯阁下了,还望恕罪。”

    他又用汉话说了一遍。

    阿紫先前没有听懂这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冷哼道:“想打就打,想停就停,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定睛一瞧,这些人都是一副武士打扮,“咦”了一声:“这是西夏一品堂的人马,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西夏一品堂是西夏召集武功豪强者组建来攻打中原武林的,阿紫自问不是好人,可这些西夏武士却又是另一种恶了。

    小阿紫撺掇道:“既然是西夏人,捉一两个去练功又有什么问题。”

    钟芙应了声好。

    她对那群西夏武士道:“留这些人下来,剩下的可以走了。”

    面色蜡黄的人听她声音是个年轻女子不免心中一惊,又听她说要留下这些人眉头一皱:“阁下可是说笑么?”

    钟芙道:“你瞧我是在说笑的样子么?”

    那群西夏人中会说汉话的不止一个,闻言大怒,叫嚣着又要冲钟芙拉弓,未等他拔箭,又是一人栽倒在地。

    “好厉害的弹指神功,在下李延宗,阁下是中原哪位豪杰?”

    “好多废话,到底留不留!”

    西夏众武士不觉一阵头晕目眩,情知是中了敌人狮子吼一类的功夫,又有几人马上坐不住当即要栽倒,李延宗立马叫人将其扶住,心道,若真全将人折在这里只怕回去要吃挂落。

    钟芙数了数人头,见他们一行三十五人,心想是否要把人全留下来,便见那蜡黄脸色的人伸手号令众武士,向钟芙抱拳转身便走。

    这西夏人此次遁走,大感失了颜面,下属道:“李将军,咱们是不是召集人马……”

    李延宗冷声道:“回营再说。”

    他心道:那人方才用的是弹指神通一类的功夫,我慕容氏的参合指、大理一阳指、少林拈花指、无相劫指、多罗叶指、都是一等一的指法,不知这人使得是什么功夫。

    这名叫李延宗的正是与北乔峰齐名的慕容复,他身担复国大业,此番易妆前来西夏便是要趁机挑起西夏与中原的争斗,到时蚌鹬相争,自然是他这个渔翁得利。此番是为找毒物制出“悲酥清风”,却不想遇见钟芙并与其起了冲突,他虽有把握全身而退,却没有把握能将手下人一起带出,方才那跌下马的都是另一个将军的人手,他若将自己的人折在这里,只怕回去要吃挂落,到时他一番心血便尽数白费了。

    慕容复将那青衣人模样牢牢记在心里,只待来日洗刷今日耻辱。

    钟芙不知他什么人,自然也无从得知慕容复的心事,她将跌下马的西夏一品堂武士内力尽数收为己用,这些人内功已经一般中原武林人氏,可见西夏所图甚大。

    等解决了这些人,她继续往西而行,步子愈发快了,不几日的功夫,已进入昆仑山西段。

    冰蚕出自昆仑,昆仑山脉绵延千里,元朝时这里是昆仑派和明教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武林门派的地盘,到了如今,汉人稀少到已近乎绝迹了,钟芙在山中行走,偶尔有物是人非之感,只是这种物是人非却是向前而非向后,这倒也是十分奇特的经历了。

    自从进了昆仑山,莽牯朱蛤便不住地叫唤,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其他毒虫的吸引,钟芙感谢它在段延庆出现时为她示警,虽然这小东西或许只是无意为之,但钟芙仍是道:“我不吃你,借你引出冰蚕后,我就将你放回去好不好?”

    莽牯朱蛤慢慢鸣叫了一声。

    这一日到了西昆仑,钟芙将莽牯朱蛤放了出来,叫雕儿和猎犬跟着它,莽牯朱蛤一从盒子中爬出来,向着一个方向鸣叫几声,接着就爬走了,它速度极快,山间鸣虫自它出现便一声也不吭了。

    钟芙没有跟过去,沿着悬崖峭壁扶摇直上,她速度极快,脚踩着山壁凸起的石块、草木枝丫,跃起有两丈来高,当真是凭虚御风、仙人一般。

    山脚下绿草如茵,上首却白雪皑皑,越过了雪线,温度就愈发低了,钟芙全身真气鼓荡,那从段延庆和西夏武士身上吸取的内力如今已经尽数化为己有,寒风将她衣衫吹得烈烈作响,她在山巅间行走,终于在西首选出一个石洞来做落脚行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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