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临近闭馆时间，智慧宫肉眼可见的地方都空无一人，周围堆积如山的书架遮挡视野，看起来每个架子后都很适合藏人。
莉芙拉闲来无事也会花重金购买璃月的诡秘灵异小说来看，不得不说，像璃月这样充满历史沉淀的国度，极其容易诞生那些颇有内涵的恐怖故事，想着想着，她意识到自己思绪被带偏，咽了咽喉咙。
刚刚那道清脆的男声好半天都没再出声，她试探性叫了声：“有人吗？”
“抱歉，有人。”
她愣住，后脊一凉。
声音来源不像是在附近，兴许是自修室空间过于宽敞，说句话都有回音。
莉芙拉认真分析了一下他的音色，印象里好像没有听到过，态度倒是诚诚恳恳，他说“抱歉”的时候不像艾尔海森那样，只是当做连接词使用，他似乎是真的感到歉疚。
于是她放下戒备，往椅子上一瘫，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么晚了，你还不准备离开吗？”
她百无聊赖地翻开导师给她的星象书，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向声源处。
那人又是好半晌的沉默，再次开口时，语气略微带着些讥诮：“其实我现在正遇到人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坎，我难以跨越过去，就暂时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沉思。”
“坎？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莉芙拉扭过头，双手扒拉住椅背，眼睛东张西望。
然而周围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个人。
他语气忽然有些慌乱，急促：“怎么会呢…智慧宫是属于教令院的，也不是我个人私有的地方，要是说打扰，也应该是我打扰你了，这么晚还在这边，应该是在埋头苦干吧。”
“确实如此，但准确来说是因为我也正面临一个不轻不重的坎，我也需要地方思考。”
莉芙拉盯着书中繁复的星图，脑袋一片浆糊，索性合上书，趴在桌上发出叹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听我说说吗？我实在是心里郁闷，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他气得胸腔震动，发出的声音无比愤慨。
她猛地抬起头，一拍桌，附和道：“我也是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他的性格真的糟糕透顶了，我无法用语言描述。”
那头卡维同时站起身，绕着书架兜圈，金色的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挠得一团乱。
“你也遇到这种人了吗？我觉得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可他的某些观点恕我实在无法认同，这就算了，我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和伙伴，他却对我一点都不留情。”
莉芙拉深吸一口气，抱住眼前的书架，脑袋撞上去，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对，我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很高了，结果发现他其实根本就不愿意和我谈心。”
“什么？居然有这种人，无法谈心的人注定无法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卡维沉溺在与艾尔海森的那场争执中，一时间难以消化才对陌生的少女倾诉，待他稍微冷静下来，便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没想到在教令院还有除了他以外更加自我的人，而被他们伤害的人还在此时此刻碰巧遇上，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并不打算说出艾尔海森的名字，毕竟他已经先入为主地说了一箩筐他的坏话，对于不了解他的人来说，或许会因此对他怀有刻板印象，事实上他的为人也没有那么不堪。
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他们不算是好聚好散，但卡维依旧不会做背后捅刀子的事。
那边的少女再度开口，嗓音清透：“自我。你的用词非常好，他就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有些自私，而且很小气，为什么不能让我跟他更亲近一些？”
“也许有一种人就是情感比较迟钝，就像我那个已经不算朋友的朋友，他过于理性，从而显得他很冷淡，实际上他或许并不知道别人为何生他的气，你需要和他交谈。”
莉芙拉闻声一顿，神情迷惑。
怎么感觉他像是在描述艾尔海森？
“冒昧问一下，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室罗婆耽学院的吗？”
“……”卡维愣愣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轻声道，“难道你说的那个人也是？”
两人几乎同时怔愣住，一时无言。
莉芙拉回想了下最近和艾尔海森接触的人，一般来说尽管他身上槽点颇多，但对那些没和他接近过的人来说，应该是说不出这些话的，那么就只有…抱歉，她不知道那位妙论派学长的名字，霎时噤声。
对方似乎也陷入了长久的纠结中，片刻后才小声道：“所以你说的也是艾尔海森？”
“他这样的性格在整个须弥乃至提瓦特，应该都很少见吧。”她默默地说。
偌大的智慧宫再度陷入死寂。
莉芙拉想起艾尔海森的一反常态，估计是和课题有关，犹豫半晌后，她问道：“你是和他一起研究课题的学长吧？听你的意思是，你和他已经分道扬镳了吗？”
“嗯，就在昨天，课题小组只剩下我和艾尔海森两人，堆积很久的矛盾一触即发，原本我和他都不是喜欢用吵架解决问题的人。”
卡维忍不住去回忆昨天的情形，思索他是否太过冲动，然而最终都会被艾尔海森那些话给赶回现实中，他已经无法再与他回到过去了，那些话深深地刺痛了他。
“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是对现实的逃离，终有一日成为人生包袱…”
他理想中构建的空中楼阁，顷刻间，就被一只巨大的天隼撞得粉碎。
莉芙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满脸认同的点头，随即她大致向他了解前因后果，听完全部过程后，她心中的天平向艾尔海森倾斜。
“我理解你想要和成员一同发掘智慧的心，但你的做法其实像是在饮鸩止渴，光凭你一个人怎么能同时维护那么多人呢？”
卡维皱眉，低声反驳：“那些都只是学术研究过程中微不足道的阻碍，一旦走到最后，结果说不定会出人意料，大家合作共赢…”
“为什么一定要合作共赢，你和艾尔海森合作双赢不行吗？”她无奈打断了他的话。
很显然，莉芙拉与他的意见相左。
甚至她的观点比艾尔海森的更加极端，他仅仅是直言直语，她却说得有些想当然。
“抱歉，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说回刚刚的话题吧，你不是也讨厌艾尔海森吗？”
卡维大致猜测了一下她的身份，据说艾尔海森有个女友，在明论派，她兴许是。
说完，那边传来少女的冷哼声。
她说：“我说那些话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他，而是因为我在乎他，喜欢他。”
“…所以你并不讨厌他。”卡维说。
“不，我也讨厌他。”
真是个奇怪的人。
卡维刚想开口，智慧宫的管理员忽然出现，声称已经到了闭馆时间，那头的莉芙拉也收到了管理员的提醒，于是他们没有一句告别就兀自离去，就像他们偶然遇到一样。
走出教令院，莉芙拉在广场上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的艾尔海森。
刚和人吐槽完他又间接性维护了他，冷不防又碰上，她心情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他应该是出来找她的…
在她犹豫不决的几秒里，艾尔海森已经朝她的方向缓缓走过来，神色如常，看起来半点都不像几个小时前和她发生矛盾的样子。
她心里有几分不满，难道说只有她耿耿于怀吗？
他走近，站在路灯下，灰色的发丝随夜风飘起，他罕见的脸色略显迟疑。
莉芙拉一言不发，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别的地方，双手局促地背在身后。
两人一声不吭地对立半晌。
再看过去时，艾尔海森朝她伸出了手，修长的指节在眼前晃过。
她歪头，装作不解的样子，语气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牵手吧…”
明知故问的时候看起来欠欠的。
莉芙拉内心暗爽，表面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直到他主动牵起她背在后边的手。
他说“抱歉”的那一秒，她踮起脚，紧紧地抱住了他。
“……”
莉芙拉下巴搭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唇贴了下他的耳垂。
“不要跟我说抱歉，当然我也不会对你说，我不认为我有错，但现在我觉得你也没错。”
艾尔海森侧眸瞥了她一眼，垂下的手缓慢抬起，搂住了她的腰身。
“现在不觉得我冷酷无情了？”
“当然不是，你还是你，只是我的想法因为一些事发生了转变，我们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但我现在不想和你争辩，只想抱着你。”莉芙拉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脑袋顶了下他。
他垂下眼眸，偏绿调的瞳仁微微晃动。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但我不会否认自己的过错。你走后我想了很久，你说得对。”
很难想象艾尔海森会认同她的看法，这就像是一位极其专业的学术分子在向大字不识的文盲屈服，莉芙拉怔怔地愣住，下一刻，耳边传来他沉思后得出的结论。
“你应该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恋人的身份注定我不能把你和别人划上等号。我不反对你过度探究有关我的事，换位思考，我也会想知道你的事情，所以抱歉，当时的我思考得过于片面，冷静下来后才想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