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酒馆生意极好，座无虚席。

    旁桌有人窥见这幕，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姐拒绝了男子的献酒，男子兴许喝大了，面红耳赤地挠了挠头。

    “小姐别急着拒绝我嘛，不喝酒也可以交个朋友吧？不如与我同游佳酿节？”男子醉醺醺地开口，如果不是借着醉酒，他绝不会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

    莉芙拉摇头，起身就走。

    查尔斯见状将好奇地目光挪过去，男子紧随其后，酒馆的门在此时被拉开，吟游诗人的琴声戛然而止，客人们谈笑风生，倒也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小姐…”

    男子伸手想抓住少女的胳膊，却看见她突然加快脚步跑到了一位青年身边，亲呢地搂住了他的腰，把姝丽漂亮的脸藏在了他的衣袍里，青年愣了愣，而后动作熟稔地将她抱起来。

    查尔斯笑得肩膀发抖，连忙上前和那位醉酒的客人勾肩搭背，把一杯清水放到了他手里，“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送您回去？”

    男子一看见身材高大挺括的迪卢克，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此打住，有些心虚地调头就走，嘀嘀咕咕：“没事…我没事…我也知道我怎么了，我只是想再点一杯！对！再点一杯！”

    “……”

    莉芙拉并未把这事当一回事，看见迪卢克的一瞬间，她突然就累了，脚也走不动了，手也抬不起来，好似他身体是个软绵绵的床，她一看见眼睛就发亮，扑进去就再也直不起腰杆了。

    “怎么了？”迪卢克垂眸扫了她一眼，抬手拂开了她面上的发丝。

    她攥紧他外袍下的衬衣，瓮声瓮气地说：“看见你真好，你都不知道查尔斯整天把我当牛使唤。”

    “…是吗？”他静默了一瞬，抱起她放在高脚椅上。

    莉芙拉委屈巴巴地颔首，可她忘了，当初是她自己听说佳酿节好玩才自请来酒馆帮忙的，闻言迪卢克回想起她当时苦苦哀求的声音，抿唇泛起一丝笑意。

    见他无端端发笑，她气得想咬人，许是看出她的意图，迪卢克捂住了她的嘴，一本正经：“注意场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芙拉抱怨不得，也亲不得，她简直是整个蒙德城最憋屈的人。

    下一秒，酒馆的门又被拉开，凯亚一进门就和莉芙拉迪卢克撞了个正着，他手里还拿着一小壶酒。

    “这不是酒馆的侍应生莉芙拉小姐吗？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难道是迪卢克欺负你了？哈哈哈不会吧…”

    她气愤不已，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酒，刚想仰头豪饮，就被迪卢克给夺了过去，他冷脸，“他喝过的。”

    “…那你喝。”莉芙拉强硬地把瓶口对准他的红润的唇，他皱了皱眉，见她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再三驳她的要求，隔空喝了一口。

    凯亚阻拦的话僵住嘴边，颇为头疼地看了眼怒气冲冲的莉芙拉，又看向喝了他一口烈酒的迪卢克，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谁更让人头疼，他敲了敲少女的额头，“赶紧把迪卢克带回去吧，他这酒量…”

    什么意思？

    莉芙拉脑袋发懵，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迪卢克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吧台上，额头直直杵了上去，发出“咚”的一声。

    “哈哈哈…还真是不出我所料。”

    凯亚悠哉悠哉地调侃了几句，就拿走了那壶酒，边喝边犯嘀咕：“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酒了，只不过对迪卢克来说境界还是太高了，像酒这么好喝的东西，他竟然一杯就倒，也是无福消受了。”

    莉芙拉这才想起迪卢克从不饮酒的，原来是因为酒量不佳。

    她戳了戳迪卢克的脸，瞬间陷下去一个小孔，像笑涡般，他双眼迷离地看向她，突然朝她亲了过来，唇齿间的酒香渡进她的唇里，莉芙拉连忙将他拉开，搀扶着他逃难似的推门就走。

    身后查尔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今夜迪卢克老爷不会来当酒保了。

    莉芙拉用魔法将他转移到了空无一人的地方，没想到是个屋顶，视野辽阔，抬头就能窥见蒙德城内所有景象，微风徐徐，应该有利于迪卢克醒酒，她就没挪地方。

    “哥哥…”她捏住迪卢克滚烫泛起红晕的脸颊，凑过去在他殷红的唇角啄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干坏事的快意，见他眼神懵懵的，她抿了抿唇，又在他唇上亲了几下。

    迪卢克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高大挺拔的身体微微弯下去，额头细腻毛绒的碎发在她脖颈上磨蹭，莉芙拉垂眸瞟了眼，由着他以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依靠着自己，毕竟往常都是她靠着他。

    “你好些了吗？”

    吹了半天的凉风，莉芙拉悄声开口。

    肩头呼吸急促滚烫，他默默望着城中热闹非凡的景象，赤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一层阴霾，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迪卢克脸颊潮红，靠在她肩头，嘴唇贴了下她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愣住，“嗯？”

    “和我在一起…”他踌躇着张开了口，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心痒难耐，听到他喑哑的嗓音，仿佛小猫爪子在她心头挠了一下，心猿意马起来，“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否高兴？”迪卢克意识像漂浮在火红色的云端，眼前万家灯火都仿佛在梦幻的天际，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云海，身旁少女柔软发间的香气直直钻入他的鼻尖，他喃喃自语。

    莉芙拉嗅着他散发的酒香，夜间凉风一吹，她脑子反而异常清醒，他的话她是一句都听不懂，指尖挑起他的下颌，低头就含住了他的下唇，话语苍白平直：“高兴，怎么不高兴。”

    吻到他沾染酒气柔软润泽的唇，她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难得见迪卢克有这么温顺的时候，莉芙拉勾着他的舌探出来，宛如玩乐一般，他仰着头目光描摹着她偷笑的侧脸，蓝发柔软地低垂在他的面颊上，泛起一丝痒。

    莉芙拉直勾勾地盯着迪卢克的舌，忽地将指节压在他的舌面，满脸做了坏事的得逞感，“哥哥，好吃吗？”

    “…嗯。”他踌躇不决，好半天才缓缓叼住，衔在口中不紧不慢地含咬，那张稳重矜贵的脸臣服在她身下。

    两人在别人家屋顶上玩闹了一会儿，莉芙拉才放过他，心虚地将他半敞开的衣袍拉上，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了晨曦酒庄。

    下回她还要偷偷灌他酒，要是早知道迪卢克喝酒之后这么乖，莉芙拉何乐而不为呢，毕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戏弄他，看见他如此乖顺的模样，还靠在她身上，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她心花怒放。

    然而次日迪卢克酒醒，沐浴时瞥见自己胸口的吻痕，他沉默了很久，再也没给过莉芙拉机会灌他酒。

    不过她认为来日方长，余下那么多年，迪卢克不会斤斤计较那么长时间吧，莉芙拉如此美滋滋地想着，很多年后她都忘记了这回事，可迪卢克仍旧记挂着，将戒酒进行到底。

    ……

    某日，看似平平无奇，晴空万里。

    莉芙拉睁开眼便被爱德琳一通梳洗，纯白的丝带挽起了长发，微微卷曲的发丝垂落几缕在脸颊，爱德琳为她化了妆面，唇瓣粉润，她昏昏欲睡，还没清醒就被迪卢克抱上马车，再被叫醒人已经在蒙德城里了。

    “迪卢克，困…”

    青年穿着正式的深黑色衣袍，红发一丝不苟地束高，他牵着她径直往教堂的方向走，四下无人，莉芙拉才拽住他问话，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我们要去西风教堂吗？”

    “嗯，昨晚我与你说过，你不记得了？”

    迪卢克误以为她紧张，握住她的力道放松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示意她心安。

    “…记得一点吧。”她昨晚吃饱喝足就睡觉了，快睡着的时候迪卢克才从书房回来，说了什么她真不记得一点。

    阳光透过砖红色的房屋照在两人身上，将她白皙的肌肤照得近乎透明，迪卢克见她挽着精致的发，唇瓣白里透红，他眸光微闪，转头拉着她继续往上走。

    迪卢克带她进入了西风教堂，莉芙拉一路上都在回想他昨晚到底说了什么要紧事，一走进教堂，耳边响起沉重的关门声，随即是一阵柔和的琴声，她抬起头，宛如置身仙境。

    想起来了。

    “莉芙拉，明日我们要去教堂宣誓。”

    “嗯…宣誓，好，宣誓好。”她困得意识模糊，嘀嘀咕咕了两声。

    “好。”

    莉芙拉看见了一旁端庄优雅的修女，迤逦的裙摆落在小腿上，迪卢克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一路走到了祈礼牧师的面前，蒙德城的“偶像”芭芭拉小姐站在牧师身旁，她并未见过她，却也知道芭芭拉和琴团长的关系。

    祈礼牧师微微一笑，缓声念起祝词，说了许多，莉芙拉迷迷瞪瞪的，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愿风神护佑你们，永远出现在你们所造就的新生活的中间，让你们知道真爱的道路。愿神明祝福你们活着的每一天并且让你们得到快乐，听凭风引。”

    迪卢克朝她颔首低眉，她意识到这个场合很庄重，于是也跟着低下了头。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教堂，并得到了修女赠送的一束花。

    莉芙拉说：“这是什么意思呀？”

    “蒙德是自由之都，教堂宣誓只是俗礼，本可不做，但我私心想和你来这么一次。”他看起来心情极好，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似懂非懂，也跟着傻笑起来。

    一路上，蒙德的民众都为他们送上了花束，口中说着祝福的话。

    众人喜闻乐见克利普斯老爷的孩子获得幸福，其中有亲眼见证他们成长的长辈，似乎也在欢喜。

    迪卢克带着莉芙拉回到了晨曦酒庄，酒庄的仆从都叫她夫人，时不时也蹦出一句小姐，爱德琳女仆长倒也没纠正，由着那些女仆喊，总归都是莉芙拉的称号，迪卢克也不太在意这些虚的。

    生活倒也并非一成不变，迪卢克有时候会同她生气，好些天都不理她，莉芙拉起初一段时间还摸不透他生气的缘由，摸透了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不生气，她从书中学到了哄人，迪卢克也好哄，抱抱他也就没事了。

    凯亚有时也会光顾酒庄，节日期间他会回来小住几天，然而直到有一次他碰见迪卢克和莉芙拉在餐厅接吻，他就再也没留宿过了，个中原因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莉芙拉从未感受过时间流逝飞快，过去十几年，她在外游历，都觉得时光缓慢，而她和迪卢克在一起的这些年，却是一晃而过，久到她记不起为何来到提瓦特，久到她忘记悲伤的感觉，久到当两人老去，迪卢克抱着她时的温度，都如同幼时她从斗兽场的笼子里跑到他怀里那般温暖。

    迪卢克不大喜欢和她说甜言蜜语，她自己也一知半解，直到生命尽头，两人之间竟然也没说过一句“爱”或是“喜欢”，一切都在不言中，谁又能说他生闷气吃飞醋不是爱呢…

    看见逐渐老去的迪卢克，莉芙拉恍惚间想起少时，她装可怜博同情，诓骗迪卢克和凯亚带她回酒庄，后来他也用同样的方法获得了她的注目，她很久以后才彻底明白过来。

    那时…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迪卢克了。

    幼时追在他身后的日子一去不返，莉芙拉垂垂老矣时，很想念过去的时光，可眼下也很好，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光，迪卢克很爱她，她知道。

    百年后晨曦酒庄依旧是蒙德酒业的顶梁柱，后世也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位家主和夫人恩爱非常，是蒙德人人歆羡的一对恋人。

    却很少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物是人非，更新迭代。

    晨曦酒庄会客厅依旧放着一张合照，早已昏黄，辨不清人影，后世依然保存完好，却在某一天消失无踪，之后也没有人再去追究，毕竟那只是一张模糊到看不清脸的旧照片。

    蒲公英飞舞，庄园的葡萄架又迎来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