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夜君凌是在凤梓潼进宫后才走的。

    长空卷着小雪,他顶着朔朔寒风离开。

    一人向宫内,一人向战场。一个是无声的算计厮杀,一个是刀剑无眼的血泊。

    两人背道而驰,心却牵挂着彼此。

    寒皇宫巍峨深严,四周尽是红墙绿瓦。路过的宫人见到仪仗皆含胸垂首。

    “正南方、北方,东南、西南,各有一支护卫队藏匿。东南、西南两方正跟着仪仗移动。”亦嬅垂首动着唇角,隔着轿帘给凤梓潼说道。

    “亦嬅姑姑,和亲公主进宫,路遇歹徒跟踪袭击,这按寒国律法该当何罪?”凤梓潼眸子里闪过一丝冷逊。

    寒暄弈设计让她杀了汪东海,凤梓潼总要向他讨了这笔账才好。凤梓潼虽是和亲公主,可却不是任他摆布的傀儡,寒暄弈凭何认为自己就该听从他的旨意?

    便是听,凤梓潼作为大齐的子民,听的也该是齐皇的命令。

    “这……不妥吧。马上就该面见寒皇了,你若此时出手,寒皇脸上不光彩,势必要找个由头治你的罪。”亦嬅紧锁眉心。

    “无妨。他不敢。这哑巴亏我叫他吃定了。”凤梓潼眸子里腾起笑意,“亦嬅姑姑,停轿,帮我把李大人叫来。”

    亦嬅颔首应是。

    “停轿——”

    “李大人,公主有请。”

    李谡闻言,转过身疾步走来。

    凤梓潼捂着心口佯作胆怯,“李大人,快、快去派人禀明寒皇,说有人意图刺杀本宫,快叫他派人护驾!”

    李谡一怔,听出这话里异样。

    这些天跟在凤梓潼身边,李谡怎不知凤梓潼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感到害怕?除非天塌下来。

    李谡了然,作揖道:“臣领命,必让他们快点通传。”说到“快”字,李谡着重咬了字眼。

    “那李大人速去安排吧。”

    凤梓潼嫣然一笑,又冠冕堂皇道:“亦嬅、紫笙、白新盛,你们三个去会会东南、西南两方的哨眼,为保本宫安全,不许留活口。”

    三人皆是会意一笑。

    不多时,寒皇宫一片血腥肃杀。

    凤梓潼坐在轿子里,轿顶已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透过帘隙,凤梓潼已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味。

    轿子里有些冷,凤梓潼裹紧披风,将手中的暖炉又拢紧几分。

    李谡派出去的人,消息传的极快。待三人将背后监察的人杀进,那侍卫才带着寒皇的人悠然而至。

    寒暄弈的脸色铁青,凤梓潼站在堂下,却在得意。

    “长宁!你私自诛杀本朝护卫,该当何罪!”

    凤梓潼逆光而立,大殿稍有些许昏暗,阴影投射在她脸上,让人看不真切面容。

    凤梓潼抬眸笑道:“非也。烦请皇上明鉴。长宁被人跟踪行刺,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做出防护,并派人来请皇上您派人相助。”

    “长宁飘零他国,性命之忧难以保全,只得时时警之剔之。今日方才入宫,便见东、西两方有贼人跟踪监视,长宁无法,只得叫身边的侍从护住自己。”

    “皇上,长宁绝没半分忤逆之心,只是贼人实在可怕,是长宁不得已而为之。若是皇上说这护卫是皇上派来的,可是……可是……”

    “可是您要杀我?!”凤梓潼佯作想通,捂着心口装作害怕,“皇上,长宁自诩安分守己,断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皇为何……为何要派人来杀我……”

    凤梓潼声泪俱下,寒暄弈脸色越来越黑。

    苏公公站在寒暄弈身后,不禁多看了凤梓潼一眼。

    “哎呦喂!长宁公主,您可别说了。皇上怎么可能会派人来杀你?定是今日当值的护卫被贼人掉了包。公主您就算如何委屈,也不能埋怨皇上啊?!”苏公公拦住凤梓潼越说越离谱的话,寒暄弈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些许。

    寒暄弈动了动心思,当即便叫人去查今日行刺的那波侍卫,凤梓潼这才放下这个话柄。

    “长宁,今日皇宫的事我暂且不予你追究,但昨日你在摘星阁杀了西厂厂督汪东海,该当何罪?!”

    寒暄弈面色沉稳,看不出喜怒,沉声的语段给人无形的压力。但凤梓潼又不是被吓大的,这点威压于她来说无关痛痒。

    “你不要再同朕讲,是汪东海要杀你,你不得以才对他痛下杀手。”寒暄弈冷冷撇了凤梓潼一眼,话中有话。

    “自然。西厂厂督汪东海污蔑长宁,并对上官皇后不敬,在长宁几番劝阻之下,他仍不思悔改,于上官皇后灵前放肆搜查娘娘金身,长宁不忍上官皇后受辱,只得在灵前杀了汪东海为皇后娘娘申冤。”

    “长宁听闻皇上对上官皇后伉俪情深,上官皇后虽逝去多年,但皇上对上官皇后的思念分毫不减,并常以哀诗悼念。摘星阁更是皇上为了祭奠娘娘亲手所建。”

    “长宁自知愚笨,但也知皇上对娘娘的情意。摘星阁之内容不得他人放肆。汪东海身为西厂厂督污蔑长宁、嘲讽长宁,长宁都可以不予追究。可在长宁的几番劝拦他,他不仅不肯收手,还对上官皇后不敬,长宁不得不杀了他以平上官皇后之怨。”

    “皇上,长宁所做皆为皇上,皆为上官皇后,长宁不觉无礼,更觉汪东海此人该死。今日他敢对上官皇后不敬,明日他便敢对皇上您不敬。还请皇上明察,还长宁一个清白!”

    凤梓潼哐哐说了一通话,连草稿都不带打的。一番苦诉,声泪俱下,使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不可怜。

    苏公公已经愣在寒暄弈身后了。

    寒暄弈脑子此刻也嗡个不停。

    “伶牙俐齿。”

    良久,寒暄弈才回过神,他冷哼一声,给出了这四个字的评价。

    “照你的意思,朕对你问责是朕错了?你杀了人,朕不仅不能责罚你,还要对你大加褒奖?”寒暄弈眸子里透着阴鸷。

    凤梓潼当做没看见,毫不客气道:“皇上是天子,天子不会错。皇上既然方才已经问责过了,自是要对长宁护主忠心进行褒奖。”

    寒暄弈一噎,苏公公擦了擦额尖的虚汗,心里求菩萨拜佛祖,只求凤梓潼这位祖宗不要在寒暄弈雷区上蹦跶了。

    苏公公倒不是为了凤梓潼着想,只是凤梓潼这番挑衅寒暄弈,寒暄弈拿她无法,待她走后,势必会将火气撒在他身上。

    苏公公仰天长看,盯着大殿上的天花出神。

    寒暄弈不知是气是笑,冷嗤一声。

    凤梓潼嫣然笑着,眉眼里藏着璀璨星光,“皇上何故发笑,是觉得长宁说的有何不妥?”

    揶揄寒暄弈,就好比在老虎脸上拔胡须,见寒暄弈不痛快,凤梓潼才叫玩的开心。

    寒暄弈笑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凤梓潼道:“长宁什么也不求,皇上给的赏赐便是最好的。”

    “你倒是会说话。”

    寒暄弈闻言这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而后装模作样走个流程,“长宁,来珑雪城这些天,可怪朕冷落了你?”

    凤梓潼道:“长宁不敢。皇上日理万机,有空自会来召见长宁。”

    寒暄弈不痛不痒的夸赞,“你是个懂事理的。”随后又道,“宫中已经在筹办你与太子的婚事了,三日后朕便让你们大婚。长宁,朕倚重你,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凤梓潼颔首,“长宁听令。”

    寒暄弈今日召凤梓潼来,一便是为了问责。杀了汪东海,迁罪长宁,凤梓潼若不懂得自救,寒暄弈便可将她顺理成章地杀掉。

    如此一来,他不仅除了心头大患,还能杀了这个多事的和亲公主。一石双鸟,美哉之至。

    若是长宁懂得自救,寒暄弈便顺着台阶给凤梓潼下,一来对凤梓潼起到威吓作用,二来要让凤梓潼明白,今日这人情是他卖给凤梓潼的。凤梓潼的生死尽数掌握在他手里。

    太子生性沉稳内敛,工于心计,城府颇深。寒暄弈是看重寒千秋,但对他还是不得不防范。寒暄弈今日对凤梓潼敲打,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要让凤梓潼监视着寒千秋。

    凤梓潼自然知道寒暄弈的疑心,也顺势应下了这个差事。古往今来,权势斗争中,老子防儿,儿防老子,早就见怪不怪。寒暄弈有这个心,只能说寒千秋的成长已经超出了寒暄弈的可控范围。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来寒国的经也不好念。

    凤梓潼从皇宫回到摘星阁,天已经黑透。

    屋子里没了黏人的人,陡然清静下来,凤梓潼经颇觉不适。

    凤梓潼合上门,将斗篷取下,却见桌上摆了热的吃食。

    她知不是夜君凌,心思一动,便道:“巧云,还不出来。”

    巧云从屏风后走出身,笑道:“姑娘怎知是我?还没叫姑娘猜,姑娘便已经猜到,真是没意思。”

    巧云绞着腰间系着的粉色彩带,小脸映在烛火下粉扑扑的。细碎的刘海挡在眉心,两绺辫子垂在胸前,发间只有少数银饰,却衬得人白里通红,好不秀美。

    许多日子不见,巧云出落的愈发漂亮。

    凤梓潼上前牵过别扭的巧云,抬手刮了一下她鼻尖,宠溺笑了笑,“你这丫头,除了你,还有谁会记得我有没有吃饭?”

    巧云扑到凤梓潼身上,双手环住凤梓潼的腰,“姑娘!我想死你了!”

    凤梓潼拍着人,应道:“想你想你,我也想你。”

    吃过饭后,巧云又带来两人——

    是锦辰和锦蝶。

    “姑娘。”两人一齐颔首。

    “你们怎么来了?”凤梓潼惊奇,这两人是夜君凌的人,听名字是隶属锦月手下。先前她离开沂水时,这两人还待在夜君凌身边。

    “主子让我二人来保护姑娘。”锦辰回道。

    凤梓潼了然,抬眸看向巧云,噙着笑道:“死丫头,我叫你一路小心,你倒好,人还没走现把自己的行踪泄给了别人。”

    她眼底蓄着笑,显然没有问责的意思。

    巧云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而后的碎发,“也不是啦。皇城乱糟糟一片,经常有兵甲到铺子里挑事,那日我被一个将军发难,是夜公子替我解的围。他见我收拾了包袱,几番追问,听我说要来找你,才让锦辰和锦蝶两位姐姐护我来的。”

    巧云试图为自己辩解,“姑娘你也知道,夜公子那个人冷冰冰的,光看着便觉得吓人。反正他对你情意不错,我觉得他不会害你,这才说的。”

    “那你没事吧?可有受伤?”凤梓潼蹙眉,将巧云检查一圈确保没有受伤,才将人放开。

新书推荐: [校园]野望 覆水 我的神仙师姐 靠说书扬名修仙界 掰弯和尚后发现他是女人 我只是想好好完成任务 当吃瓜人成为瓜主【清穿】 时光之里 穿越之疯狂保姆 开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