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15)

    和乔峰分开之后,钟芙一直向着北方走,走到城墙根下向路人一问,这才知道自己离开无锡之后已经来了杭州。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城里城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江南风光无限秀丽美好,钟芙已经将信和真相都告知了乔峰,现在觉得心头大松,一直以来被压在心上沉沉的心事这时终于已经得到解决。

    阿紫还是急着追问:“我姐夫这样就是已经被救了下来吗?他以后就不会死了吗?”

    钟芙淡淡地说道:“人总是会死的,哪有什么人能长生不老,你姐夫当然也是会死的。”

    阿紫怒道:“你不要避重就轻,我当然知道人就是会死的,我是说我姐夫会不会像前世一样在乱军阵前死去!”

    钟芙叹息一声:“乔帮主本来就是宽厚仁义的性情,即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阻挡他的死亡,假如他一心认为忠义不能两全,执意要用自己的死来解决契丹与大宋之间的纷争,那么你我在其中奋力阻拦又有什么用处呢?”

    阿紫忍不住骂道:“愚蠢,国与国的抗争岂是一人之死能阻拦的?我就不信前世我姐夫死后,大宋与大辽就相安无事了!”

    “骂得好,”小阿紫这时道,“可是如果你姐夫非要去死,难道我们还能时时地看着他不成?”

    阿紫气冲冲地道:“那便时时地看着他,叫他这辈子想死都不能!”

    “那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了。”

    “难道你是什么不胡搅蛮缠,讲道理的人吗?”

    耳听着她俩人又吵了起来,钟芙只当不知,慢悠悠地走进城内。

    她当然也不想乔峰去死,但以乔峰的性格这是她能阻拦的吗?

    小阿紫忽然道:“要不这样好了,若果真乔峰执意去死,那钟老大从现在开始就练好医术,到时他死了,再把他救回来不就成了。”

    钟芙应和:“不错不错,那我想来得有薛慕华那般厉害的医术。”

    薛慕华是武林神医,江湖传言说他能起死回生,是不是真的钟芙不知道,但她自己是做不到起死回生的。

    小阿紫觉得自己找了一个真好的主意,其实嘛,这个主意实在称不上什么高明了。

    忙了一日一夜,钟芙早已觉得肚中饥饿,她走到一个小摊前,叫了一碗白粥,一笼蒸包,正准备拿起筷子吃早饭,忽然觉得身前一暗,他抬头一望,一个俊雅非常的青年人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她的身前。

    那青年一见他脸色瞬间激动,支支吾吾的差点说不出话来:“……山鬼姊姊你还记得我吗?”

    “什么?”钟芙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他说的山鬼姊姊说的是谁。

    阿紫和小阿紫这时也不吵了,这两人异口同声道:“这不是段誉吗?”

    眼前这人不是段誉是谁?

    自从在大理无量山中一别,段誉时不时就会想起钟芙,他不知钟芙名姓,只能用山鬼来称呼她,霹霹荔兮带女萝,不是山鬼是谁?

    不知是那日经历太过奇特,抑或是段誉第一次在书本之外见识到了传说中瑰丽梦幻山鬼形象,他自和钟芙分别以后,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一直不能将她忘怀,偶尔冷不丁地想起竟以为那日是不是自己大梦一场。

    他在无量山中得到一番奇遇,学得了一份天上有地下无的厉害功夫,只是自己尚且不能全力施展,他不喜欢被闷在家中,这一次又偷偷溜出来玩,本来是在太湖山庄中遇见了王姑娘,只可惜这个王姑娘一心挂念他的表哥并不将段誉放在心里,段誉心中愁苦,与王姑娘、阿朱、阿碧告别之后,一路上游山玩水渐渐走到杭州,他在杭州一处酒楼吃饭,不意间在人群之中瞧见那晚在无量山中遇见的山鬼姐姐。

    段誉激动之余忙从酒楼中窜出,只是这时钟芙已经不知道随着人流哪去儿了。他在城内来来回回地张望,好在钟芙已经停了脚步,准备吃饭。

    他一见到钟芙心中激动,忙要上前来问候。

    这时见钟芙满面疑惑忙说:“在下段誉,我与姊姊在无量山中见过,不知姊姊怎么称呼?”

    小阿紫语气疑惑:“这个段誉怎么说话的,难道我像他的姊姊吗?明明他看起来要比我才大呢。”

    钟芙却盯着段誉瞧了又瞧,这时在心里忽然问:“段誉是大理人士,他父亲段正淳乃是当代的保国将军,日后段正明退位后他就是下一代皇帝,有大理在背后做靠山,你们说乔峰还会不会被人逼死呢?”

    即便是阿紫也心头有忧虑,她道:“这也难说,当年段誉已经是大理皇帝,不也救不得我姐夫性命。”

    她这时已经被先前所说的救不了乔峰的可能性打击到,这时说话已经带了微微的抽泣之意,她一贯冷心冷肺,很少有这么伤心的时候。

    钟芙心中“嗯”了一声,不再吭声。

    她笑着对段誉道:“在下姓钟,单名一个芙字,阁下姓段,可是大理人士?”

    段是大理的国姓,但大理之中姓段的人不在少数,并不就代表姓段的就一定是皇族之人了。

    钟芙请段誉坐下:“小公子怎么来到杭州了?”

    段誉一见钟芙心中便觉得分外亲切,忙不迭地就要跟她说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他是如何在神农帮威胁之下去万仇谷找钟灵父母,又是一路上如何遭遇磨难,后来又辗转之中来到杭州,尽数吐露,可谓和盘托出,全无隐藏,连途中遇到奇遇,学了一身武功之事也尽数告诉钟芙,只是涉及到具体武功语焉不详。

    钟芙一边吃饭,一边听段誉喋喋不休地说话,此刻也不禁为之侧目,心下惊讶:“这孩子也太好骗了,怎么刚认识的人就已经将他这十几年的生活要尽数说出来了。”

    钟芙慢条斯理地喝完粥,对段誉温言细语地道:“段公子,在下为你把一把脉吧。”

    段誉不明所以,却依然将手伸出。钟芙虽是把住他的脉搏,但并不是为了给他治病救人的,她一听这小子在无量剑派的剑湖玉璧后学了一身稀奇武功,心中已然猜测他是将李秋水的功夫学了去,如此一来,他们其实已经算是同门了。

    钟芙将手按在段誉的脉门,只觉得他脉走如水,这是体内真气在蓬勃涌动的缘故,钟芙心中一惊,这小子内力不俗,上次见他之时还手无缚鸡之力,眼下已经远远不同,估计是这几日里吸了不少人的内力,只是他空有宝山不得其门而入,等到了能够融会贯通的那一日,只怕成就不下于当今任何一个武林之中的高手名宿。

    钟芙按住他右手内关穴,缓缓输了一道真气进去,这道真气一进入他的经脉之中,段誉立时察觉从丹田内渗出一股吸力,将钟芙的真气吸入体中。

    段誉虽然长在大理段式皇族之中,但是自小喜爱文学不爱习武,是以家中所传一阳指和六脉神剑闻所未闻,但自从他学了逍遥派的武功之后,又吸收了不少人的内力,间接在段延庆找寻大理段氏麻烦时又将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也一并学了,他此时身体内其实已经有了不少功夫,远远超过一般江湖人士只是自己不觉。

    他运用北冥真气吸走别人内力,初始只以为是那些人手软脚软,放过了他,后来渐渐察觉出其中的不对,知道是自己在山洞中所练功法的缘故,这时钟芙按住他的穴道,他不由自己地便开始运用自己体内的北冥真气。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段誉心中大惊,心道可不能将这位山鬼姊姊也吸得如同无量剑派的徒弟一般,当即便要撤手。

    钟芙却右手使劲将他的手臂按在桌上,抬眼看他,轻声慢语地安抚:“莫怕,你体内真气杂乱无章,恐有后患,我为你调理调理。”

    她当即三指按住他内关穴、通理穴、灵道穴,背手一指按住阳池,她体内真气强盛于段誉十倍,这就是如李秋水所说的,倘若段誉要吸她真气,这时必有大海倒灌于江河之险,不死也残。

    钟芙制住段誉穴道,他当然无法再用北冥真气中吸取内力,她将自己的真气缓缓注入段誉经脉之中,沿着他的经脉游走,走了两个周天便将真气缓缓又收了回来。

    段誉此前内力虽然充沛,但一直使将不出,六脉神剑也时灵时不灵,总觉得经脉之中偶尔会有堵塞之感,这时钟扶一撤开手,他下意识地将内力运转周天,立时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好不畅快。

    他忙站起来,对着钟芙作揖:“段誉多谢姊姊。”

    钟芙坦然收下的这声姊姊,当姊姊自然比当妹妹的好。

    她对段誉道:“你学了逍遥派的北冥真气和凌波微步是不是?”

    段誉心中一惊,支支吾吾又吭吭哧哧:“小子是学了洞中神仙姊姊的功夫不错,钟姊姊,你怎么知道?”

    钟芙叫他坐下,慢慢道:“只因我也是逍遥派之人。”

    段誉心中大喜,这自然是因为他们是同门之故,但他转念又是一惊,那无量玉璧中的神仙姐姐在书中分明写到,若遇到逍遥派门人必定赶尽杀绝。他学了神仙姐姐的功夫,当然要听从神仙姐姐的话,可眼前这位钟姐姐不仅当日在无量山中救了他的性命,今日还好心为他调理身体,他怎么能够恩将仇报去杀她?若不听从神仙姐姐的话,那自然是负了她,可若是听了神仙姐姐的话,那便是负了山鬼姐姐。

    眼见着段誉脸色变幻莫测,钟芙却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时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可她一下子想到方才自己是因为说了“逍遥派”这几个字才导致段誉脸色大变,联想到师姐喜怒无常的性情她瞬间有了那一点猜测。

    她试探地道:“可是我师姐在书中给你写了什么?”

    段誉吞吞吐吐地说:“神仙姐姐写了要我学成下山之后杀尽天下逍遥派弟子,否则耿耿长恨难消。”

    本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对方心里肯定气怒交加,未曾想到眼前的钟姐姐却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嗯,这像是我师姐能说出的话。”

    不过她心中也有惊诧,李秋水师姐深恨大师姐不假,如果她在书中告诉段誉要杀尽天山灵就派之人,那她丝毫也不惊奇,只是分明无崖子也是逍遥派的,她这么说岂不是要段誉连无涯子及其门人也一起杀了?原来师姐她心中也是这么恨无崖子师兄的。

    段誉立马道:“钟姊姊,你便将我的逍遥派功夫一并废了吧,我不学了。”

    钟芙被他这么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逗笑,故意吓他:“你可知道我师姐是怎样的脾气,若是她知道你学了她的功夫,却又找逍遥派的其他弟子废了,她肯定要打你,将你大卸八块的,到时可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难道你不害怕?”

    想到长得那般好看的神仙姐姐竟然有这样杀伐果断的脾气,段誉心头当然有些凉意,但又毅然决然地道:“我当日学逍遥派的功夫并非有意,如今我又不想背负自己的心意去杀你,那这门功夫学与不学,废与不废,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钟姐姐你来吧。”

    钟芙心里对两个阿紫道:“段家的公子竟然是这样的脾性。”

    阿紫淡淡地道:“我这哥哥脾气不错,但有时候心也太善了些。”

    她们自小生活的星宿海是那样险恶,对于善恶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分的。阿紫是跟随了乔峰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什么是善恶,而小阿紫是跟着钟芙时间长了,才分得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江湖之中段誉自然是善的代表词了,不仅善良而且脾气好的委实有些过头。

    小阿紫这时冷不丁地发问:“那段王爷是个什么样子?怎么把人养成这副好骗的模样,还是有父母的孩子都这么傻,那我情愿没有父母。”

    这话把钟芙和阿紫说的都是一愣。

    钟芙不是天生地养,她和阿紫是有阅历的人,自然知道便是有父母养育,也不一定能养出段誉这样的脾性,但他这副脾气自然也和父母脱不了关系。

    阿紫早已经抛弃父母,因为在星宿海长大的缘故,每日里只想着怎么保命生存,在师傅丁春秋面前伏低做小,太多的事情耗去了她对于父母的渴望,是以她对段正淳和阮星的感情都不深,可是小阿紫不同,两人从她的话中才惊觉,原来她对父母还是有一定期望的。

    小阿紫便是阿紫从前的自己,她可以尽情地同自己斗嘴,却一时无法在抱有期望的自己面前,像从前那样对她冷嘲热讽。

    她定定神:“王爷自然是位高权重、养尊处优了,除此之外和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小阿紫“哦”了一声。

    段誉还等着钟芙废他武功,他闭着眼静静地等了半响,突然发觉钟芙没了动静,他侧头向着她望去,只见她白玉般的手指正在把玩桌上一个沉香木盒,视线望向远处,他随着她的视线向远处看,只见到蓝天白云、来来往往的百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钟芙收回目光对段誉道:“不用废,我前些日子与师姐见了一面,估摸着她不会再想要杀掉逍遥派的弟子了。”

    是吗?段誉大松一口气,那可太好了。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钟姊姊一直叫神仙姊姊是师姐,他“阿呦”一声:“那你不就是我的师叔了?”

    他又道:“哎呦,那神仙姐姐还活着?”

    段誉一时疑惑不解,怎么世上还有两个神仙姐姐,他此前一直将王语嫣视作玉像的神仙姐姐,这时心里又道:“嗯,那王姑娘一定是神仙姐姐的后代了。王姑娘的母亲王夫人同神仙姐姐长得那么像,看来他们是祖孙三代。”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钟姐姐年纪不大,想来她的师姐应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怎么又能同王姑娘是祖孙三代呢?嗯,想来是王姑娘的表姊妹吧。

    钟芙算是看不出来了,段誉这小子单纯是单纯,但是思维发散得也快,这会子一时皱眉一时展眉,一时喜一时忧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到钟芙段誉便不想同她分开,又邀请她到楼上叙话,只是两人毕竟之前只是见了一面,今天才只是见第二面而已,段誉虽然将自己的底细都告诉了钟芙,但是他还不了解钟芙是哪里人士,如今在杭州见到她是本来就是杭州人呢,还是像自己一样,只是在杭州游玩。

    段誉有一肚子话要问,只是怕唐突了钟芙一时又不敢开口去问,只捡着自己在路上的趣事倒三倒四地说个没完。

    也幸好他是个读书人往常在府中,游记看的不少,出门之后也是这里逛逛那里瞧瞧的,肚子里有不少存货,甚至还能引经据点,给钟芙讲解起路上游玩的景色,也并不叫人觉得枯燥。

    甚至这小子短短时间内经历了不少江湖高手,那些江湖高手之间发生的故事,一一讲来也叫人觉得兴致盎然。

    段誉问道:“钟姊姊,你接下来要到哪里去?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可能让我与你同行?”

    他眼睛亮晶晶地瞧着钟芙,神采飞扬,仿佛就算钟芙现在要领着他从悬崖上跳下去,他也要说一声好。

    小阿紫这时道:“咱们再到无锡城去,去瞧瞧热闹。听说我姐姐是在无锡城外遇乔峰,我还不知道我姐姐长什么样子呢。”

    钟芙于是说道:“我也是居无定所,四处走走,这一次想去无锡城去。”

    段誉随口说道:“无锡城可有什么好玩的?”

    钟芙也是随口说:“日前听闻姑苏的慕容公子在江湖上闹了好大一个风头,丐帮的马大元帮主被慕容复所杀,听说丐帮帮主已经率众到姑苏想去诘问,我也瞧瞧去。”

    段誉本来兴致高昂,这时一听慕容复三字,眉眼一下子便耷拉了下来,心中暗暗地吃味:“王姑娘也就罢了,怎么钟姊姊也是嘴边心里挂着慕容公子呢?”

    “那又有什么好玩的。”段誉低低地道。

    见钟芙福不解地向他看来,段誉忙道:“我是说江南风景秀丽,小船流水人家,但总归大差不差,我听说北国风光迥异于江南,以前听人说钟姊姊是出自星宿海,嗯,星宿海嘛,自然是好美的名字,是不是风光同样美丽?”

    想了想星宿海,钟芙有些摇头:“星宿海名字中带着一个海字,其实是一片沼泽,沼泽上长着的花草树木倒是不少,只是多半是有毒的,寻常人误入其中,怕要成了那些毒花毒草的化肥,星宿海弟子每日尽想着怎样练功保命,倒是没空去欣赏其中的景色美与不美。”

    段誉一听星宿海是食人沼泽,情不自禁缩了缩肩膀,又听钟芙说星宿海的弟子也是要成天练武的,一时兴致大减。

    段誉对武学一道自然没什么兴趣,但对眼前的钟芙自然是大大的有兴趣了。

    见她不改其意,还是要往无锡城去,段誉也只能跟着一起,想到若是和慕容复有关,那说不准王姑娘也要去,心中又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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