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一)

    “赢了赢了,我又赢了,桃花你说赢了有赏,赏个什么?”

    “赏个热烧饼,前头有镇子,你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好好好。”宋小满在马车欢呼雀跃的跳起来,扬声向外:“爹,咱们到哪了?”

    “山西境内。”

    他的沉声应答,正好对上她那双眸子。相视一笑,娇羞颔首。容颜可以改变,不变的是那双真挚清澈的眼眸,一颦一笑,一羞一恼,喜悦惶恐,这双眼睛会说话!

    她笑了,这笑容是彻底的卸下包袱。这笑容令他觉得顷刻间天地变了模样。

    万簇光线刺破乌云,万花齐放,枝繁叶茂。天地山河,世间万物,清风朗月,明媚美好,天高海阔。忧愁似雪落在掌心,风吹云散,仿若新生!

    有了这面具,她再也不是那个戴着帷帽,畏缩扭捏,不能见天日的硕鼠。街巷、市井、接人、待物、买卖、悲喜,喜怒哀乐一帧帧全浮在脸上,重回那个光明正大,坦荡无垠的女子。

    好,好呀,她的变化他全看在眼里。他们无比憧憬和期盼,未来的日子。

    “驾。”素手扬鞭,那就策马奔腾吧!

    “大人。”顾大年叫住欣喜的宋清平:“咱们都得装扮上,夫人已矣,现在到您了。”

    我?宋清平大为不解:“妇人家因容颜避祸,我一个丈夫男儿,况又是朝廷命官,不是玩笑。”

    话到此处,腼腆一笑:“就是阴司也不拿为官人,我此身还需躲闪隐匿?”

    “大人您也说如今世情如鬼,正是您这官身才惹民怨。贪官污吏,犹如行走于阳市的鬼怪,只怕百姓切齿之恨,甚于妖魔。”

    “此话不对,官吏之贪,历朝皆存,非我朝独有。总有父母之责,爱民如子的,岂能一笔抹杀?”

    “不是见识浅,只是狗官见的太多。想我们当年与北狄交战,将士们吃的都是霉烂谷物,就这,尚不能果腹。而负责押运粮草的齐贼侄子,大米麦粒成船倒卖,大发国难财,赚得个盆满钵满。将军盛怒责罚反落得家破人亡,可怜爱驹都杀了充饥……”

    说到此处顾大年有些心酸,扯远了不谈。转而认真的向宋清平请教:“一面白帕子上一滴墨,大人您是看墨点还是看白帕子?”

    这……

    两人竟辩了起来。

    见他困惑,顾大年拽住缰绳笑起来:“况如今这世道,何谈墨点子。只怕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浸在染缸里,早成了黑帕子。”

    “正是这些蛀虫,噬空了根基,百姓所见无有不贪。究竟是草民们的见识短,还是你们官家人坏了名节,无以取信于民?”

    “当然,大人莫要多心,如您一般清正廉明的,还是有的!”

    说毕,二人复莞尔。是是是,常言一颗老鼠屎坏一窝粥,可如今这锅里粒米没有,全是老鼠屎。

    宋清平心想,任他们如何,我就是我,绝不做贪赃枉法之事。

    顾大年看出他眼中的笃定,是个好人啊,可惜世道不堪,好人多没好报。

    指着前路:“往前五里地是有名的鬼叫岭,人言‘鬼叫魂,人断命’,这一路打尖住店皆无,今晚势必要同这野岭子,宿上一宿了。”

    宋清平默然倾听,这一路艰难险阻,硬着头皮也要走。只是……回望马车,里头嘻嘻哈哈正欢乐,别让她们知晓才好。

    眼看乌金西沉,转眼夜幕四合,蜿蜒颠簸的羊肠小道上,马车颠颠而入。那鬼叫岭犹如怪物,大张漆黑大口,眼见着猎物入肠入肚,一口吞没!

    果真,寂静的岭子,分不清是夜枭,还是老鸹,各种号角声此起彼伏。

    荒山蟒岭,灌木苍林,高大的树林挤挤挨挨,树冠遮天蔽日,就是白日里也是不见天日。到了夜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望着前路蟒林怪石,幽深漆黑,宋清平心中一阵阵的不安。

    这岭子不太平啊!

    顾大年心中何尝不知,可天大的不安都只能按捺,妇人孩子的,多说无益。唯有手执火把前行,一片黑暗中只有这唯一的一束光。

    他悄悄的同宋清平商议,前头若有空地溪流,就停下来暂且安置。并且,他想好了,这一夜绝不能合眼。

    小满玩累了,睡着了,手中的半个糕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苏锦抱着她也是昏然欲睡。

    “咯噔”车停了,顿时惊醒,再看外头,原来是生火支帐篷。她看到,光影中哥哥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裹着旧葛巾,哪有点官家人的样子,俨然泥腿子一个。

    不禁想笑,想来这又是顾大年的主意,这一路上他教了许多。什么‘财不外露,如此露富,恐惹杀身之祸’呀。什么‘野外火不能熄,防野兽’啦。

    对这些,她和哥哥皆是一无所知。不禁感慨,这世界还真是大,他们太渺小,不知道的太多。

    哥哥正在生火,柴草有些潮,呛的他咳不停。正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们都被折腾的面如土色。

    哥哥越发消瘦,为了顾及自己身份,镇市上总不肯多停留。不怕,现在她有了脸上的宝贝,下个集镇定要好生休养几日。

    “杀,杀。犯我朝者,虽远必诛杀!”

    狼烟滚滚,烈火熊熊,英北辰带着人冲在前头厮杀。断了一个膀子,袖筒踹在腰间,空落落的鼓风。顾大年看着真心不忍。

    “朝廷如此昏聩,咱们就是反了又如何?给谁卖命不是卖,何苦这腹背受敌,四面掣肘,吃都吃不上!”

    营帐中议论声嗡嗡四起,谁都是一肚子怨言。各种抱怨随着他的提议打开的堤口,一泻千里。

    “打仗不怕,死更不怕,只是这样卖命,还要做个饿死鬼,岂不冤?”

    “那齐老狗侄子后头赚钱,大伯前头做挡,他们怎么不死,该千刀万剐的是他们呀。将士们要吃也有错吗?将军既已责罚他,为何不将他当即斩首,留一条命就能放过咱们吗?分明结怨更深啊!”

    “多少人抛妻弃子,背井离乡,苦守边疆。就是这番对待,看着他趴在咱们身上吸血?”

    蒙毅猛抽出刀,大喊:“反了,这就反了。咱们不同北狄理论,这北域山多地广,咱们寻个山头占山为王,将军您做山大王,我誓死追随!”

    “浑说!”英北辰大怒,猛拍沙盘:“忠君爱民,守我国门,寸土不让,你们都忘了己任吗?”

    报报报,十万火急,危机万分!北狄又一波进攻,强势入侵。没时间闲谈,蒙毅雪亮的寒刀终于出鞘。

    “老子跟他们拼了,拼了这条命,宰了这帮北狄畜生!”

    那一夜,嘶吼喊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终于,赢了,咱们赢了,可蒙毅所带队,全军覆没。他的马拖着他回来,没了头颅,碗口大的疤,血将流干……

    “他还没成亲……”英北辰不忍触碰,脸上挂着清亮亮的泪。

    天未明,战火稍熄,北镇远郊草原上,英北辰同顾大年孤独伫立。

    风吹的铠甲冰冷,战旗烈烈,他问:“大年,这月色美不美?”

    厮杀肉搏,血雨腥风,有今无明,月色?顾大年无语。

    英北辰自觉失言,脸上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登时转换话题:“他日战事平定,咱们归乡,你回家中最思念谁?”

    这次是顾大年羞赧,但他还是实言相告:“想……想老婆,还有我儿子。”

    英北辰沉声一笑:“谁又不是呢?我也想,我家丫头性急,像她娘,一惹就急眼。”

    “我走时,小子还裹在襁褓里,现在也不知多高。丫头刁蛮,我在时常与她娘顶嘴。如今我不在家,她一个人带着,他们娘们指不定怎样闹腾。木兰……”

    木兰……说话间一个草戒指编好,就是这样月夜,他举着戒指给她戴上。她又羞又喜,差点要动手打他。他知道此刻不应该儿女情长,可他心中控制不住的去想,去思念。

    “所以,大年。”英北辰重重的拍他肩膀:“咱们打仗为国为民,也是为老婆孩子。为他们不再受人欺凌,为他们以后不再受战乱之苦,为了不要我们的妻女拿胸脯子去和亲!”

    呼啦,大幕一闪,马嘶车裂,箭簇如雨般急急落下。

    “将军将军,不能深入,你若不幸,群龙实首啊!”

    “走,快走。你去外围打埋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诱我深入,我也得入!”

    这一走再没回得来,偌大的站笼,披枷戴锁,再后来,首级高悬城头。顾大年失声痛哭,忽然那首级的眼睛猛然睁开……

    “将军!”

    习惯性的拔刀,反把宋清平吓的不敢上前。看他梦呓连连,泪流满面,本想劝慰就被寒光吓退。

    只得试探性的问:“我来值守,换换你。”

    “不用。”他并不领情,沉浸在往事中的他眼眸似冰。见火将灭,冷冷掷下一句,起身就走。

    “我去捡些柴,别让火熄,别离开此处。”说毕,枝叶藤蔓划拉衣物的声音,窸窸窣窣消失在黑黢黢的野林。

    铁汉柔情,顾大年平日里少有情绪,这暗夜里却哭的伤心。谁没些伤心事呢?能与人言的又有几多?

    饶他见惯生死,铁马冰河,历经人世间悲辛,也藏着不能言说的执念吧。

    窸窣声远,光影摇晃,火光噼啪。想到此处,宋清平添了把柴草,忽然风向急转,呛的他咳起来。怕扰帐中人,捂着嘴努力的克制。

    瞥见帐中人依旧,妹妹时不时的翻身,小满睡的沉,这才放下心来。在这昏天黑地里,一人值守。

    “笃笃笃”

    是谁?谁在敲门?

    哪里有门,宋清平回头,空无一人。

    冷汗像蛇一样,顺着后脊梁骨,蹭蹭爬上心头,遍布四肢百骸。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