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过去。那声响停住了，暗处的人似乎也在观察两人的举动。

    孙权背后浸出一身冷汗，极力让自己的视线匀速滑过，装作是随意的一瞥，只用余光留意着周边环境。相对于山贼的藏身之处而言，他们二人正处在山坡更低一些的位置，极为不利。不知这伙山贼是何时埋伏起来的？人数多少？手持何等武器？坡下可有安排守株待兔？可有包抄的队伍？越想，越是心惊。

    距离不远，他们为何还不动手？或许……孙权一个激灵，抬头看向大乔。

    大乔其实早已发现这伙人，但她并不担心，眼下最紧要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反倒是看孙权脸色苍白，似乎被吓到了——到底年纪还小。她这样想着，微微一笑，拨过马头便想往孙权这儿靠近。

    “还请淑女小心些。”孙权忽然拔高了声音，“淑女还记得埋放那些炸药的位置吧？一会儿跑的时候务必绕开。我大哥的人马应该埋伏好了，这次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乔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停住马，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孙权，嘴上应和道：“自然，必是万无一失。”眼前的少年戴着黑色披风，一身青色狩衣，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平静，但急促的呼吸和攥紧缰绳的泛白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看起来挺聪明的孩子，但穿得也太过正式了些，里外三层，不热吗？孙家这两个公子，一个爱露肚皮耍帅，一个爱把自己裹成粽子，真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见大乔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孙权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目光。

    “方才我来时，看那边有些动静，不如我们直接过去，逼他们出来。”他高声说完，又对大乔做了个“跟我走”的口型，向下山的方向掉转马头。

    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一时，天地间静得只剩两匹马哒哒行走和吐气的声音，仿佛其它一切都不存在。

    一步，两步……孙权心中暗暗计算着距离，准备再过一会儿便直接开跑。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大哥的呼喊：“大乔！你去哪儿？仲谋！你也来啦？”

    “跑！小心脚下！”孙权暗道不好，夹紧马肚向前狂奔，又频频回头注意着大乔。他这才留意到，大乔骑的正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水玉骢。

    嗖！耳边蓦地划过一箭。孙权刹住马，让大乔先在前边跑，自己一手挽缰，一手拔出剑，跟在后边掩护。

    两人跑到树林稀疏处，刺烈的阳光忽然一下射在孙权眼睛上，痛得他流下眼泪，却不肯闭眼。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只能凭借听觉和本能挥舞着剑，挡住可能飞来的流矢。

    脸颊忽然一凉，孙权顾不得其它，竟松开缰绳徒手去抓那支箭。马儿受到惊吓失了控制，抬起前蹄向后一仰，将孙权甩了下去。

    “仲谋！”大乔和孙策同时惊呼起来。

    孙权吃痛，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孙权感到头痛欲裂，浑身更是像被碾过一般酸麻，不禁低低地叹了一声。

    有人闻声而来。

    他奋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来人却是陆绩，又将眼合上，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更多，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大哥和……那位乔氏女公子，如何……”

    “他们好得很，公子还是先顾自己吧。”陆绩查看了一下孙权的伤势，坐在旁边，小声嘀咕起来，“公子这次，差点就没命了。还好临行前夫人执意给乔女公子塞了伤药，当时在猎场便用上了，这才及时止住血，撑到医师来。”

    “那，那伙山贼呢？”孙权静了片刻，没有问当时是谁给自己涂的伤药。他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连手指都动弹不了。

    还说什么一箭双雕……最后竟射中了自己。

    陆绩用鼻音“哼“了一声，不屑道：“在猎场时死了几个，剩下的自然是大公子提了去，不知怎样拷问呢。”

    “当时……”

    “他们没多少人，也没几支箭，箭射完了就只有斧头。不成规模，估计是流寇或者哪个寨子溜出来的，路过临时起意，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晓得自己有几条命好活。”

    两人正说话间，外边忽然响起敲门声。陆绩正打算起身，却听孙权出声问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见不得人？”

    “……没人敢这样讲。再说，都包扎着呢。”

    言毕，陆绩便去开了门，只见大乔提着灯，微笑点头。月光和灯火照得那张脸皎洁莹润，如同玉琢，又隐隐有暗香袭来，便是陆绩也被震了一瞬。

    “乔女公子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公子不方便见客。若要探望，请明日早来。”

    “深夜来访，多有叨扰，还请见谅。我方才想起，这次带来的礼物中有宫廷赏赐的玉容膏，便找来了。越早用上，效果越好。”大乔说着，递过一个小瓷瓶，“你就是仲谋的那个伴读吧？有幸听周中郎将提起过。最近要辛苦你了，真是抱歉。”

    陆绩接过玉容膏，回道：“多谢。这些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乔女公子一人来的吗？大公子没有送送你？”

    “不过几步路而已，有伯符安排，孙府的戒卫大可放心。早点歇息吧，我这便回了。”

    陆绩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人各行一礼，算是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