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

    四层的暗市里藏着的不止有“天上人间”的人,像这种炙手可热又多是非利益的地方,江湖朝堂的眼睛自然都紧盯着。

    “天上人间”平日里看起来风平浪静是因为他们都处在利益的平衡体中,一但利益间的平衡关系被打破,此地蕴藏着的各方势力便会动荡不安,这里也必将乱作一团。

    谜阁有自己的暗线和消息网。

    凤梓潼的谜诗已经放出,慕容傅允诺三日内给她答复,于是便让他豢养的奴领凤梓潼下去。

    整个谜阁透着凄静,大多数阁楼房间都是空着的,屋子里并未点灯,连沿路的小道长廊上,光也少的可怜。

    “主子不喜光。”

    凤梓潼正欲开口问为何,令她的那小奴便就已开口答话。

    畏光么?想想慕容傅一直幽居地下却还不喜点灯,凤梓潼便觉得他有几分可怜。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光?若是让凤梓潼一个人在黑漆漆的环境里待上两三日,她只怕会死。

    凤梓潼如是想着,却没多问。

    来这异世许久,凤梓潼早知晓很多事不是她想管就能管的。她如今尚且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更遑谈去理会别人。

    凤梓潼被小奴带去了一个小楼阁,楼阁不大却小巧精致。那小奴是个细心的,知凤梓潼不喜黑,特意多添了两盏灯。

    可是这羸弱微光对着满是漆黑的屋子,明显用处不大。

    小奴很少说话,性子沉静。将凤梓潼送去便作揖要离开。

    “哎。你别走。”见他要走,凤梓潼拦下他。

    小奴是个男子,骨架却生的娇小。他浑身笼着黑袍,面相也被宽大的帽檐遮住。

    “姑娘可有事。”

    那小奴回过身,仍低着头。

    “你……为何不将帽檐取下?”

    凤梓潼只觉古怪,上下细细打量着小奴,才发现那小奴浑身没有一丁点露出的地方,便是提着灯笼的手,也紧紧藏在衣袖里。

    “主不让。”

    小奴的声音淡极了,一口一个主,好似全然失去了自我。

    既是慕容傅的规矩,凤梓潼便没什么理由继续问下去了。慕容傅总计看着不似常人,给人阴郁息极重,凤梓潼猜他大抵受过什么心理创伤,自闭心门也不许身边的人打开心扉。

    谜阁里的一事一物都黑到了极致,压抑地人喘不过来气。凤梓潼只祈祷能早日找到魏长安,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不过须臾,凤梓潼变将话锋偏转,询问起贺权的消息,“贺公子呢?你们把贺公子带去了哪里?”

    小奴指了指西边的厢房,“那里。”

    话落,他便行了退礼离开。

    ——

    “阿权,你是南阳王世子,做事怎可如此毛躁。”

    天正晴朗,珑雪城难得消了积雪。披着白裘的小孩面容稚气,浑身上下却透着说不出的桀骜。

    他一道鞭子将慕容傅身侧并肩骑马的少年抽摔下,气道:“哼!傅哥真是偏心,又去陪户部家的小公子骑马了,我昨日邀你你都不来。”

    慕容傅蹙眉,“我与谨谦有约在前,怎可背信违约。阿权,你真是胡闹。”他说话语气有些急,声量也就不自觉提大,平白让人听出几分苛责。

    慕容傅与杜谨谦刚从跑马场回来,正巧被贺权这混世小魔王拦在街头,三人皆是贵家子弟,这样一闹,自然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慕容傅见好友被伤,有些匆急,说话便就没怎么在意眼前八九岁小孩的感受。可贺权自小被人宠惯了,那里有过被人当做桥段围在闹市中央看笑话的经历?

    被慕容傅这么一吼,他霎时红了眼。

    “傅哥!你混蛋!”

    小贺权恶狠狠留下一句话,骑着马掉头就走。慕容傅被这人折腾的心力憔悴,只是无奈地叹口气,下马去扶地上摔着的好友。

    “他爹是南阳王,声名显赫,又颇得圣上青睐,你得罪他,日后有的受了。”杜谨谦抖抖衣上的灰,亦是无奈叹气。

    “无妨。阿权只是年纪小,气性大,心肠不坏。”慕容傅牵着唇角轻道,话落,才翻身上马,同好友一起离开。

    慕容傅的父亲慕容贤是都察院左御史,负责监察百官。慕容贤为人谦和有礼,刚正不阿,对待朝堂更是尽心尽力。

    慕容贤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曾与南阳王交好,两人算得上是同窗好友,在一起读过两年书。后来几经分合,慕容贤才知当年那俊俏书生竟是如今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南阳王。

    好友相见热泪盈眶,南阳王与慕容贤两家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南阳王妃怀贺权那会儿,南阳王还打趣说,“若是个女孩,必得求皇上恩典指给傅儿做妻。”

    南阳王倒盼着是个女孩,诊脉的御医也说是个女孩。谁知生下来却是个小子。南阳王倒也谈不上不开心,只是可惜白白去了桩姻缘。

    慕容傅比贺权大四岁,待贺权长到八九岁的年纪,慕容傅早已十三、四,那时候的少年心气高傲,玩性也大。

    慢慢的,青梅竹马的两人便就不怎么说得上话了。慕容傅有自己的好友,可贺权打小矜贵,看不上旁人,只有慕容傅这么一个大哥。

    慕容傅对贺权不似从前,那小少年便就按捺不住性子,总要去将慕容傅缠上一番、挑衅一番。

    每每此时,慕容傅都只觉心力憔悴,无法应对小少年的发难,也就越来越躲着他。

    小贺权在集上被慕容傅当场拂了面子,心里委屈的不行。回到家后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生闷气,不肯出来。他在等着慕容傅道歉。

    以往每时,他这样做总能得来那人的关怀,他也就乐此不疲。

    可是这次,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慕容傅。

    小贺权拉不下面子,不肯认错。等他再次听到慕容傅消息的时候,已是一周以后——

    都察院御史慕容贤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被判斩立决,连坐九族。旁支血亲,发配边疆,永世为奴。

    “不!不可能!”小贺权不信,他疯了似的闯进南阳王的书房去质问,南阳王将他训斥一顿,赶出书房。

    后来他遇到了杜谨谦,杜谨谦只冷笑道:“拜你所赐,慕容一族满门全灭。贺权,你是不是很开心。”

    那时贺权才知,揭发慕容贤结党营私之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南阳王,拿着圣旨去抄家监斩之人,亦是他的好父亲。

    “慕容伯父一向清廉公正,对待朝廷更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有谋逆之心?!”这些事贺权小时候不懂,可后来他慢慢就懂了。

    慕容贤为人刚正,常常直言进谏,毫不避讳,在朝堂上树敌颇多。被人构陷推倒早在意料之中。但贺权没想到的是——推倒慕容贤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生身父亲。

    从那以后,贺权仿佛一夜间开悟,他再不去想什么官场政治,只将自己彻底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醉生梦死,日日留连温香软玉。

    “傅哥——!!你别走!”

    贺权于梦中惊醒,猛地从榻上直起身子喘气。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屋外的人,慕容傅藏起袖口露出的半截银刃,推门而入。

    “谁!”贺权大喝。

    屋子黑漆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暗市设在地下,更不会说有什么月光。

    慕容傅点出一盏灯,贺权这才隐约看清人。只是,灯火昏暗,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样貌。

    抬手拭上眼睛,才发现脸上满是泪痕。

    “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贺权沉吟,内心却十分痛苦。

    “南阳王世子身份矜贵,怎会有我这般样貌的故人。”慕容傅轻笑,带着三分嘲讽七分随意。

    “你不像他,你一说话就不像了。”

    贺权湿了眼眶,他印象中,慕容傅谦和恭谨,断不会说出什么带有讽刺的话语。

    “贺公子真是有趣,一会儿说我像你的一位故人,一会儿又说不像。莫不是睡了一觉,坏了脑袋?”

    慕容傅终是没能下手杀了贺权。

    他有的是机会杀贺权,他不急于一时。他父母亲族的仇他有的是机会去报。他的局正在收网,他要南阳王死,更要贺权不得好死。

    黑影之下,慕容傅勾出一丝冷笑。

    他恨死贺权了。

    ——

    谜阁死气沉沉的紧,只在里面呆了两天,凤梓潼却觉得度日如年。

    直到那日的小奴再次提着花灯来到门前,凤梓潼才觉得看到了一点希望。

    “姑娘,主请您过去。”

    小奴一礼,声音稚嫩低闷。

    穿过长廊,弯弯绕绕却也不知走的什么地方,但凤梓潼知道,小奴带她走的路不是原先她来时的路了。

    “小武,你真没谜阁主人的信息么?我总觉得他很古怪。”凤梓潼默默在心底发问。

    【宿主,你见过的哪一个人不觉得他古怪。】

    凤梓潼一噎,这话倒是如此。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她遇到过的、疑问过的那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这里阴沉沉的,我总觉得要出事。贺权已经两天不肯见我了,也不知他怎么了。”凤梓潼眉心微攒。

    【谜阁在《帝后风华录》中未曾出现过,我也没办法……宿主,小武在原始数据库中捕获不到谜阁阁主的信息。】

    话没说两句,小奴已将她带到。

    这处的殿堂同样透着寂静的黑,大殿上左右各点两盏烛火,火苗跃动,孱弱的不行。

    慕容傅高坐殿堂,黑色的袍子与光影融为一体。殿下站着一人,瞧着是落魄书生的打扮,衣上还缝着针脚。

    “你要的人。”慕容傅将一块冷硬的东西掷在桌面,只听一声脆响,竟是碎了。

    他显然也没想到此物会碎,明显一瞬惊愕,但很快回转过神,只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魏郎,你让妾找的好苦。”

    凤梓潼心里发笑,面上却做足了功夫。这书生虽然扮相落魄,可魏长安衣上却绣了龙麟卫接头的图腾。

    “宁娘……我……”

    魏长安转头,含着泪“满是悔痛”。

    慕容傅最讨厌这种“假惺惺”的场面,若是真心,有情人又怎会两地分别呢?他对两人的感情经历全然不感兴趣,并且嗤之以鼻。

    “要叙旧滚出去再叙。还有一个愿望,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慕容傅盯着魏长安,语气不善。

    魏长安淡道:“我要一枚自由通行天上人间的令牌。”

    慕容复紧盯着他的眸子陡然眯起,狭长的缝隙中透着危险,“你不是有一枚了,还要来做甚。”

    “谜阁只管帮人完成心愿,何时也要过问愿主的目的?”魏长安反问,继而又抖抖袖口,一派坦然,“我与宁娘青梅竹马,被迫分开也是因为不得以的苦衷,这枚令牌便算作我赠宁娘的信物。”

    “和本座说这些做甚?你们的情情爱爱大可不必让天下人知晓。”方才被拂了面,慕容傅的脸也没沉到这种地步。

    慕容傅懒得多做纠缠,扔了枚通行令牌便叫两人快滚。

    从谜阁出来时,贺权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他眼底蕴着乌青,像是没怎么休息的模样。

    凤梓潼狐疑,锁眉关心道:“你怎么弄成这样?这两天做什么了,憔悴成这样?”

    贺权只是摇摇头,不怎么说话。

    凤梓潼找到了人,此行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天上人间转不转都无所谓。而贺权想起年少时的那翻事,也没了玩乐的心情,于是三人皆沉默着回了摘星阁。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两日去哪了?叫我们好找。”白新盛听到凤梓潼的消息,几乎是瞬间跑到了她的屋子。

    “我没事,陪着贺公子去珑雪城逛了逛,路上捡了个小奴。”凤梓潼指了指魏长安,魏长安缩了缩身子,倒真像那些显贵豢养的奴。

    凤梓潼时常在外捡人,白新盛早已对此见怪不怪。青络是被她捡回来的,自然也没任何异议。亦嬅只打量魏长安一眼,看到他衣角的图腾便放下了心。紫笙不在,锦月想来还在陪着凤梓杞,这样看来,倒还真没几人关心魏长安的存在。

    “李大人呢?”凤梓潼扫了一眼,没看到李谡。

    “还说呢。也不知姑娘给了李大人什么种子,这两日他新奇的很,一直在摆弄那些花草,也不让人碰。”青络微微埋怨。

    凤梓潼莞尔,“只是些普通的花草,许是李大人钟爱。”

    那是果蔬种植系统的葡萄种子,后来李谡又问她讨了些别的。凤梓潼只让他自己养着图个乐子,没想到这人还入了迷。

    ——

    “摘星阁最近可有异象?”

    寒暄弈高坐名堂,殿下单膝跪着一人——正是锦衣卫统领蒋畎。

    “臣也不知。”蒋畎嗫嚅半晌,不知该如何去说。

    寒暄弈睨他一眼,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说。”

    “送使的礼官近日一直在侍弄花草,原本没什么,可那花草奇的很,不出一日便能开花结果。其中……其中……”

    蒋畎偷偷抬眼,看了眼寒暄弈的神色。

    寒暄弈还是那副模样,只是扫来的眼神给蒋畎无形的压迫。

    “其中有种果子,正是我们寒国独有的紫晶果——”

    寒暄弈面色肃然,看不出波澜。良久,只淡道:“行了,朕知道了。你好好看住那里的异动,不许轻举妄动。”

    蒋畎连应,“是。”

    寒暄弈又道:“朕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寒暄弈已然对东西两厂起了戒心,戒心一起,势必要将其除之而后快。蒋畎是他看上的新人,自要大力扶持借以打压东西两厂。

    蒋畎道:“马德清和汪东海权势太大,手眼遮天。很多东西怕是不好查,锦衣卫也无权过问。”

    寒暄弈淡道:“朕将两厂调离,给你十日的时间,若还查不出什么来,便提头来见。”

    蒋畎额尖布满虚汗,只连连应是。

    待蒋畎走后,寒暄弈将东西两厂召来。

    “听闻元洲城的青家丢了黄金,暗线来报,那批黄金曾在楚国境内出现,马德清,你去查!务必查明黄金的下落。青奕和三国往来多年,手底下的积蓄不少,这批黄金助夜长枫夺位都绰绰有余,一定不能让黄金落在他手里。”

    楚皇暗弱无能,又极为善妒,若非有夜长枫协政,只怕早就衰败。寒暄弈盯着楚国这块肥肉已有数年,自然不肯轻易将它送到夜长枫手中。

    “紫晶果,一刻生,仙人降,寿无疆。汪东海,那个人回来了……”寒暄弈眸子里透出杀意。

    “不可能!当年臣是亲眼看见他死掉的!”

    汪东海满眼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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