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忧

    “当年笠泽的一场大火,你的母亲便早已不在了。”簌离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上神还是请回吧。”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又或者是随着簌离的转身与她那不肯认自己这个儿子的态度里,润玉心底的期待逐渐破碎,眼泪一点一点在眼眶中里凝集,他缓缓拿起摊开在案桌上的画像,“我原以为,母亲是爱我的,只是因为当年迫于情势,才不得已骨肉分离;我原以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的生母,也如同我想念她一样想念着我;我原以为,有朝一日若是能母子相见,不说喜极而泣,至少也能如天下间的母子那般喜庆团圆。”

    他将画像收入袖中,话音里满是哀戚,“我却未曾料到,真到了母子相见的这日,我日思夜想的生母,对我却是如此退避三舍,视我如同陌路。”

    “不知究竟是我自作多情,还是母亲太过无情?”他望着自己的这位生母的背影,期待着她能转过身说些什么,可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言语,这一刻,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碎掉了。

    “如今母亲另有孩儿承欢膝下,想来也不需要我这个曾经的鲤儿了。”润玉闭了闭眼,声音变得冷漠:“既然母亲不愿认我,润玉也无意纠缠。”

    簌离猛然转身看着他,眼眶中含着盈盈泪水,嘴唇张了又张,似有千言万语却半句都说不出口。

    “我只想当面问一句,若我真是母亲的耻辱,母亲为何要执意生下我?倘若母亲与父帝倾心相恋,又为何要折磨我、抛弃我?”

    他露出手腕上那被灵火珠灼伤所留下的伤疤,“这是被母亲那串灵火珠所炙。”

    见她落泪,润玉心中思绪繁杂,既感到不忍,又想到她既已不要自己这个儿子了,那索性把一切都抛开来说,即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亲手揭开那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一点儿也不想去回忆半分的往事,可只要能让她感受到痛意,能从她脸上看到半分关于自己的触动,润玉也觉得值了。

    他又将自己胸口的疤痕露出来,“这是当年,母亲剐我鳞片时所留下的伤疤,其他地方的鳞片都已长了出来,唯独这块逆鳞之肤,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世人都晓,龙之逆鳞不可触,我实在是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仇、怎样的恨,才会让母亲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

    簌离再也忍受不住,崩溃大哭,她指着润玉,边哭边喊:“别说了,别说了,你走!你走!”

    听到亲生母亲非但不肯认自己,还要赶自己走,润玉心痛如刀绞。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即将要涌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生我者、毁我者、弃我者,皆为吾母。身心俱创,伤痕累累,全拜生母所赐,今日再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

    他跪倒在地,在簌离那句句“我不是你娘,你不是我儿……”的哭喊声中,行了跪拜大礼,而后失魂落魄般离开此地。

    云梦泽大门外,彦佑等得心焦。

    好不容易看到大门打开,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要问些什么,可甫一看到润玉那副情状,他心里就咯噔了一声:难道事情不顺利?

    再看到润玉那伤心又难过的模样,彦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沉默的注视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

    润玉离开后,彦佑和鼠仙听着里头歇斯底里哭喊着“鲤儿、鲤儿”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撩起衣袍,小跑着进去。

    “恩主冷静点,恩主,请冷静下来!”鼠仙叠声劝说道。

    簌离非但没冷静,还掀翻了案桌上的物什,向二人斥声问责:“谁?是谁把他带来的?究竟是谁把他带来的!”

    彦佑跪倒在地,承认道:“是孩儿把大殿带来此地,是孩儿不好,干娘,孩儿只是担心干娘日后会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你跟我到底是不是一条心?”簌离怒气上头,忍不住上手去打彦佑,“你说,你到底跟我是不是一条心?!”

    鼠仙见状,赶紧上前阻止:“恩主息怒!恩主,彦佑君也是一片孝心,想要为你分忧罢了。”他劝说道:“恩主,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饶了他吧。”

    彦佑也适时表露自己的真心:“孩儿的命是干娘救的,孩儿的术法也是干娘传授的,干娘将孩儿养育长大,孩儿实在不忍看到干娘独自烦恼,就让孩儿为干娘排忧解难吧。”

    鼠仙立即帮腔:“恩主,彦佑君确是纯纯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呀。”

    彦佑还跪在地上,不解的问:“干娘既然日夜思念大殿,为何偏偏不与他相认呢?”

    鼠仙猛地转身朝彦佑道:“彦佑君,此事我稍后告诉你。”他又急忙去看簌离,安抚道,“恩主,你好生歇着,我们不打扰了。”说完,他伸手去拉彦佑的胳膊,想要将他尽快拉离此地,也好让簌离好好平复心情。

    簌离没听到鼠仙的话,她只是陷入到那让她痛彻心扉的往事中,喃喃道:“不堪回首,往事不堪回首啊……”

    鼠仙:“恩主,往事都已过去,你就别去想了。”

    或许是那些往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又或是今日见到了朝思夜想的儿子,簌离的心情起伏不定,此刻彦佑君发问,她情不自禁的倾诉了出来:“当年,我本是……”

    鼠仙本想打断她的倾诉,担心这会勾起她的伤心事,令她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可又觉得让她诉说一番也好,总比憋得久了,憋出内伤来。是以,他只能提着心,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只要一有不对,就立即阻止她的倾诉。

    而另一头的润玉,则是直接回了璇玑宫。

    他望着院落中那纷纷扬扬、花朵不断落下的桃树和梅树,心里忽然极度想念着锦觅。他忍不住心想:若是觅儿没有下界历劫,若是觅儿此刻还在璇玑宫,还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可又转头一想,幸好觅儿下界历劫去了,幸好觅儿不在璇玑宫,幸好觅儿没有看到我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丑态。

    邝露走至他身后:“殿下如若需要人陪着,邝露便留下,殿下若要一个人静一静,邝露便离开。”她轻声道:“殿下不必如此克制的情绪。”

    “邝露,谢谢你。”润玉说了一句谢,“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儿时的事情。”

    邝露很惊喜:“殿下全部想起来了?”

    “一鳞半爪而已。”

    他将自己想起来的记忆,挑了一些说了出来,最后,他问:“你知道冷到极致是什么滋味吗?”他也没想得到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是五内俱焚,全身脏腑、骨头,仿佛都在沸腾、在燃烧,恨不得烧尽我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干我心头最后一滴热血。如今想起来还冷得直打哆嗦。”

    邝露早已泪流满面,“殿下,别再想了。这么难过的往事,不如忘了吧。”

    “邝露,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殿下有事随时唤我。”

    润玉独自一个人站在院落中,心里对锦觅的思念之情再次翻滚上来。

    “觅儿如今在做什么呢?”他念叨着,余光忽然瞥到那一盆盆敛着花苞休眠的昙花,竟在一瓣一瓣的在绽放着,他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当初锦觅在璇玑宫住着日子里和他吐槽的话语:“这些昙花也太不给我这个花神的面子了,我来这璇玑宫这么久,竟然一次也未曾见过它花朵绽放的模样,真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花儿。”

    “昙花开了,觅儿还未曾见过呢。”润玉被这件事吸引了心神,当即收拢了几盆将开未开的昙花,流星一般飞快下界。

    路上,刚好碰到锦觅使用了唤龙咒,他只觉二人心有灵犀,他这头才想着要去见她,她那边便直接在召唤他了。

    刚刚站稳,润玉耳边就响起她惊喜的声音:“阿玉神仙,你终于来见我了!”

    润玉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那些令他感到无比伤心的往事仿佛都变淡了许多,他的脸上也终于漾出了一点点笑意:“觅儿想我了吗?”

    “那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吗?”锦觅不答反问,“当神仙的,都是这么没良心的吗?”

    短短两句话,没有直接表述她的想念,却又将她的想念表达的明明白白。

    润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走过去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锦觅的头发,语气无限柔和:“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

    锦觅本来对他把自己当小孩一样摸头对待的动作很是不满,可听到这句话,她又顿时原谅了他的这个动作:行吧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过你这过分的行为了。

    润玉将自己带下来的几盆昙花放了出来,“觅儿,与我一起共赏昙花盛开吧。”

    “这是你们天上神仙种的昙花吗?”锦觅眼里露出兴味,围着那几盆昙花仔细瞧了又瞧,“倒是比我们人间的昙花更亮眼了一些。看来神仙种的花,果真别具一格。”

    “噗嗤~”润玉被她这话逗笑了,“觅儿喜欢,我送你一盆如何?”

    “那敢情好呀!”锦觅看着那昙花盛开的娇俏模样,心里还真起了点养花的心思,“神仙种的花,说出去都没人信。”

    润玉瞧她盯着昙花眼里亮晶晶的模样,忍笑开口:“觅儿喜欢,要不这些都给觅儿吧。”

    “诶?!”锦觅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恼,再就是摇头:“还是不要了,花儿都是娇贵的主儿,得有人精心侍弄着才行。凡间的花卉尚且如此,天上神仙种的花恐怕更甚。我一个经常外出采药的医者,还要忙着治病救人,也没多少时间去照顾它们,还是让它们继续在阿玉神仙那儿呆着吧,只要将来我还能偶尔看看它们花朵绽放就行。”

    润玉听她这么说,也不再提送花的事,“也好,将来觅儿若是想看花了,我再把它们带来给你看。”

    锦觅与润玉敲定完昙花的事,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本本子,“阿玉神仙,我近日发现一个病患,他的症状有……”锦觅说着说着,不经意抬头瞄了一眼润玉,发现他神情呆怔,像是被什么心事所扰。

    她合上了本子,抬手在润玉眼前晃了晃,“阿玉神仙,你有什么心事?”见他目光望过来,她神情认真的说:“阿玉神仙,你是神仙,我是凡人,我们能力有别,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心思郁结于心,会伤及肺腑,你若不嫌弃我帮不了你,不若与我说说。”

    润玉心中实不愿让她知晓自己那些悲惨往事,他笑着婉拒:“觅儿愿意为我分忧,是我之荣幸,我又怎会嫌弃你帮不了我?只是这些事,我自己能处理,便不拿来烦扰觅儿了。”

    锦觅静静地看了他一瞬,忽然道:“阿玉神仙,你还记得你上次给我看的那出戏吗?”

    “《姻缘扣》吗?”润玉以为她想重看那出戏曲,准备拿出留影石播放,“觅儿想看吗?”

    锦觅拦下了他的动作:“不用了,我不是想看,我只是想起了有些故事情节,觉得跟我接下来要说的某些话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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