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傍晚的时候,珑雪城又卷起了雪。

    雪越飘越急,不多时路上便又积出一层厚厚的白。

    打更人敲着锣从黑巷前穿过,凤梓潼从黑色阴影里探出身,纵身跃上墙头,翻进一处僻静的小院。

    “长宁,又下雪了。”

    贺权听到一丝动静,愣愣站在窗前吹着冷风,也不回头。

    “是的。下雪了。”

    凤梓潼弯了弯唇角,望了一眼窗外昏黄灯光下映衬的白。她取下披风搭在贺权肩膀,淡道:“子时了,我们走吧。”

    贺权点点头,垂在袖子底下被冻的发僵了的指节骤然拈住凤梓潼的细腕,“长宁,谢谢你。”

    贺权哑然良久,在凤梓潼不解的眸子里,促狭地说了五个字。

    凤梓潼莞尔,抽回手道:“我叫凤梓潼。”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贺权撑着伞,两簇黑色的斗篷尾摆在夜色里交缠,雪卷进去,又被北风吹散。

    两人步子走的又快又稳,细看就会发现,软软的雪层上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风一吹,走过的痕迹便没有了。

    凤梓潼事先用迷香放倒狱中当值的守卫,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贺权来到关押南阳王的地方,看着从前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父亲,此时此刻正蜷着身子睡在一张破旧苇席上,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他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唤了句:“父亲……”

    南阳王好似真的睡着了,眼未睁之际先皱了皱眉。

    “权儿?”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贺权突觉他的父亲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南阳王眸子里露出惊喜,但随即又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快走!叫太子的人看见定饶不了你,快走啊!”

    南阳王急着赶人,贺权却一动不动。

    “父亲……你们都不在,留我一个人怎么活……要我怎么活……”贺权顺着地牢的木栅栏滑跪在地上,嗓子里发泄着压抑又痛苦的声音。

    南阳王蹲下,隔着栏杆抱住贺权,“权儿……”

    “权儿……你要活着。即便父亲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们贺家只剩你了……”

    “权儿,答应父亲。出去后一路往东走,去澶渊找你外祖母,永远都不要再回珑雪城……”

    “我不要……父亲……我不要……我不走……我不走!”

    贺权紧紧攥住南阳王的手不肯撒开。

    南阳王站起身,将贺权的手指掰开,“权儿,听话。”

    贺权摇头,“我不松。爹!我不松。不要……爹,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南阳王猛地甩开贺权,背过身去。

    “爹——!!”

    贺权绝望地喊着,嘴里一直念着不要。

    凤梓潼抬手,一掌劈在贺权后颈。

    耳边没了贺权哭声,南阳王转过身来,“长宁公主。”

    凤梓潼将贺权半接进怀里,颔首笑笑。

    “权儿单纯,很多事不愿意去想。说罢,你找我来有什么目的?”

    南阳王叹了口气。

    “送王爷进来的是慕容傅,不知王爷可有猜到?”凤梓潼开门见山。

    南阳王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慕容傅没死,他来找你寻仇。你被寒千秋下狱,其中手笔出自于他。所以……我想知道当年慕容一族覆灭的真相。”

    凤梓潼话说的轻飘飘,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可那双晶亮的眸子却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须臾,她又接着道:“王爷不必拿搪塞贺权的借口来搪塞我,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从前是我小瞧你了。”南阳王淡淡一笑。

    凤梓潼没说话,神情中并无对南阳王轻看她的不满,只微微一笑,示意南阳王细细道来。

    “你既然这么问,想必已经查到云宸的事了。”南阳王思索片刻,笃定地开口,“慕容兄与我私交甚好,我怎可能迫害于他。当年的事,没有人知道。”

    “云宸的死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云宸死后多年,整个皇宫没有透出半点消息。那时正值灾情,只有云宸能救百姓。慕容兄不知云宸已死,便暗中搜查云宸的下落。待从宫中得到讯息时,已惊动皇帝。”

    “杜家与慕容家没什么交情。但慕容兄与杜谨谦的父亲同年及第,又是同年入朝为官。可偏偏无论什么,慕容兄总要压他一头。久而久之,慕容兄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皇帝多疑,慕容兄买通宦官调查云宸已是大忌,这在皇帝看来就是触犯龙威、冒犯天子,更何况,他查的这件事本就与皇帝息息相关,皇帝断不会把这件事的秘密泄露出去。”

    “于是,他暗中促使杜谨谦的父亲告发慕容兄,慕容一族因此朝夕获难。”

    凤梓潼闻言,不解道:“既如此,王爷与慕容私交甚好,为何要做慕容一族的刽子手?亲自监斩不是将祸事引到自己头上么?”

    “你以为慕容傅是怎么活下来的?”南阳王笑笑,笑的苍白,浑浊的眼睛透着苍凉和失败,“我若不当监斩官,有谁能替他徇私?”

    凤梓潼想起那天慕容傅与贺权的对话,于是她道:“可是慕容傅说救他的人是杜谨谦……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阳王冷笑一声,“谁知道呢?我把他救回来,第二天人就消失了。我那时只以为他是心灰意冷才不告而别。”

    慕容傅失踪后,南阳王四处派人搜寻。可慕容傅身份特殊,南阳王又不能明面上查。暗中在珑雪城查人,其中之困难可想而知。

    南阳王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到慕容傅的下落。到最后实在无法,又见慕容一族的事总算尘埃落定,他才将查慕容傅踪迹这件事作罢。

    见南阳王神情不像有假,凤梓潼便知慕容傅的失踪少不了杜谨谦的手笔。

    须臾,凤梓潼又问道:“那后来呢?慕容一族刚灭,你就带人抄了杜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杜家可以构陷慕容一族,本王怎就不能故技重施、以牙还牙?杜家连皇帝的一条狗都算不上,真以为替皇帝办件事就能鸡犬升天、耀武扬威了么?还敢对本王的儿子大呼小叫?!”

    话罢,南阳王脸上显出少有的愠怒。

    南阳王只说以牙还牙是为了报复当年杜谨谦对贺权的大呼小叫。但他没说,他做这件事不过只是为了替慕容一族平怨。

    贺权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南阳王更不是。贺权那时脾气虽然骄横,但心确实个良善的。杜谨谦对他冷嘲热讽他受着,什么东西都往自己心里藏,不会对南阳王多说半个字。

    至于杜谨谦对贺权态度不好这事,南阳王还是后来从暗卫口中得知。南阳王虽然介怀,倒实在不是因为这才动的杜家。

    “云宸的事,王爷知道多少?”凤梓潼又道。

    南阳王摇摇头,“只怕是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南阳王撇了眼凤梓潼怀里揽着的贺权,抿唇道:“替我照顾好他。”

    凤梓潼低头看看昏着的贺权,笑道:“我恐怕自身难保。今晚我送他出城,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去走。”

    南阳王点头,“谢谢。”

    “不客气。”凤梓潼将黑色斗笠重新盖上头顶。

    就在此时,地牢的出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快走——!!”

    南阳王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凤梓潼掏出一根银针刺在贺权穴口,还不待贺权彻底清醒,便拉着人一齐隐匿在黑暗处。

    “太子妃呢?!”

    寒千秋走过来时,南阳王已经重新躺回那张破草席假寐。

    寒千秋居高临下睥睨着南阳王。

    南阳王侧过身,背对着寒千秋嘲讽道:“太子妃?太子是觉得本王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能将太子妃掳走么?”

    寒千秋狭长的眸子压了压,闪过一丝阴霾,“她今天有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南阳王说的果断。

    寒千秋环顾死牢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转身离去,却在地面看到一颗极小的珠子。

    他捡起来,拈在指尖。

    凤梓潼不识得那枚珠子,将目光瞥向贺权。却见贺权衣裳确实绣的有这种珠子的配饰。

    糟了——

    凤梓潼心道不好。

    贺权人还浑噩的厉害,凤梓潼也不指望他能帮上自己什么。

    凤梓潼大脑飞速运转,正在想怎么才能从寒千秋眼皮子底下带着贺权脱身。

    “他们走了吗?”

    寒千秋这次不是问南阳王凤梓潼有没有来过了,而是直接问他们有没有走。

    南阳王直知道凤梓潼来过的事已经瞒不住寒千秋,但这个时候他不能说凤梓潼究竟有走没有走,无论他说什么,寒千秋都能猜到。

    于是南阳王冷哼一声,道:“不知道。”

    寒千秋方才进来时,死牢里的狱卒都还昏着。思索片刻,他朝着地牢里唯一能藏身的一处黑色阴影里走去。

    “姐姐,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本殿请你出来?”

    凤梓潼心跳的厉害,知道这次在劫难逃。

    正在犹豫出不出来之际,一个人突然从死牢入口闯来——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那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寒千秋被迫停下脚步,“出什么事了?”

    “外面、外面——”

    “珑雪城内凭空长出来好些□□——!!殿下,您快去看看吧!!”

    寒千秋蹙眉,往凤梓潼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犹豫地迈开步子离去。

    就在此时,珑雪城突然躁动!

    锣鼓骤响,戏曲开台——

    戏子的声音透过层层阴冷的石梯,传进狱里。

    南阳王听出曲子里的词,闭着的眸子倏地睁开,而后得意地笑了笑。

    凤梓潼拉着人从阴暗处走出,贺权见南阳王侧身躺在旧苇席上睡觉,干哑的嗓子又唤了声“父亲……”

    南阳王没理他,凤梓潼放出迷香,拉着人一路狂奔出了死牢。

    刚出来,就见珑雪城锣鼓喧天。

    各种花火戏曲轮番连唱,四处开台。

    宵禁后的夜原本空无一人,戏曲的调子哀怨绵长,给这凄惨的夜平添诡异。

    凤梓潼正走着,陡然被什么东西绊到。

    她踉跄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连片的野菊。

    贺权此刻也暂从悲伤中缓过神,见珑雪城这般诡异,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梓潼也不清楚,只摇了摇头,暂且把造成这诡异的现象的罪名划给苏文轩。

    “快走,我送你出城。趁乱,寒千秋注意不到你。”话罢,凤梓潼拉着人便往城外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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