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旅行者荧还有你的好朋友派蒙，安柏跟我提起过你们，就是你们要找我啊，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莉芙拉拍拍手，一言不合从橡树上纵身跃下，几人眼神各异，派蒙傻愣愣地盯住她，她却唯独走向凯亚身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不悦地瞪住他，后者无奈摆了摆手。
派蒙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吭哧吭哧飞到少女的面前，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长音，“原来凯亚早就知道莉芙拉小姐在这里，居然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凯亚还是那么喜欢捉弄人。”
“这可不怪我，她这些年来无影去无踪的，你们可别冤枉我，我哪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凯亚抿唇笑了笑，故作毫不知情地插科打诨，眼神却直白地落在一言不发的迪卢克身上，眸光微微闪烁。
青年自始至终立在原地，一贯冷酷的眸子紧盯着莉芙拉，像是打量审视，也像是在寻找过去的影子。
旅行者似乎看出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走过去将派蒙捉了回来，打圆场道：“莉芙拉小姐，我们确实找你有些事想问，不过你好像也才刚回蒙德不久，那我们改天再找你吧。”
说罢，来去如风的旅者就与他们话别，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风起地，一如她后颈的飞舞在空中的飘带，只留下一阵微风。
迪卢克侧眸，看向站在凯亚身侧的少女，她经过四年蜕变，早已出落成克利普斯想象中亭亭玉立的模样，见她平安健康，他张口却不知道久别重逢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若是当作这些年无事发生，莉芙拉会怎么想？
他踌躇不前，外人见到他总是认为他心性打磨得锋利冷酷，光是看见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都会不由自主退避三舍。
莉芙拉…总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迪卢克僵硬地扯起一抹弧度，想了半天开场白，还是被她抢了先。
少女赤脚而立，光洁纯白的脚趾暴露在空气中，无所遁形。她的语气亲呢中带有淡淡的疏离：
“哥哥，我早就听凯亚说你回来了，不过我也是最近才收到他的信，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了。”
闻言迪卢克眼神微变，仍然一如既往的冷淡，比起四年前与她交谈熟稔的模样更显疏离，语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用，多年不见，看见你能照顾好自己就好。”
“当然啦，你都不知道你离开这么久，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哥哥以后也不用再担心我了。”
莉芙拉语调轻快欢脱，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左右晃了晃，无意中撞了凯亚一下，还朝他哼了声，后者都懒得搭理她。
这些话落入迪卢克耳中，显得十分刺耳，听上去像是真心话，而不是对他埋怨说出来的意气之言。
迪卢克垂在身侧的手僵住，缓缓挪开视线，思忖过后刚想开口，说爱德琳女仆长这些年很想念她的事，想带她回酒庄，可他沉默很久，最终只是将复杂的目光落在莉芙拉身上。
从前不必他多说，她总是跟在他身后的。
莉芙拉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半眼，旋即缓缓移开，眼神看向蒙德城的方向，“我约了安柏在酒馆见面，那我就先走啦，不耽误你们两个叙旧了。”
她笑着眯了眯眼，朝着凯亚挑了下眉，随后看向那边站得笔直跟树桩子般的青年，口中打趣的话咽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
莉芙拉心想，迪卢克再也不是当年可以随意玩笑的对象了，从他离开的那一晚，她默默跟踪了他半个月，最后独自回到了蒙德城。
曾经她也有过十年的游历，面对迪卢克的不告而别，她心中比起愤恨，更多的是理解，他为了寻找真相踏上旅途，无可厚非。
莉芙拉沉默地想，那天晚上她要求跟他一起走，可他最后选择将她舍弃，无非是心里信不过她，觉得她并不是能够值得托付后背的可信任的人。
得出这样令人咂舌的结论，她短暂心梗过后也能做到坦然接受，只是从今往后，莉芙拉再也不能把他当成可靠的兄长了。
即使这些年她暗地里帮助酒庄生意，却从来不露面，她心底还是想回报迪卢克和克利普斯的恩情。
思及此，莉芙拉叹了口气抬脚就走，凯亚紧追其后。
“顺路。”他搁下一句，就自顾自走在前面，注意力却放在身后的迪卢克上，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陷入长久的沉思，脸色难看得吓人。
好半晌，直到两人的背影在视线范围内只剩下一颗圆点，迪卢克才挪动了步子，回想起莉芙拉转身的那一幕…
她身边的人不再是他，无论是兄长或是其他身份，也许他都不会成为她身边的人。
……
回到蒙德城附近，踏上果酒湖的桥梁之前，凯亚叫住了她。
莉芙拉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闻言也只是用眼尾给他递了个迷惑的眼神，“有事吗您？”
“之前我还怕你看见迪卢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过刚刚看你好像也就那点出息，你离开酒庄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告而别？”凯亚坐在桥边，视线投向湖中心，语气隐隐有些讽刺的意味。
她干脆也往桥边一坐，双腿悬在半空中，无趣地晃了晃。
“你眼神不好吧？我才没有把他当仇人的意思，我也不会这样做，他能回来我很高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凯亚盯了她数秒，随即莫名笑了笑，起身朝城中走去。
在别人眼里，她对迪卢克依旧亲亲热热地叫着“哥哥”，可凯亚还算是了解这两个人，有些东西已然改变，可他不会插手其中。
迪卢克这人死鸭子嘴硬，凯亚倒是不介意提点提点，毕竟他一贯乐于助人，但他也不爱做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尤其是有关莉芙拉的事，他不会。
入夜后，天使的馈赠里里外外坐满了人，吟游诗人六指乔瑟站在门口弹琴，说起龙灾前后的故事，吸引了不少外来游客侧耳倾听。
莉芙拉改头换面后才来到酒馆，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外的安柏，欣喜若狂地小跑了过去。
“诶？”安柏正在写侦察骑士手册，对面的空座位忽然坐下个生面孔，她眼神略带迟疑，而后才认出了她，“莉芙拉！”
对方点了点头，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口说道：“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要不是你一直写信过来，我也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旅行者刚才路过，说是见到你了，她有没有问你关于深渊的事？”安柏小声问道，似乎是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莉芙拉的踪迹。
莉芙拉眉开眼笑，随手一掏就取出一面镜子，她所谓的改头换面可是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傻安柏，你放心大胆地说话，不要有人发现的，而且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怕什么。旅行者也没问我什么，说是下次见再问。”
安柏闻言松了口气，见她变幻后高挑的身材曲线，神情有些躲闪，说话磕磕绊绊起来：“我这不是觉得你也不想挑起是非吗？毕竟蒙德城的大家都认识你。”
除此之外，几年前西风骑士团监察官伊洛克被暗杀的事，虽然并没有实证，可是民众们都是心照不宣的，唯有晨曦酒庄的后代会做这桩事。
莉芙拉颔首，觉得安柏说的很有道理，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见她脸颊红扑扑的，没忍住调侃道：“一年多不见，我们安柏可是人人称赞的侦察骑士了，而且说话一套一套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两人从小就认识，一见如故，这些年莉芙拉不主动与任何人联系，唯独只偶尔写信给安柏。
她很少朋友，有了一个就要好好对待，莉芙拉不擅于做那个率先背弃的人。
倏地，一股暌违已久的熟悉气息钻入鼻尖，她搂住安柏的手猛然松开，一抬头果然看见那道赤红的身影走进酒馆。
安柏犹豫了一下，戳了戳她的胳膊，“旅行者来了。”
“啊？”莉芙拉冷不丁看向她，随后瞥见另一道金色的身影也钻进了酒馆，“你放心吧，旅行者也不会发现我的。”
“那就好，看来荣誉骑士是来找卢姥爷的，她最近一直在打听你的事。”
…卢姥爷。
莉芙拉脑子里突然想到克利普斯慈爱的面孔，而迪卢克也终于成为父亲眼中真正能够接手晨曦酒庄的骄傲了，只有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她在野外被迪卢克救下来的一瞬间。
酒馆内。
迪卢克走进来的一刻，酒馆中的人都看向了他，查尔斯在前台接待客人，刚想开口，就看见他身后那抹耀眼的金色发丝，“哟，卢姥爷和荣誉骑士都来了，二位是过来谈事情吗？”
“不是，巧遇而已。”青年冷淡地说了声，赤色瞳孔在酒馆内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派蒙猜拳失败，垂头丧气地飘进来，看见迪卢克冷漠的神情也有些发怵，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明来意：“卢姥爷…我来问问白天见到的那个莉芙拉小姐，她现在在哪里呢？”
“找她的话，你们问错了人。”他眸光微凛，冷声说道。
莉芙拉现在明显和凯亚的关系更加亲近，连他都找不到人。
话音一落，迪卢克转头就走，赤色扎起来的马尾高高扬起，一如它的主人般傲气，他来到酒馆门口，眼角余光忽地瞥到坐在角落那桌的两双人影。
安柏原本是在激情满满地向莉芙拉说最近有趣的事，结果一抬头，冷不防就看见那位冷面酒庄主人朝这边走来，她顿时汗毛竖起。
她用胳膊肘捣了莉芙拉几下，语调颤抖：“你家兄长往这边过来了。”
“…找你的吧？”莉芙拉整个人都伏在木桌上，窈窕的腰身尽数展现在众人面前，她本人体型清瘦寡淡，就使用魔法变幻出了成年后婀娜多姿的体型，用来混淆视听。
青年稳步靠近，气息越发浓重。
安柏讪笑了下，凑在莉芙拉耳边低语：“我与卢姥爷并没有私交，你不是说你的魔法没有人能看透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已经发现了。”
“我跟你说，你可以怀疑我制酒的能力，但你绝对不能说我的魔法有误，这绝对不可能！”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莉芙拉。”
…嗯哼。
莉芙拉立刻弹坐起来，直视他的瞬间，变幻的魔法突然失去作用，莉芙拉当着他和安柏的面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她目瞪口呆，面上还是笑了笑。
“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啊，你早说嘛，我肯定自己就去见你了。”
迪卢克声音不紧不慢，不喜不怒：“有些事要跟你说，我们先回酒庄。”
微顿半刻，莉芙拉会意地弯了眼角，朗声答应：“好。”
旋即她和安柏解释了几句就提前离开了，戴上兜帽跟在青年身后。
回晨曦酒庄路上，莉芙拉一直在捉猫逗狗，半点也没闲着，跟从前一般无二，只不过她不会撒娇耍赖要迪卢克抱她回去了，而家里也没有父亲焦灼等待的身影。
璃月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神情恍惚了一下，竟然也能体会到这句词中物是人非的悲凉感。
“哥哥，你怎么走的这么慢？”莉芙拉手里攥着一捧花，凌乱的长发随着她不修边幅的脚步晃来晃去，发丝勾连着花朵。
迪卢克欲言又止，见她笑容依旧，心中却只觉得感伤，不明原因。
“你不怪我。”
良久，莉芙拉状似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视线却不落在他身上，随处乱飘：“你是在说你外出游历的事吗？哥哥是在担心我会怪你啊，你知道的，我不会。”
“为什么？”他唇角紧绷，语气听上去有些迷惑。
“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因为那种事怪你，哥哥是不是离开太久，连我的样子都忘记了。”
莉芙拉快步往前跑了几步，站在山丘上，遥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晨曦酒庄，眸子倒映出如同烈焰般的光亮。
其实她一直都住在酒庄里，只不过爱德琳女仆长从来没有发现过而已，她怎么舍得离开这个家呢…
迪卢克垂头打量起莉芙拉的面容，逐渐与脑海中青涩稚气的女孩重合，然则容貌能够一致，她的心性却早就回不去从前的肆意了，四年足以让她心中的芥蒂根深蒂固。
他在想什么呢？
只是做兄妹，恭敬顺从已经足够。
可他却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那还能是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